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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人
李小妹今天很高兴，因为她得了尾两斤左右的鱼。
今天一早，她去河边洗衣服时，正巧碰到同村的万全叔在河里捕鱼。
春天刚冒个头，河里也才开化，李万全趁着这会儿鱼还没回过魂儿多捕些，等春暖了，那冻了一冬天的鱼也要精明起来。
此时日头还没从地上攀起来，野地里处处泛着新绿，河的上游是李家村，鳞次栉比的房屋笼在一层雾里，只有屋瓦上头袅袅升起的炊烟让整个李家村沾了些烟火味。
李小妹右手提着一只大木桶，里面是一家兄姐四人的衣服，左手提着那尾两斤多的鱼。李万全担心她抓不住，特意用藤草串了鱼方便她拿回去。
只是以她六岁的小身板，要提着这些东西还是有些吃力。
以前大姐还没出事的时候，都是她提着。如今大姐病了，家里只能靠她来洗衣服。
若是大哥在家，他倒是会来接，但一起床，他就去了桐树下的小菜地里锄草，没时间过来帮忙。
而二哥则在她起床后就接她的班守着躺在床上的大姐。
河离他们家近，绕过半片小山坡，就是他们家后院。后院那块平地是他们爹娘还在世时一块买下的宅基地。
本想着等大哥娶亲时加盖屋子用，然而还没等大哥长大，爹娘就去了。现在后院只用栅栏围着，里面长满了杂草。
她打开栅栏门，还没走进去，就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尖锐的骂声。
她心下一紧，也顾不得提得酸软的两只手，打开后门，绕过隔间钻进厨房，把手里的鱼藏入水缸。
做完这些，这才跑了出去。
看到一片狼藉的院子，她又惊又怕！
那病得躺了半个月的大姐正举着一把扫得只剩粗枝硬杈的扫把，甩开手使上全身力气朝一个身材矮胖的妇人身上打。
因着揪打，她头上缠着的头纱早被甩在地上，被践踏得分不清原来的样子。
那妇人穿着灰青色的花夹袄，下面套着同色的打了两三块布丁的裤子，正是住在河边的杨大婶。
“啊——”
杨氏双手抱头，东窜西躲，一边往院门边上逃去，一边大声骂道，“你个小娼.妇生养的小贱.人，偷了我家的鸡蛋还敢动手打我，我跟你拼命了！”
可惜李长柳根本没给她拼命的机会，手里扬起扫把棍子对准她的厚背又是一阵猛打。
与此同时，她长了个心眼，那砸下来的棍子不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另一只手里却在刚刚出屋子时顺了根针，现在直朝她屁.股上扎，针针扎得深，疼得杨氏更是直跳脚。
“你再敢骂一句试试？！”
她柳眉倒竖，眼里的阴狠吓得杨氏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们偷你家的鸡蛋了？你有证据吗？没有就给我滚！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杨氏大骇，再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溜走了，再没刚才进来时盛气凌人的模样。
见那杨氏跑得不见人影了，她身后那三个小萝卜头却依旧个个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仿佛还没回魂。
李长柳躺了那么多天，这会儿又跟人对打一场，即使是她完全碾压对手的仗，可毕竟这种事很耗精力，一见那人溜走她就像被抽干了血一样，眼前直发黑，脚下一软，飘飘忽忽地就要摔倒在地。
“姐！”
三个小萝卜头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惊得连忙奔过去，叽叽喳喳地关心起来。
李麦子刚从地里回来，手里还带着草碎和泥巴，站在她身旁想扶又怕蹭脏她衣服：“姐你怎么样了？快回去躺着！”
李豆子却毫无顾忌，紧紧抱着她的手，生怕她会消失一般：“姐你怎么样了？”
“姐……”
李长柳被他们吵得耳朵一直嗡嗡嗡叫得头更晕了，忙虚虚说道：“我要喝水。”
李麦子这才吩咐两个弟弟妹妹：“豆子，你去给大姐倒水，小妹，你扶着大姐进屋。”
等李长柳喝完水后，这才缓过气来。
她抬头打量了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三个萝卜头，心下一暖，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了。”
待看到豆子眼里忽闪的亮光，想起刚才杨氏的话，她眉头一皱，心下微转，对麦子和小妹吩咐道，“麦子，你去做早食，小妹，你去帮忙烧火。”
她倒是想自己动手，只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无。
麦子见大姐脸色虽然白，但精神还好，便松了口气：“哎，我这就去，豆子你好好陪着大姐！”
“姐，你等着，我们去给你煮碗鱼汤！刚刚我去河边洗衣服，万全叔正好在那里捕鱼，送了一条给我们，我们今天有鱼吃呢！”
李小妹兴奋地手舞足蹈，脸上红通通的。
豆子听了也无比激动，拉着小妹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期待。听说鱼比鸡蛋还适合病人吃！
“真的？咱们真有鱼吃？”
也不怪他们这么高兴，他们已经有月余没沾荤腥了，别说荤腥，就是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自从一个月前他们娘宋氏也跟着爹李万仁撒手去了之后，他们家好不容易养的鸡鸭就被大伯李万富二伯李万贵他们给分了。
就在半个月前，李万富李万贵本想着趁彪悍的李长柳进山采菇，就一起来三房拿回地契。
恰好被返回家里拿东西的李长柳撞见，她拼命护着，一不留神撞到了大门边的墙头上，顿时撞得满头鲜血。
这事儿不仅惊动了全村，连里正都过来了，当场训斥了李万富和李万贵，当时便发了话，李家村可不能留这种逼死侄子侄女霸占人家私产的人，否则就赶出李家村去。
有里正这话，李家三房仅剩的那两亩田和地也就守住了，只是李长柳却足足在床上躺到了如今。
四个小孩，最大的李长柳十三岁，手脚勤快，就算爹娘不在了，因着打小跟着爹娘做活，田里庄稼地里菜苗都被她打理得妥妥当当。
虽说，他们家也只那么两亩地。
她病后，田里地里的活儿都压在三个小豆丁的身上，村里人可怜他们，偶尔会拿些自家的菜接济着，但更多的也没有。
如今正是开春之际，地里的秧苗都还没下种呢，地里能有什么吃的呢？大家都靠着去年的存粮过活，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李长柳也不禁缓了缓脸上的神情，朝三个孩子说道：“你们快去准备吧，吃完我们还要干活儿。”
待麦子和小妹出去后，豆子就扶着李长柳回床上休息。说是床，其实就是三米多宽的木板在木架子上一搭，这样的床足以躺下四五个人。
这个房间很小，门对面的墙边摆放了床，靠床旁边有一张短了腿的桌子，短了的地方用一块石头支楞着，床尾则放了个大木箱子，有些老旧，上面坑坑洼洼，里面放了一些衣物。
整个屋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个屋子原是麦子和豆子睡，爹娘去世后，两姐妹从原先的杂物间搬了过来，两兄弟则搬到了正屋。
“姐，你刚才对杨大婶那一通打，她会不会叫万成叔和二剩哥他们来报复我们啊？”李豆子这会儿心慌慌地问。
李长柳瞥他一眼，见他不像刚才那般，饶幸和自豪摆满小脸，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豆子是这个家的老三，七岁的豆子不像十岁的麦子那般沉稳，却也不像小妹那样柔弱。
爹娘在世时，家里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他了，所以他平时最喜欢和村子里的那帮小孩整日地到处捣蛋。
他身子黑瘦黑瘦的，跟只猴子一般，只是那眼里的机灵劲儿却是遮也遮不住。听说还在那帮孩子里称了“将军”，带领一帮半大小子东窜西溜，颇让村里人头疼。
李长柳叹了口气，抬手给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语气温和平缓：“豆子，以后我们会有自己家的鸡蛋的，姐的身子也不是一只两只蛋能治好的。爹娘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大姐，还有大哥，还有小妹，我们一家人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她的话里并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甚至没有点明刚才那一场架的原因，只是带着心疼，带着对他的宽容，维护着一个七岁小孩的自尊。
豆子双眼通红，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温柔的大姐，再不管其他，张开双手紧紧拥住她，闷闷地呜呜哭着。
昨天他守着大姐，眼看着她身形逐渐消瘦，脸色灰白，躺在床上死气沉沉，他害怕。他怕大姐像爹娘一样，全身冰冷，怎么叫都叫不醒，他怕自己喊出“姐姐”两个字，再也没人应……
他记得以前外婆生病时，娘提了一篮子鸡蛋去，外婆吃了鸡蛋就好了。他也要煮个鸡蛋给姐姐吃！姐姐吃了一定能好！所以他才偷了杨大婶家的鸡蛋。
果然，姐姐昨天吃过鸡蛋，今天就醒了！
虽然，自己偷鸡蛋是不对的，可就是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也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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