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行洲

作者:晚凌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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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雪雨


      要说肖家良对邵如之全然信任,当然是不可能的。

      早在邵如之将阳炎符交给他之后,肖将军便连夜用火漆与小刀用一块榆木雕刻出了一样惟妙惟肖的赝品。

      之前邵如之带去奔袭长安的那一枚阳炎符,便就是这赝品。真货一直以来都被肖家良捏在自己的手里。并在苏娜的典籍当中发现,只要以王族血脉同时唤醒阳炎水韵符的力量之后,任何人的血气都可以催动阳炎水韵二符的力量。

      肖家良以自身的血气为养把我阳炎符,以焚天之力碾碎盾兵铸成的防线。融化的铁水与皮肤粘连催生出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哀嚎。

      “盾兵后撤!”伊佩琳先邵知行一步下放了命令,带领祭司队伍以寒霜结阵抵御来自阳炎符的力量侵蚀。邵知行转轴拨弦催化自己体内的术法力量,从而对冰霜法阵的效果起到加强作用。巨大的冰墙拔地而起,但转瞬之间便被肖家良以极热的高温蒸发瓦解。

      自己这点热度在上古术法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梁越的眼睛倒映着肖家良因为术法力量而散发出猩红火光的身躯,积攒已久的恨意也如摇曳的火光一般静谧地燃烧。

      “殿下。”梁越嘴唇轻启替邵知行勉强挡下了一记长枪的枪气突击,“把水韵符给我吧。”

      “你是想——”邵知行的施法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打断使他往后退去踉跄了几步。

      “还没到那种程度!”伊佩琳的衣衫已经被汗水与雪水浸染完全,她继续利用自己的血气稳固防线与肖家良所抗衡。肖将军身体的温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升高,地面的岩石从通红逐渐化作岩浆朝城内冲击涌去,别说是自己这边的将士,就连肖家良麾下的战士有相当都无从幸免被其吞噬。

      肖将军的神情并没有多余的变化,邵知行一行人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彻底丧失理智了。百姓的奔逃,士兵的残骸……这一人间炼狱的景象生生映入邵知行的眼帘令他的大脑逐渐归于一片沉寂的空白。

      这一路走来我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杀戮和流血了……

      该让这一切做个了结并承担这一切的人是我。

      “唔——”伊佩琳的双腿已经开始彻底变成冰雪,充满侵蚀性的力量愈发强大最终将防线彻底崩坏。她与众祭司纷纷被掀翻到城墙上狠狠撞出了一众凹陷。

      “你还有父母需要赡养。”邵知行将水韵符掏出含在口中,刹那之间身体绽放出的幽蓝光芒笼罩整个京城,仿佛时间都因此静止了一般所有的岩浆此时此刻都停止了流动并在剧烈的颤动之中化为片片灰烬四散飞去。

      “照顾好佩琳。我失去理智的时候,还请直接一剑捅死我。”他脸上笑容凄然仿佛在与梁越做最后的道别。

      我是君王,自然就拥有需要我承担的责任。

      太多的人因我而死,那一席金雕龙椅,我不配坐在其上。

      但是至少现在,我可以以这份拯救那些我还来得及拯救的人。

      “你——”梁越被阳炎水韵符造成的冲击掀开几十丈远,那边的战场已经不是梁越可以插足介入的了。

      邵知行你个王八蛋……

      伊佩琳用尚未彻底化为雪水的下肢站起身子踉跄着向前迈进,以模糊的视线望着前方炽热与极寒的相互碰撞所绽放的光芒。

      让我好好活下去,自己却一个人先跑路了。

      不远处陆续传来另外一支军队急速进军的声响,伊佩琳知道,邱德明那小儿正在准备收网了。

      这群人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那么久的低温都没有把他们给冻死过去。

      气愤与绝望涌上眼眶,她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走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结局。

      不

      也不是完全的,什么也不能做。

      她靠在城墙上望着漫天星斗灿烂,我这辈子最后看见的风景,还挺不错的。口中吟唱着空远而古老的歌谣,身体随着每一个字眼的吐出而逐渐化作片片飞雪盘踞夜空,如同星屑般落在这片承载着她酸甜苦辣回忆的土地。

      最后,满天飞雪终究化作了淅淅沥沥的雨滴降临人间。

      梁越望着地上那把早已脱纸微微染血的扇子,将其郑重收起放在胸前的交领之中。

      “寻找掩体!”邱德明意识到这场“春雨”绝非甘霖,沾染到雨滴的敌军须臾之间都化为冰雕随后碎裂成雪花飘飞而去让人来不及反应。

      雨滴落在邵知行的身上令他神志清明,一段时间之内水韵符应该都不会对他的意识造成更多的侵蚀。肖家良的力量在冷雨的包裹之中逐渐衰微——这是伊佩琳用生命给自己制造的机会。邵知行咬紧牙关弹奏三弦声响如天乐,将肖将军逼得节节败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邱德明的军队正在暗处蛰伏静静等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大好时机。

      梁越屏气凝神躲在一棵巨大的榕树背后,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战局的变化。其实现在的状况是只要他愿意,梁越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全身而退。

      但事到如今,独活已经让他难以接受。

      至少他也要见证自己一直以来走的这条路究竟带来的是怎样的结局。

      或者如果可以的话,师公阿什罗那边说不定有可以尽可能延长邵知行生命的方法……

      这是我可以对他“救命之恩”表达谢意的方式。

      仿佛要把天空都给掏空一般的滂沱大雨逐渐平息。如泣如诉的天乐在空中奏鸣回响,肖家良的身体部分地方的火焰熄灭展现出猩红的血肉。要在这场雨停止之前将他击败才行。邵知行不顾全身斑驳的伤口朝肖家良迎击而去,身上逐渐浮现出古老而繁复的文字。高亢凄然的歌谣在京城上空回荡着,闻者皆悲怆不已涕泪满面。

      这首歌一旦唱完,我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吧。

      这首《咏叹之谣》是当年伊佩琳从禁书室里面带出来的书,这种禁咒当时他们二人还调侃说,这种东西一辈子只能唱一次。

      也罢,必须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肖家良只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扭曲晃荡着,握紧战枪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他似乎看见令他怀念的面庞正在前方微笑着和他招手示意他冲破现世的阻碍,来到不再会有战争与鲜血的彼方。

      一切都够了……

      他将长枪径直送入自己的心窝,冲破了那层无形之墙朝熟悉的面孔如少年一般飞奔而去。疲惫的身躯坠下苍穹化为灰烬。

      “保持冷静——”邱德明泪水满面,手中的镰刀往手臂上不住地划着以求让自己保持清醒。这首禁曲即便直接承受的对象不是自己,但是心理防线稍微脆弱一点的人照样会精神失常自戕而死。

      邵知行身上的蓝光闪烁,从空中下坠落地被梁越及时接住隐匿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兵马也在方才两人的龙争虎斗之中所剩无几,单枪匹马的自己,根本不是战力犹存的邱德明的对手。

      请大家都活下去吧。

      梁越的精神状况也在咏叹之谣的影响下摇摇欲坠,他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悲哀与绝望用内力念话给所剩无几的士兵们下达最后的指令。如果邵知行还醒着,他会这么做的。

      走吧邵知行,不要再想着什么皇城王位复仇的事情了……

      他背着邵知行在崎岖的夜路上一瘸一拐地离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江大人!江大人!”营帐之中,借助昏暗的火光,江沉璧借着烧的糊涂的眼睛看着脸上悲喜交加的女郎中。

      “怎么……”

      “你是对的。我们走到最后了……”邱德明抢先一步接过话茬走了进来握住她残破不堪的手指。

      “是吗,太好了。”江沉璧此时正在展露释然的笑颜,但光凭一张面目全非的面皮已然难以分辨。

      避免与肖家良大皇子发生直接冲突,抢先一步在玉门关发布招兵密令,随后陆续潜伏在京城内部刺杀二皇子后坐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自己却也是这等计谋的牺牲品。

      尽管郎中天天在自己耳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自己的身体究竟还剩下多少时间,江沉璧心中早已有数。

      “还真是让人难过啊。”江沉璧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哭腔微微颤抖,“当初要死的时候没死成,现在觉得,有你陪在身边,活着也还算有点趣味的时候……”

      “别这么说。”邱德明捏紧了江沉璧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抓住她的灵魂不让她独自一人奔向那彼岸黄泉。

      她的脉搏越来越衰微,郎中们开始忙前忙后调配薰药更换敷料,虽然大家都说着江沉璧会好起来,但她身体状况已经相当糟糕,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

      “我不叫江沉璧,我叫佟如荣。”

      “我知道。我知道……”邱德明哽咽着声音重复着相同的话语,“那次宴会上,我见过你。”

      “你居然,记得我……”

      “你跳舞的样子那么好看,我怎么可能会忘。”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夸我。”佟如荣看着从缝隙中透露而出的熹微晨光,我这种生于黑夜的人,能够让朝阳替我送行……

      似乎也没有白活。

      纷纷扬扬的初雪在瑟瑟秋风落叶漫天过后再度铺满了山路。

      距离那段削命燃烧的岁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年时光。

      “套一件衣服再看吧,外面凉。”一个身着黑底五色线作纹图民族服饰,看上去五十岁有余但面庞却依旧能见年轻时俊朗的中年男子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头发被打理短,一身白色素衣的邵知行肩上。

      路上经过了一番曲折,梁越总算是带着邵知行一起来到了师公阿什罗所在的与世隔绝的一片结界之中,与早些时候便前来避难的父母一同过着清贫的日子。

      邵知行接过披风对阿什罗微微一笑,继续站在草地上抬起头来望着片片飘落的飞雪,眼神似乎回到了遥远的曾经。

      唱了禁曲之后,邵知行便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虽然能够照顾自己的生活,吃穿住行还不用别人伺候,保持着许多在皇城时的礼仪,甚至经常帮村里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但是有时候又经常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甚至没有源头地大笑哭泣。用阿什罗的话来讲,兴许是咏叹之谣给他本人神经带来的反噬,又或者是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失去的一切令他难以接受遭到打击。

      至少他愿意活下来,这就够了。

      “呀!”几个穿着棉衣的小孩子悄悄逼近邵知行,猛地往他身上撒了一把枯叶碎石后嬉笑着逃跑——村中有个传闻,有个一身白衣短头发的哑巴,有时候经常站在原地发呆,就算在他脸上画画都不会对你生气。

      “干什么!”一个身材肥胖的女子似乎看见了自家孩子的无礼行为,抄起擀面杖就从水井旁边冲过来准备收拾那些没礼貌的孩子一顿。“实在是抱歉啊,我家孩子不懂事。”她提溜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走来,一脸难堪地与邵知行陪着不是。

      邵知行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看见小女孩的时候愣了半响便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转过身去仰望着飘雪的天空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化作冰冷的水渍。

      “雪,雨……”

      “妈妈!白哑巴说话了!”

      “别哑巴哑巴叫的那么难听!”女子躬着身子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留下邵知行一个人伫立在原地一言不发。怒号的狂风夹杂着片片飘雪吹拂着他的头发,仿佛不知道寒冷似的,邵知行迎着狂风向前款步而行,伸出双臂似乎在将什么东西拥入怀中。

      “邵兄。”梁越捡起地上的斗篷三两步跑上前来,“要起暴风雪了,快回屋吧。今天有烤的青团。晚了可就要没了。”

      “雪,雨……”邵知行似乎和没听见一样以嘶哑的声线重复着这两个字。

      “你,会说话了。”他有点被这个事实所震惊。

      “雪变成了雨……”邵知行说完后蹲在地上不顾一切地掩面而泣,泪水一滴一滴地流淌飞舞在空中又化作空中的飞白。过往的回忆也将梁越沉眠已久的悲伤与无奈勾起,两个男人在北风呼号的原野当中支撑着彼此释放着内心的苦楚与悲哀,任由泪水濡湿面庞结成冰霜。

      几年过后——

      村东口的一户人家在深秋的时候生了一个男婴。然而不好的消息是男孩的母亲一日过后就因为血崩而死,且这个男婴经过诊断发现心脏有严重的问题,一辈子兴许都要依靠药草来维活。他胸口正中有一条齐整的黑色印记,就有人说这男孩子兴许是上辈子造的孽太多,出生的时候被鬼魅挖心没挖成或者是被放了一马才来到这个世界上。

      “活着真难啊,但是越难越要活……”阿什罗将这个脆弱的男婴抱在身前,嘴里念叨着谚语一眼的话。

      “他在看谁。”梁越顺着男婴水亮亮的眼睛望去,在那个方向站着的,是正在观望着窗外萧萧落木的邵知行。

      “邵兄,这孩子在看你。”

      听闻梁越这么说,邵知行转过头来与那双眼睛四目相对,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款步走去将那名孩子抱起,原本不安地皱着眉头的小男孩渐渐舒缓了表情,在他怀中进入了梦乡。

      “说不定是上辈子认识的人。”阿什罗拍了拍邵知行的肩膀。“这户人家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亲戚了……”看来又要做一次老父亲的任务了,幸运的是这一次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还有两个帮手在身边。

      “把他带回去吧。”这出自邵知行的沙哑声音令梁越与阿什罗感到意外。

      “十几天前就基本恢复说话的能力了,不过是不能说太多而已。应该是前辈的五元天潭之力起了效用。”

      秋日微凉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邵知行的眼眶之中,将希望的水光悄然唤醒。窗外在风中飞舞盘旋的落叶如同天路的阶梯一般映照着清澈的光彩,指引着灵魂通往彼岸归家的方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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