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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我阿爷幼时常听阿婆哭诉伯父是为同乡大宗族所杀,阿婆眼睛就是那时哭瞎。待我阿爷成年时刻不忘为伯父报仇,趁着陶家婚礼当晚手刃仇人并斩下他首级祭奠伯父。”
我惊得张大嘴,十一郎丢一粒胡桃仁入我口:“莫惹阿婆生气,说阿婆的不是,家中仆婢即便说错话办错事也不会遭罚。”十一郎目光往我身上扫来,“阿婆要知道你欺骗她害她伤神,我阿爷会怎样处置你,我很是好奇。”
忆起此前这小子抱怨一句阿婆来护儿便猛摔他落地,起脚一顿狠踹,连我也跟着一起遭殃,不知是否心里作祟竟觉背脊上的伤好似有些隐隐发作。亲生子况且如此对待,换作是旁人——
这来护儿可是杀惯人的猛将!
不敢再往下想,嘴里嚼着的胡桃仁也尝不出香滋味来。
再转二日,既是腊八。前一夜府上婢女在膳房熬煮腊八粥,清晨宅里弥漫浓粥清香。一如惯常去唤十一郎早起,不想他已起身。
十一郎兴致阑珊地拢着手炉静待我收拾他上学备用之物,忽然出声道:“今日不去书堂。”
嗬,这小子是要逃学?
屋门未掩,冷风闯入屋内直往后颈钻,冻得我忍不住打个寒颤,十一郎抬手丢来火炉,我一抬眼就见他别过脸去:“替我暖着。”
*
经山门拾级而上,身旁男女皆是寺庙信众,抬眼望殿宇屋顶梁柱逐级显现,至殿前不由得感叹这寺院雄伟壮观,寺门口一早排起长长队列静待僧侣舍粥,王管事和来宅几个仆人从旁帮衬。阵阵撞钟声传来,寻声望向远处钟楼见一和尚双手抱杵撞钟,身侧恰是老夫人虔诚祈祷。
“二郎君慢些走!”
转身即见来人,依旧是肤白面润俏郎君,身披裘衣迎面来,微卷鬓角叫风雪吹得也好看,只是眼下见他甚是讨厌!若不是他遣人紧追,四郎君与我怎会误闯私宅撞见李密,害我受李密胁迫入来宅不得自由,且与四郎君不通彼此消息。
转过脸假意不识他。
“咦?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骗子呀!”
一点不愿听这小混蛋说话,背转身去装作没听见。
李二郎再道:“小骗子,东都这样大竟还是遇见了!”
你这小混蛋怎的不识相,我做得这般明显不愿认得你,你还不快快滚蛋!
“请问这位郎君——”十一郎才出声,李二郎抢先一步反问:“你与这小童是何干系,怎会与他一道?”
十一郎看了看我说:“这小童是我的侍读。”
“哦?”李二郎绕到我跟前一个迈步,我警惕地赶紧后撤,抬眼见他嘴角上扬一下,“我看小郎君该是出身富贵人家,且听我一声劝,你可得好好看着这小子,免得他招摇撞骗败坏了你家名声。”
“你!”
谁骗谁你还不知道哇?那日食铺欺我未搞清楚你这小混蛋真正身份,与自家仆从做戏戏耍我,我看你才是骗子哩!
正欲抬手指骂这小混蛋,十一郎压下我的臂膀:“郎君提点我记下了,我的侍读自然该由我调/教,不劳郎君挂怀。”
李二郎眉峰稍动,看了看十一郎,又再看我,身旁仆从伏他耳侧提醒一句,李二郎想了想道:“小骗子,今日不与你计较,下回再遇见——”欲言又止竟走了。
哼!要不是你这害人的李家二郎我何至于沦落至此?实在憋不下这口气大喊:“李二!”
李二郎急转身来瞪我:“嚯,无理小子!竟敢如此唤我!我与你小子的关系岂是能让你这样喊我的!”快步走至我跟前,俯身盯我道,“今日入寺未佩刀,不然要你小子当场毙命!”
恰时一行僧侣穿插而过,十一郎一把拽我至身后:“郎君未佩刀应当知晓寺院乃佛门清净地,在此喊打喊杀恐怕不合适。”
李二郎再迈一步上前,十一郎隔在我二人之间仰面对视李二郎,身高敌不过,气势却不输,只是握住我手腕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越过十一郎头顶,李二郎直勾勾瞪我,身后忽有人唤:“二郎!” 李二郎扭身见来人面色稍宽,再回眸瞧见我怀里揣着手炉,而十一郎手内却空无一物,嗤笑一声:“好一对主仆情深!”奔去与来人相拥笑谈。
“能与李家二郎相交的定不是什么好人物!”
“你与他认识?”十一郎问。
我即刻道:“谁与他认识?我才不要跟他认识哩!先是害我折牙,后又害我与四郎君失散!我恨不能咬死他!”
“看来不仅认识。”
十一郎遥见老夫人祈祷完毕从钟楼下来,拉我穿殿而上一路奔至寺院后山顶。
“你看!”
顺着十一郎手指方向远眺东都北依邙山南对龙门,洛水贯都而过,皇宫禁苑、坊市街巷纵横,东都繁盛之境尽收眼底。若从未出东都去往历城路上所见所闻,我定会欣喜赞颂,而眼下竟有些鼻酸。
“二郎,等我!”
下坡处一声呼唤令我警醒,一把扯过十一郎躲于树后,十一郎看了看我,再往我目光所及之处瞧李二郎疾步登至山顶后往下坡处大笑催促:“快!”
待那人粗喘重气爬上来,李二郎道:“你阿爷可是曾在突厥可汗营帐外见二雕飞而争肉,遂引弓一发双贯的好人物!怪哉!如此豪杰怎会将你生得这样柔弱?”
“一发双贯?如此厉害!”我兀自嘀咕,十一郎在旁轻声道:“与李二郎相识的这位郎君应该是故金紫光禄大夫扬州大都督长孙晟之子。”
又是个官家子?
不自觉打量起与李二郎同行的那位郎君,生得确实文弱,尤其在李二郎跟前,看模样该比李二郎年长,身量却与他差不离。
啊,对了,十一郎也是官家子,只是——
“同为官家子,十一郎怎会与他们不认识?”我小声问。
“朝廷有权官人没有千人也有几百,官家子弟若要相识须仰赖长辈关系,否则哪里能一一认清?”十一郎道。
我想了想暗暗点头,十一郎的父亲来护儿与这两个官家子弟的父亲虽同朝为官,未必私下里有交情,故此十一郎与他二人不相识自然也说得过去。
长孙郎君叹口气道:“我阿爷去世得早,未能得他真传,不然我也该与哥哥们一样继承阿爷的好箭法。”
“哼!还将那些个赶你母子三人出府的恶人认作哥哥呐!幸亏有你阿舅接济,否则偌大的东都恐怕也没有你母子三人上有片瓦遮蔽的地方。”李二郎愈说愈气,“若是我,待到成年,定要他们好看!”
长孙郎君沉默不语,李二郎自知戳中他痛处,轻咳一声言其他:“你与你家小妹在舅家过得还好吧?”
长孙郎君应:“阿舅待我兄妹与阿娘极好。对了!”从腰间取下一物来递予李二郎。
“香囊?”李二郎凑近了轻嗅,“苏合香。”
长孙郎君笑说:“是小妹托我送予二郎你的,再过几日便是二郎生辰,小妹一早着备这香囊,日绣夜织好容易赶上我与你碰面之时交托。”
李二郎左右翻看香囊:“你家小妹该是学了不多日,你瞧,针脚歪扭似蚂蚁爬在道上走。”语毕,两人笑得欢脱。
“我就说这李二郎不是什么好人物!人家送予他的生辰贺礼不道谢也就罢了,竟还取笑他人活计不好!”我没来由地气恼。
“那李二郎并不取笑你,你何故置气?”十一郎问。
我努努嘴:“就是看他不顺!”
“你看这东都气势——”
我偏头再次看向李二郎。
“繁盛宏大。”李二郎遥望东都不禁感叹,“长安怕是要日渐式微了。”
长孙郎君道:“大业初皇帝着手营造东都,可没在东都宫苑待满一年开始四处巡游,因偏爱江南又大造江都宫,亲近官员皆随行,我看这东都不过空架子,如今政令均是从江都发往朝野的。”
“你说皇帝为何这样做?”李二郎幽幽道。
“天家的心思谁能看懂?不过阿爷在世时曾提及先皇帝在位时也有迁都洛阳的心思,只是被众臣阻挠这才作罢,当今天子可没有先皇帝那样善听朝臣谏言。”长孙郎君忽笑一下,“不若你去问问你姨表叔?”
李二郎立即道:“莫开我玩笑!我如何能见他?当今天子虽是我家表亲,但自先皇后薨逝便与我家不那么亲近,不然我阿爷如今怎还是个外放的郑州刺史?哦,且忘了,大业三年,皇帝罢州改郡,不知多少官吏没了前程,我阿爷郑州刺史任上转天变成荥阳刺史,职级不变,但管辖之地大大缩减。再者,这许多年不见我阿爷调任回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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