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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之后的生活,真的很风平浪静。
苏言每天打理府中事务,时不时上街逛逛,或者找谢宁串串门。
谢宁和李左易之间的粉红泡泡越来越明显了,估计好事将近。
小七的功课和木艺都不需要她操心,虽算不上第一,但也是优等。
苏母生了场病,苏言和沐晨去看她。苏父没见他们,但好歹没把他们轰出去,就说明他没那么生气了。
小七想让白姨娘落叶归根,苏言陪他一起回白姨娘的家乡齐鲁。沐晨不放心,派了个会武功的下人跟着。
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回京的路上苏言有意放慢了速度,静心欣赏沿途的如画风景。
她突然觉得,她似乎不该总拘于京城那四方瓦地,这大好河山,各地风俗民情,她都没有好好领略。
明明好不容易穿越一回。
她突然就不太想回去了。
那边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只有一个沐晨还算有些舍不得吧,可她心里清楚得很,他与她本就早晚会分开。
苏父苏母,谢宁,李左易,周洹,三王爷,甚至是沐晨……所有所有的人,于她都是可有可无的。
所有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于他们,更加是无足轻重的。
她像一个鬼,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她突然生出强烈的荒唐与凄凉的感觉,她这两年到底在干嘛?
她原本打算把一路的所见所闻所想都告诉沐晨,现下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还是沐晨问起来,她才大致说了下。
“我想以后多出去游玩,去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苏言道,“去看漠北风沙,游江南水乡,把每一寸土地都踏一遍。”
沐晨幽幽道:“漠北江南,被文人墨客提笔润色,成为无数人心之所向。但我觉得,其实这世界上比这两处美好的地方还有很多,都值得一去。”
苏言见他神情似怅然又似神往,不由得疑惑道:“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沐晨有些自豪地笑笑:“大半个祁国我都走遍了。我从前最爱游山玩水,有时候一年在家里都待不了三个月。”
苏言讶然:“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沐晨道:“父母在,不远游。这几年母妃身体不好,我就再没出去过了。”
苏言感叹道:“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沉稳成熟的性格呢,想不到你也有年少爱玩的时候。”
沐晨颔首而笑,又似想起了什么,笑容一滞,问道:“你这个年纪的人,是不是都不喜欢我这种性格啊?”
公子羽就总觉得他无趣,说他不陪他玩,玩了也“索然无味”。
其实不是他不爱玩,而是公子羽喜欢的东西,他大多都不感兴趣。
苏言道:“没有啊,我就很喜欢成熟的男人,会疼人,不轻易生气。所以还是因人而异吧,各人有各人喜欢的类型。”
沐晨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他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呢?
他不知道。
公子羽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他还没来得及辨明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便遇到了他,那么,公子羽就应该是他喜欢的类型吧?
可是既然喜欢,为什么会觉得累,觉得有心无力?倘若他本就不喜欢公子羽的性情,又为何会喜欢上他?
他想不通。
那他是公子羽喜欢的类型吗?
他也不知道。
他知道在他之前,公子羽曾有过几个恋人,但他从没问过他们是怎样的人。一来公子羽不可能告诉他,二来他心存芥蒂,光想想就不高兴了,问起来肯定又要吵架。
他从前喜欢可以当作两个人在一起的理由。
现在却发现,似乎只有喜欢,不足以支撑两个人一直在一起。
~~~~~~~~~~~~~~~~~
沐晨突然喝起酒来,一坛接着一坛,从午后喝到黄昏。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准任何人进去,没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苏言赶到的时候,沐晨房间正好传来砸酒坛子的声音。
她紧接着听到沐晨嘶吼了几声,然后又砸了个东西。
她推开门,看到沐晨坐在地上,脸颊通红,胸襟已被酒水浸湿,身旁散落着一地的酒坛子,满屋都是酒气。
纵然她再善于猜测沐晨的心思,这次却无论如何猜不出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她坐到沐晨旁边,小心翼翼道:“你怎么了?”
沐晨醉醺醺地抬眼瞧她一下,又喝了一口酒,道:“出去。”
苏言劝道:“你就算不想说也别喝了,你喝得够多了,再喝身体受不住的。”
沐晨仿佛没听见,一口接着一口。
苏言此刻不该劝他,可她看沐晨这不喝死不罢休的架势,怕再喝下去就胃出血了,权衡之下,上手去抢他手中的酒坛子。
沐晨狠狠地把她推开:“你走!”
他用了大力气,苏言被推得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沐晨混沌的眼中有了些清明,烦躁地把酒坛往地上一杵,不耐烦道:“我求你了,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苏言也有些气了,冷着脸离开。出了门到底是不忍,吩咐陈末儿在门外守着,一有动静立刻叫她,又叫了太医来以防万一。
不出苏言所料,沐晨果然喝出事了。
他吐血了。
陈末儿立刻跑去找太医,苏言扶沐晨上床,毕竟力量悬殊,好几次都把他摔在了地上,还绊了苏言一脚。
他嘴角还有血渍,苏言看着,突然怒从中来,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好不容易把他的身子摆好,被子还没盖上,沐晨就一甩胳膊甩掉她的手:“不要你管……你不是要……一刀两断吗…你该管我,干嘛……”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而且时有时无,苏言没有听清,瞪着他道:“你当我愿意管你啊,让你不喝你不喝,刚刚怎么不摔死你。”
沐晨还在嘟囔:“走开,我不要你,我再也不要你了……”
她抓住沐晨的手暴力地进被子里,沐晨哼唧两声想挣开被子,苏言“啪”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嚷道:“老实点!”
沐晨的额头立刻一片红。
沐晨竟像听懂了似的,扭扭身子,委屈地瘪瘪嘴,却没再动了。
太医来了各种文言文拽了一通,大致的意思就是他胃出血了。
呵,苏言的目光冷漠而疏离,该!
看你长不长记性!
沐晨醒过来之后,目光呆滞,面如死灰,不说话理人,在床上躺尸。
苏言去看他一次,发现他这个样子,再也没找过他。
五天之后,沐晨终于下床了。他的身体和心都大病了一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虚弱的味道。
苏言冷冷道:“好了?”
她不去烦他,就是让他自己想开。
沐晨惨白着脸,浅浅地笑起来,那笑容有无奈,似惆怅,又有些解脱:“好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从此后,过往种种,皆是云烟。我沐晨,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之人。”
苏言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挺他如此说,便知道他心中已然放下,或者至少打算放下了。
“你下次再难受也不能这么喝了,钢铁的胃也禁不住你这样折腾。”她瞅瞅他,道,“你要是觉得清醒难受,想昏迷就告诉我,我一棍子敲下去,保管你睡个昏天黑地。”
沐晨知道苏言生气了,怀着歉意道:“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以后不会了。
他说放下,就可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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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晨近日睡得很不安稳。
他总会在半夜突然醒来,或者干脆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前几天他莫名地忙,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后来又总出去与朋友各种吃喝玩乐,也是成天见不到他人。
他或许在麻痹自己以忘记某种痛苦,苏言猜测。她问过他出了什么事,他不肯说,她就没再追问了。
沐晨应该有自己的空间,而且,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过问他的私事——沐晨即便再难受,安慰他也是公子羽的工作。
后来他逐渐正常了,却开始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如果我有一天我和公子羽分开了,你能接受吗?”
苏言下意识回答道:“你们不会分开啊。”
沐晨眸中一暗,这反应,明显就是不能接受。
他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不会分开?”
苏言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们很相爱而且很般配啊。我想象不出来你们分手的样子,也想不出来你们有什么理由分手。”
沐晨看着苏言的眼睛,竟不忍心告诉她事实。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失望,甚至愤怒吧?毕竟,她倾注了那么多心血。
苏言担心地问:“你们又吵架了?”
不然干嘛这么问?
沐晨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
苏言不疑有他,舒了口气。
她不知道的是,他们以后都不会吵架了。
那次为什么吵架沐晨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还是因为他们之间无法解决的那些矛盾?
其实不重要,类似的争吵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他们质问,嘶吼,推搡,歇斯底里地用最毒的话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说出那么刻薄,恶毒的话。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次公子羽提出了分手。
沐晨并不意外。
他不是傻子,从初相爱的甜蜜,到如今的疲惫,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大一样了。
曾经支撑他们在一起的东西,现在似乎无法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了。
而公子羽比他更敏感,更没有耐性,一定比他更早感觉到了厌烦与无奈。
所以他才会提出分手。
所以他才要和他一刀两断,结束这段给他的痛苦多过快乐的关系。
沐晨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
尽管他极其不愿意这一天真的到来。
他应当潇洒地离开。他从来都很潇洒,当断则断。他知道公子羽也是这样,一旦决定放手,就不会有丝毫的留恋。
可是啊,他还是会难受,会心痛,那段日子,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情之一字,果然尝不得。
他以后,都不想再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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