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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荷，前面就是县衙了。想当初，你爹还是这里的县太爷呢，一次下乡时，偶然看见你娘……“
车夫大叔兴致勃勃的讲述被自家娘子一眼扫断，沈初荷干脆利落跳下马车，紧了紧背上小包裹，挥手道：“谢谢牛大叔，牛大婶，我这就过去了。”
“哎！你这孩子，要万事当心啊。我们在张记杂货铺，下午才回村，你不用着急。”
“知道了。”
沈初荷答应一声，头也不回向着县衙跑去。牛大叔和牛大婶彼此看了眼，忍不住摇摇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野？乡下丫头也没几个像她这样胆子大的。”
那是，胆子能不大吗？沈初荷上一世，可是一名藏地医生，不但经常上山下乡，就连医术，那也是身兼数职。
那时候的藏区条件艰苦，医务人员稀少，她和同事们都是全才，举凡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等等，基本上都能治，而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手下活人无数。
终于来到县衙前，沈初荷紧紧背上包袱，眼睛盯着门前两个衙役，大大方方走了过去，脆生生开口道：“两位大爷，请问一下，选拔医女的地方在哪儿？”
两个衙役见这女孩儿容貌秀美，口齿伶俐，最难得是身上那股落落出尘的气质，虽然穿戴打扮就是个村姑，却也不敢小瞧，和气指明了方向，待沈初荷走后，仍忍不住啧啧称奇。
县衙医女的选拔地点在后街上，两间普通民房被临时征用，一位医官和一位医女坐在里面，负责对前来应征的女孩子们进行考核。
院子里站着二十多个女孩儿，有两个衙役守着院门，不许围观百姓靠近看热闹，都是少女，脸皮薄，哪受得了闲汉们的围观和调笑？
这些女孩将来可是要进入官宦富商家中后宅，近身接触那些小姐夫人的，一旦入选，也算是有了进身之阶，所以县衙的官老爷们还是很郑重的。
沈初荷表明自己是来征选医女后，立刻就被放行。她在快冻僵的手上呵了呵气，心想这两间民房不小啊，大冬天的，为什么要我们在这里受冻？手冻僵了，不耽误考核吗？
正想着，就听一个女孩带着哭腔道：“这……这真坑死人，哪里是要征选医女？我看就是想冻死人，我……我不等了。”
沈初荷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瘦骨伶仃的女孩子站在地上直跺脚，这样冷的天，她身上却只穿一件夹袄，越发显得单薄可怜。
叹了口气，正想上前劝慰几句，就听旁边飘来一声冷笑，扭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缎子斗篷，手里捧着手炉，妆容精致的少女。
那少女扬着下巴，两眼看天，悠悠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就受不住了？受不住你就回去啊。知道为什么让你在这里站着不？便是为了考核应征之人的心性毅力，你连这点儿耐性都没有，将来怎么去服侍那些贵人女眷？你以为做医女，是让你享福的吗？”
沈初荷就有些不高兴，心想你这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你自己穿着斗篷捧着手炉，还有脸瞧不起人？
果然，就听那瘦弱女孩不服气道：“你这样打扮，当然不怕了，还说这种风凉话。”
“哟呵！你还顶嘴？”
精致女孩瞟了这边一眼，继续抬头望天，以表达自己不屑一顾的态度：“我是不怕，怎么？你怕啊？你怕冻死，就回去啊，又没人拦着。”
“你……你怎么这样黑心？看看，这里多少人，都在挨冻，你……你怎能说出这样话？”
“我就说怎么了？我就说怎么了？你一个穷丫头，倒牙尖嘴利，就你这性子，还想做医女？你做梦比较快。”
“哎哎哎……”
沈初荷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看精致女孩咄咄逼人，大步向瘦弱女孩走过去，她便连忙上前拦住，正色道：“姑娘，我劝你小心些。”
“小心什么？”
那女孩见她面色郑重，脚步不由就停了，一双大眼睛瞪着沈初荷：“你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下，那个……抬头太久，低头时就要和缓一点，不然下巴啊，颈骨啊，都容易出问题。”
女孩子们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由哄然大笑。精致女孩也明白自己是被沈初荷讽刺了，不由涨红脸怒叫道：“你……你好大胆子，竟敢取笑我。”
沈初荷一摊手，状极无辜：“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怎么就成取笑了？天地良心，笑得可都是别人，我从始至终都没笑过。”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那瘦弱女孩对沈初荷道：“罢了，这种人，她自己没有好心肠，自然也不会相信别人有好心肠，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沈初荷微微挑眉，暗道这女孩儿倒有几分见识，小小年纪便已知晓以己度人的道理，因也点头笑道：“是，咱们不用和她一般见识，不知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雪，我妈说生我的时候天降大雪，就叫了这个名儿。别看我瘦，我今年十七了，我看你倒像是比我小的模样。”
“是，这么说，我该叫你姐姐，我叫沈初荷，过了年才十六。”
“呵呵！一个雪，一个荷。若是荷花遇上大雪，那还能活吗？这样的人，也敢论交情？”
又是那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其他人都默然不语，独有另一个颀长少女来到她身边，微笑道：“妹妹说的不错，贫贱之交百事哀，那么两个穷酸丫头，何必和她们生气？没得污了妹妹的眼。”
咦？这时候就打算攀权附势了？果然所谓的聪明人，何时何地都有。
沈初荷微微打量了那颀长少女一眼，这时就听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姐姐们别说了，那个穿着羽缎斗篷的，是咱们县城第一富商的千金，叫做金枝；她身旁那个，是县里回春堂齐大夫的女儿，叫做齐容。这两个咱们可都惹不起。”
“咦？”
沈初荷本就疑惑那两个少女穿戴不俗，为何却来应征医女，此时听到这话，才知对方身份竟比自己想象中还高，不由更纳闷了，扭头小声问道：“那她们为什么要来应征？”
林雪撇嘴道：“医女可以进大户人家的后院，和那些女眷们打好关系，每次给的红包也就不少了，更别提还有可能遇上富贵公子，哪怕是做妾室，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飞上枝头。”
沈初荷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姐姐也是为此而来么？”
“我……”林雪便涨红了脸，咬牙道：“妹妹别瞧不起人，我可没有这个心思。我……我就是家里穷，想帮爹娘的忙，何况我娘又多病，我想学点儿医术，哪怕就是按摩推拿，能让她不那么痛苦也好。”
沈初荷微微一笑，拍拍她肩膀道：“看，医女中也有你这样洁身自好的。所以了，也别一竿子打翻一船医女，是不是？”
林雪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告诉她们金枝齐容身份的女孩却忍不住笑起来，两只眼睛盯着沈初荷，小声道：“姐姐，我叫花香，今年十五了。”
沈初荷眨眨眼，心想怎么着？应征医女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我们这就已经分出小团体了？
恰在此时，就见紧闭的房门打开，接着一个中年妇人掀起帘子，对院中女孩儿们道：“姑娘们都进来吧，这里有姜汤，每人喝一碗，暖暖身子。”
这残酷的选拔组，总算说了句人话。
沈初荷松口气，她身上穿的倒是棉袄，可这天气太冷，此时也冻得透心凉。再看林雪花香，虽然冻得面白唇青，眼睛里却都射出渴望之色，显然精神很好，她这才放下心。
三人来到门口，正要进门，忽然就见齐容站在屋里，此时正挑着眉头，笑吟吟看着她们。
沈初荷心里一跳，莫名生出一种危险预感。
果然，便见齐容扭过头，对那中年妇人道：“向大婶，这三人，还是让回去吧。刚刚在院子里，她们就抱怨天抱怨地，还想中途而退，结果门便开了。这样没有韧性的人，将来怕是不能胜任医女工作，万一性子上来，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向大婶的面色就冷下来，上下打量了沈初荷等人几眼，把眼皮子一垂，漠然道：“三位姑娘既吃不得苦，那便请回吧。”
什么？这么简单粗暴？连个调查都没有就定罪了？知道我费多大劲儿才说服我娘，让她同意我来应征医女吗？
命运的十字路口啊，沈初荷哪会这么容易低头？她正琢磨着该怎样辩解，就听林雪急道：“你这位大婶好不讲道理，为何只听齐容的话？她那是诬陷，我们好端端站在这里，哪有中途而退？”
向大婶连嘴角都耷拉下来了，沉着脸道：“齐姑娘家学渊源，入选医女板上钉钉，她和你们又不认识，为何要诬陷你们？一听你的话，就知道是个拔尖好斗的，行了，快走快走，别闹大了，到时让陈医官听见，你们更丢脸。”
沈初荷冷冷看着齐容，就见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得意看着自己，那意思很明显：你能奈我何？
不用你嘚瑟，姑娘今天还非要教教你做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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