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师尊你要不要把豆浆喝了再去呀？”这个豆浆现在最好喝，不烫也不冷。
　　青菁摆摆手，“不用了。”
　　待青菁刚走没多久青岸便唤来红姨，问她有多少“归鹤吟”，有多少都全给自己装了。白红记得青樱给她说过师尊最喜欢喝“归鹤吟”了，刚才弟弟一直目送着劲节君出了房间，下了楼直到看不见身影了都还在盯着，眼睛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
　　“不愧是神医啊，这只是号脉便一针见血的道出了我的病因。”白红试着拉回弟弟的视线。
　　“过誉了，过誉了。方便问一下你们是怎么和我师尊认识的吗？”青岸有些不好意思道。
　　“今年暮春的时候我们逃难到南方，却在路上遭遇劫匪，幸而遇见劲节节君和青樱，他们不仅解救了我们，还领我们到孜玛格尼镇去，让我们在安立村安了家。”白红道。
　　“哦。”青岸恍然大悟，难怪，因为师尊认识的人自己大概也都是知道的，却从未见过他们，原来是这样啊，“安立村离这儿挺远的……”你们怎么就来这儿呢？孜玛格尼镇也有很多很大夫呀？
　　白红怎会不知他的心中所想，遂微微笑道:“我这病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我们也去孜玛格尼镇找大夫看过，可他们也都没看出什么来，药是开了不少，这断断续续的吃着却总不见好。记得劲节君说过他的大弟子专研于医术，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医者，青樱也说过他的大师兄是一个心系苍生、悬壶济世的大夫，我们就想着来秣陵麻烦你瞧瞧。我们都来过一次的，只可惜你出门去了，没遇见呢。”
　　“原来如此啊……师尊……他真给你这么说吗？”青岸边给她在头上扎针，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问道。
　　“……嗯！我看你们师徒的关系都很好的……你是怎么遇见你师尊的，怎么成为他弟子的呀。”
　　“嗯，说来话长……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青岸轻轻转了转手中的银针，却说道:“是在……就在！……就在桕柚镇，那天……”
　　那天是他失去家园、姐姐弟弟亲人朋友以及臣民的第三天。
　　记得那天好像是风和日丽、碧空万里，街上的人们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摊铺林立，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却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孤零零的站在这热闹之外，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青丘终是被彻底毁咯，我昨天去看了一下，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光秃秃的一片，甚至连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剩点呢。”
　　“唉，天命啊，不过这次可是真的多亏得土行主的庶子麒泰宁呀。”
　　“对呀，是多亏了他呢。唉，如果不是妖倒还挺可怜的，听说那场大火可是整整烧了很多天呢，一国之主的白帝最终却和先祖的牌位共焚于白家的祠堂前，最小的一个为了保护他的哥哥自杀而亡，大的那一个最后好像也是跳崖了吧？这几天的大火，青丘终是片甲不留，上万的生灵终是葬身于火海了。”
　　“没什么可怜的，单凭他们是妖这一条就不被天道所容，而且不是天降异昭吗？那是祸星啊，如若让其长大，那这天下还不完了？。”
　　“这个异昭也真是让人不相信都难，居然是天下之人同梦……唉，只能说是天命呀！”
　　“那劲节君不是要逆天而行吗？如今成为天下公敌，被万人唾骂，所以呀，这天命不可违，不能违哦！”
　　“……”
　　明明这些人离他很近，明明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声，可他的耳边却只有刺耳嘈杂，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不停的比手画脚、交头接耳，掩饰不住兴奋、好奇的讨论着，就好像他们说的是故事中的故事，这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就好像它只是被人杜撰的，离他们很远，为的也是让人来取乐的。他看他们好模糊呀，他们的五官都变形扭曲了。 这哪儿哪儿都是人，哪儿哪儿都是影子，哪儿哪儿都是声音，他想走，想要逃离这儿，可他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他好像漩涡中的一粒沙子，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他就这样紧紧的捏住手中的衣摆，无处、迷茫的四处找寻着，希望能找到一条出这漩涡的路。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串糖葫芦，他视线顺着糖葫芦往上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个人他认识。
　　那天在自己亲眼目睹弟弟自杀后已无再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便选择了跳崖。数千丈高的崖下也被熊熊烈火包围着，他这一下去即使不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会被烧得尸骨无存，可他在刚跳下去就被这人横空救了。他把自己带到一个山洞里去，那个山洞里滴答滴答的回响着水声，洞里长满了鲜红似血的曼珠沙华，幽深昏暗、阴气极重。他说那儿安全，让自己在那儿等他，他说他要去找一个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因为当时自己嗓子破了，所以连一句话都没能和他说上，没想到在这里却遇见了他。他还穿着那天救自己时的那套白色衣服，只可惜这衣服已经很脏了，上面到处都是血还有泥灰。
　　他眼里有温柔、愧疚还有这些难以言状的伤痛。眼前这只手被烧了好大一块伤疤，因为没有处理过，上面已经起泡化脓了。握着这鲜红的糖葫芦却是显得有些瘆人。
　　这时有很多的人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还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还好自己经只是一个普通人了，他们认不出自己，阿姐说如果逃出来后，不可以真面示人，所以就连他怕也不认识自己了吧？”
　　“我看你盯着卖糖葫芦的那个地方好久了，想你是喜欢，就给你买了一串。”青菁说着蹲下来，隐忍的咬了咬后牙槽后才继续道:“你……你一个人吗？你……你家人呢？”
　　白双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别开眼睛，慢慢道:“我家被毁了，我家人、亲人、朋友都没有了，只剩下我自己了。”
　　“……我叫青菁，你跟我回……回家好不好？”
　　白双以为他会问自己原因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自己入了青家。他应该是没认出自己的吧？否则他可能不会让自己入青家的。
　　“……好！”
　　……
　　“后来因为我喜欢曼珠沙华他便给我取名为‘青岸’，‘叶何’为字。师尊待我很好，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医术，带我四处采药。他会给我讲故事、陪我玩耍，生病的时候他会一直守着我，给我熬药喂药。他给我带好吃的，尤其是糖葫芦。只是冬天的时候，”说到这里青岸忍不住笑道:“他要逼我们穿毛裤，穿很多很多的衣服，他说只要他冷，我们就一定会冷……他对我的好，真的是数不清、道不尽啊。”
　　“你知道吗，在安立村的时候，青樱也说你师尊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对你们都特别好。”白红说道。
　　青岸把针轻轻的扎进白红的手指里放残血。他轻轻的抿了抿嘴角，说道:“对，师弟说得没错，师尊是一个博爱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善良，尤其是对我们三个。”他叹了口气，道“今生君恩还不尽了，但是如果有一天只要他需要我，哪怕为他倾尽所有我都在所不惜。”那怕散尽毕生修为，哪怕断了尾，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
　　最后一根手指的残血被放掉后，青岸便准备收起银针，却突然被白红一把按住他的手。
　　青岸的手中正拿着一只用红玉石雕刻的九尾狐簪子，这根银针原不是这簪子里的，后来青岸才把他放进去的。这只银针不仅能够识别天下所有的毒，它自身就是一个“毒王”，天下之毒，无不包含，但有时候毒、药是界限不明的，青岸把它拿来救人，它就能救人，便就不是毒。
　　“这簪子……好漂亮啊，我……我可以摸摸吗？”看见这簪子的那一刻，白红瞬间就忍不住哽咽，很多过的事情便涌上了心头，心瞬间就疼起来。
　　“可以。”青岸虽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反应，但还是递给她，“实不相瞒，这个是我姐姐的遗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她？”
　　“既然是遗物，那还怎么还呢？可惜了，还好一直有你帮她保存着。”白红看了看便忙把它还给他了，她怕自己再多看一会儿，触景生情，会忍不住哭的。
　　青岸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青岸……”话到嘴边却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嗯。”青岸把写好的方子折叠起来递给朱焰:“姐夫就按照这上面的药方给姐姐抓药，然后再熬了吃上个把月就会慢慢好的。”
　　“我……哦”白红忙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青岸:“这是我做的桃花酥，你……尝尝？”
　　“桃花……桃花酥？”好熟悉的名字。
　　白红点点头。
　　青岸轻轻的打开，一时却被怔住了，盒子中的桃花酥和当年阿姐做的一模一样。
　　白红笑着示意他尝尝。
　　青岸咬了一口，连味道和当年阿姐做的也都一模一样。青岸突然放下手中桃花酥，目光紧张的看向白红。
　　白红还没发现什么，又拿出一盒，里面是桃花糕。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用烤一个用蒸，其他的都是一样的。
　　“当时就想给青樱做桃花糕了，只是时间紧没来得及，你帮我带回去给他吧。”
　　青岸没有立即去接，只是疑惑的看着她，随即问道:“白姐姐，可否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白红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解释道:“我……我叫白九。哦，我平时无事时就喜欢研究各种各样、各个地方的糕点，我没有什么感谢你的，就做了我比较拿手的桃花酥，也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青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却又有些失落。是啊，不可能的，她只是一个凡人，她都不认识自己，再说阿姐早就……可能是时间太久了，都不太记得清那是什么样的味道了吧。。
　　“我很喜欢……青樱是个小馋虫，他应该也很喜欢的。”
　　“喜欢就好……只要你们喜欢我以后可以经常为你们做。”白红目不转睛的盯着弟弟道。
　　“那就麻烦白姐姐了。”
　　果然待他们这边弄好了，青菁都还没回来。青岸和白红他们互相告辞后就去找师尊了，可他刚没走多不远就看见师尊正向这边过来。
　　“这么快就好了？他们都走了吗？”
　　“嗯，无事了，他们都已经走了。”随即青岸笑着，拨开人群跑向师尊。
　　“师尊，你要不要尝尝，那个姐姐给我带的。”青岸把桃花酥递给青菁。
　　青菁看见这桃花酥也是怔了一会儿，他记得自己也是吃过的，但就像那个小奶音说的:“桃花糕就是要比桃花酥好吃。”他更喜欢桃花糕。
　　“我就不用了，人家给你亲自做的，你留着慢慢吃吧。”
　　青岸见师尊不吃，眼神有些落寞，因为这桃花酥是真的很好吃，但这倒也没什么，师尊平时也不是很爱吃这种特别酥脆的东西。
　　师徒俩边走边聊，突然听见了身边响起卖糖葫芦的叫卖声。
　　“你这糖葫芦怎么卖呀？”青菁笑问道。
　　“三文一串，五文两串。”
　　“几年没买过了，都涨价了！”
　　“唉，小公子我给你说，我们家的糖葫芦呀，都是用最好的山楂、草莓、苹果等新鲜水果做的，用的白砂糖、冰糖、蜂蜜也都是一等一的那种，就连那竹……”
　　“来两串吧。”青菁看他大有要说书的架势，忙打断他道。
　　“小公子呀，我给你说，我们家的糖葫芦呀别说小孩子喜欢，就是大人吃上一口都是忘不掉的呀，那是一直甜到心里去的，回味无穷的呀。”果然，想要卖好东西得先卖好嘴。
　　一口一个小公子的，我可能没比你小多少呢。“好的，多谢啊。”青菁向他点点头后就带着青岸离开了。
　　“给你。”青菁把两串糖葫芦都给了青岸。
　　“……师尊你还记得我喜欢糖葫芦？”长大了些后，师尊就再没给他买过了。
　　“嗯。还记得吗？当时我就是在这儿遇见的你，当时我也是给了你一串糖葫芦，然后你就骗回家了。唉！”青菁感叹道:“时间真快呀，那时候也是那么小小的一只，现在也是比为师高上很多了呢。”
　　青岸突然有些泪目，他环视了一下周围，他怎会不记得，只是他以为时间越久，他们之间的回忆就只有他一个人在留存了，没想到连他们的第一次遇见，那个地方、那个场景，自己当时的模样他都还清晰的记得。
　　师尊不是你骗我回家，而是我心甘情愿跟你走的。
　　“师尊……”
　　青菁拍拍他肩膀，说道:“走吧，回家了。”
　　“嗯！回家！”
　　同样是目送两道一青一白的身影远去，白红心里再次感慨万千，只是她也不知这次的感慨万千，感慨的到底是什么了？
　　“好不容易见着了大弟弟、姐弟团聚了，他又那么优秀，怎么见你还愁眉苦脸的。”朱焰握住白红的手。
　　“……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
　　“……无事。”她忙笑道，因为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于这种事自己真的只能做一个外人了，只能随他们自己了。
　　“夫君？”
　　“嗯。”
　　“我们回去以后就生很多的孩子，一半跟你姓，一半跟我行好不好？”
　　“随便，只要你喜欢都可以。”
　　“那我们第一个孩子就姓白怎么样？”
　　“没问题呀，只要你开心姓什么都行。”朱焰笑着道:“都看不见他们了，我们也回去吧。”
　　“好。”
　　在安立村的那个夜晚她对青樱说的那番话也是他想要对青岸说的。无论他们俩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只要他们平安喜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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