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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种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气，李长柳裹紧了身上仅有的一件厚袄，带着弟弟妹妹径直往新粮种那边去。
那里已经有了人在排着队。
刚刚豆子他们来得早，排在第一，可刚才见她出事，这第一也就让位了。
“豆子，你们站到这里来吧！”排在第一的大叔往后退了退。
这位大叔颧骨高耸，身形高大粗犷，穿着件灰旧的袄。
看到他左脸颊下半指长的伤痕，李长柳恍然，这是那个外村人赵家树。
六年前，他们一家从北地逃荒过来，带着邓氏以及一儿一女在这里落了户，住在李家村的村尾。
今年领新粮种的人多了不少，因为新粮种的每种种子不多，每户人家可选五种，她担心站到后面去，就没种子了。
她只犹豫了一下，就朝他道了声谢，正要走上前。
赵家树好心不代表排在他后头的其他人同意：“哎哎哎，我们还没同意呢，你们在那叽咕着什么？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
李豆子扭头不满地嘟囔一声：“我们到这里的时候还没几个人呢！”
那排在第二的江氏又岂是好惹的？她本就看不惯赵家树一个外姓人，明明不是姓李，非要在他们村落户。
里正也欢喜，还不是因为赵家树会打猎，时不时送些野味嘛！听说他们要准备买地了，可见他们家日子过得有多好，却还来跟他们抢免费的新粮种。
只那赵家树常年上山打猎，有些身手，她再恨死了他也不敢拿他怎么办，便把气撒在李长柳几个孩子身上。
“你个死豆丁，既然你们走了就说明你们放弃这位置了，要排队就乖乖给我站到后边去！”
赵家树正要开口，李长柳走上前，笑眯眯地轻声说道：“堂伯娘，听说去年您就排了个第一，领了五种粮种回去，结果被秀秀姐煮了吃了，不知道今年您是不是又要领五种粮种呀？那你可得守住了，要是又被吃掉，再没人给你背锅了！”
说罢，不管又惊又怕的江氏，径直走到赵家树前面排队去了。
去年江氏的确领了五种粮种，但她没有下地，而是煮了吃了。秀秀小时候病坏了脑子，江氏担心官府责罚，把吃粮种的罪都推到秀秀身上去了，官府自然不可能拿一个傻子问罪，训斥了一顿，就不了了之。
江氏以为自己做的这事很隐秘，可惜以前的李长柳可怜秀秀，常私下找秀秀玩。秀秀虽然傻，却很老实，和她更是无话不说。
想起那个傻姑娘，李长柳暗暗叹了口气，她要是不傻，被亲娘这么利用，不知道有多伤心！
“姐，你看这是什么？这么大！”
粮种被胡乱地摆在马车上，李长柳顺着豆子的手瞧过去，只见马车里面躺着一个青青绿绿的东西，上面还长了些绒毛。
她眉头一跳，心想，这东西怎么像冬瓜？冬瓜不是有冬瓜籽吗？用来做种肯定是用籽而不用直接搬过瓜来啊！
“这个东西真奇怪，像人参一样，还带着须须。”李小妹惊奇地指着正中间红红的椭圆形物体叫道。
李长柳眼睛一亮！那不是红薯吗？她清楚地记得，红薯是明朝万历年间由番邦传入，一经传入就因适应力强，产量高，加上用途广，所以很快就刮起了红薯风。
如果自己能坐上这阵东风，不愁往后没东西裹腹了！
她按下心中惊喜，淡定地说：“你们看中的，一会儿领回去吧。你们再看看有没有瞧着好种植的东西。”
说着，那双细长的眼又往旁边扫，这一扫更是眼皮一跳，只见角落处躺着四五只长长的尖尖的东西，矩形的那一头还有一个小小的圆结口，另一头尖尖的朝着外头，被旁边一株绿色的植株挡着才没那么招眼。
李长柳暗暗地想着，辣椒也是明朝传入，难道如今的叶朝是在元朝后拐了个弯吗？
也不怪李长柳懵懂无知，怪只怪只对于田间之事了如指掌，于别处却是半点都不通，更别说前朝往事了。
“姐，咱们选哪几样啊？”见李长柳久久未动，似呆傻着，李麦子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担忧地问道。
他们没个内行人，万一选得不好了，怕是接下来的一年都要饿肚子了。
李长柳回神，迅速将那红薯和辣椒拿起，让李麦子拿去登记，而后又挑了两种，其中就有李小豆最初看上的那只“冬瓜”。而另一个则是一丛白色的块茎，下面有长长的根须，看不出是什么。
那文书见这四个半大小孩来登记，便问：“你们家大人呢？”
文书满脸狐疑，李长柳便知他不放心将新粮种交到他们手上。
她蹙起眉苦着脸，道：“大人，我爹娘年前过世了。如今家中是我管家，虽说地里农活不精通，但是我家的叔伯婶子们都会教着帮着，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侍候这些新粮！”
文书三十出头，头上戴着顶灰色布巾，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袄，可见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尽管在县衙里做了文书，身上的衣衫也没比村里人好到哪儿去。
他打量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丫头片子。只见她身上穿着件青色的窄袖襦，袖子和裤管挽起了几道，明显是大人穿过的衣服。衣服已经被缝补过多次，边缘处因着多次浆洗还翻起了边。瞧着灰朴朴不打眼，配上那张笑得一团和气的脸却又让人忽视不了。
文书心里叹了口气，罢了，这帮孩子也不容易。
顺利地领着这些新粮种回家后，几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豆子低头看着地上那四种新粮种有些苦恼。
听刚才那文书讲，好似这些东西都不大好种呢！又是湿土又是日头的，他还以为最多像种稻子一样泡开了芽在地里挖个坑直接埋进去就行呢！竟然还有那么多讲究！
他如今还小，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李长柳不过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指着那“冬瓜”说：“这青瓜既然是你最先看上的，那它就由你负责盯着罢！”
“啊？万一我种不活可咋办？”
“你尽可大着胆子照大人教的去做，他们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县衙每月都会派人来巡查登记，其一是为了做好记录，万一成功了日后也好有个榜样；其二是为了防止村民随意敷衍对待。
“姐——”
李豆子怏怏地扯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
一旁的李麦子实在忍不住了，抬手轻轻拍了下豆子的脑袋：“只是叫你看着，又不是让你负责种！笨！”
李长柳几人这才笑开了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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