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行洲

　　“佩琳！你可算醒了！”邵知行手忙脚乱地让伊佩琳不要起身好好躺着。伊佩琳摆摆手坐起了身子，口中依旧能够吐出带着冰花的白气。

　　“什么叫可算，我早就醒了。”伊佩琳将自己的手放在汤婆子上面暖了暖，体温逐渐上升，但要完全恢复正常人的水平，恐怕也许要术法力量也一齐恢复完全才行。“不过是假装没醒而已。防止有人乘我睡着搞些什么幺蛾子。”

　　“也就是说，刚才我说的那些话——”

　　“是啊，我全都听到了。”

　　！

　　邵知行立刻红了脸，将自己放在床上的手收了回去。她方才故意假装昏迷，就是想听我究竟还想说多少，奇怪的话吗。

　　“哈哈哈，脸红干嘛啊。我们两个认识的时间，约莫已经十年有余了吧，说那种话也不奇怪呀。”伊佩琳用手撑着脸颊，歪着脑袋问。

　　“热，热的。这里三个火炉，实在是有些——”邵知行还是不会撒谎，抓耳挠腮的样子有些欲盖弥彰。

　　“好啦好啦，不和您说笑了邵公子。”她扇了扇手，“今后的路，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邵知行苦笑一声，争权夺位这种事，只要跨出了第一步便再也没有退路可言。“哪怕是为了你们，我也会撑到最后的。”

　　“为了我们？”

　　“是啊，跟着我什么都拿不到，还要自己倒贴钱，每天都过着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日子。除了真正当回皇帝，否则的话，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报答你们待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恩情。”

　　“……”伊佩琳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暖手炉静静沉吟。片刻之后缓缓抬头整理了一下因为躺的时间过久而变得凌乱的发丝。“谢啦，一直以来都这么相信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伊佩琳的声音听起来相比往常要温柔的多。

　　“邵姑娘，可否给在下赐教一番！”

　　“抱歉，近来事务繁忙，改日再谈吧。”

　　“改日，那改日是什么时候啊——诶！邵姑娘！别走啊！”

　　“我说大叔你诶。”吴子书购置好后续一段时间的药草打道回府的时候，顺路拦下了一位追着邵如之想要与她切磋一番的身着异域民装的男子。“邵姑娘横竖也是个公主，像你这样缠着可实在是不礼貌的行为呀。”

　　“你又是谁？”

　　“我是大皇子的随身医师，要打架去找那边那个正在练剑的家伙吧。”吴子书指了指梁越正在练剑的方向。“他将将康复，正需要热身哦。”

　　吴子书你别以为我没听到啊。梁越黑着脸刚准备收剑离开旋即便被前来挑战的好战男子给缠住了。没办法了——他做好架势准备迎击。这几天身体刚痊愈便忙前忙后陪着邵如之还有蒲元信招兵买马，好不容易有点闲暇的时间，一转眼又被一些前来切磋剑术的人给缠上了。

　　不管是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梁越基本在铃声敲响的那一刹那便用热剑迅速让对手武器脱手，将剑比在喉前宣布结束。

　　“是在下学艺不精。”男子抱拳，“下次再来！”

　　“承让。”梁越抱拳回礼，现在才算是有时间稍稍放松一下。吃完晚饭之后，还要去和蒲元信邵如之他们商量作战路线和对敌方针。

　　我的实力，即便是在高手云集的锦衣卫中也算数一数二的人物。肖将军的实力，算是我，加上邵知行，再加上术法枯竭状态的伊佩琳，邵如之勉强可以挡住他鏖战之后的一记全力斩击，吴子书，没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让他上场为妙。

　　这样看来，想要彻底击败肖将军，还不算他身边的那一帮来自东西厂的不带把的东西……阳炎水韵符每一次使用都会给邵知行的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甚至还有相当的危险性——

　　为了姐姐，我要再强大一些才行……等我为姐姐沉冤昭雪之后，再向父亲娘亲把原原本本的事实经过给说出来。

　　梁越还真是努力啊。从营帐内出来透气散心的邵知行看着梁越专心致志练剑的身影，忍不住发自内心地佩服。他和邵如之都是一心一意为精进自己武艺的人，两人的实力应当也是相当超群。

　　能否与肖将军匹敌，则要另谈。

　　要是自己也能成为可以对肖将军构成威胁的那种人，自己的胜算也会多上几分。阳炎水韵符的力量虽然惊人，但倘若自己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肆意使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无人知晓。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伊佩琳还在恢复身体，邵如之不会五行术法，吴子书本来就是郎中，能够教授自己一些术法和体术方面战斗技巧的人，只有梁越了。

　　可是梁越好不容易有个空闲的时候，这样打扰他……

　　“邵公子，有何贵干？”梁越将长剑入鞘，转过身去看着在营帐门前站立已久的邵知行。

　　“啊，我，我想来和你请教一下术法方面的战斗技巧。”尽管同路时间已久，梁越一向的沉默寡言让邵知行感到了一丝生疏。

　　“来吧。正巧晚饭之前我也闲来无事。”梁越爽快地答应了。说实在话，邵知行现在的实力发挥并不稳定。要是能让他自己变得更为可靠，后面的路也要好走的多。

　　“你，答应了？”

　　大哥你可是正统的皇上，拒绝您我还没那么大脸面。“嗯。”梁越还是点了点头。“会体术吗？”

　　“会一点。”邵知行努力回想起之前武场师父教给自己的那些基本的拳脚功夫，温温吞吞地展现给梁越看。

　　“恕我僭越。”看了邵知行的一招半式之后，梁越两步上前对准邵知行支撑的一条小腿就是一记扫堂过去，对方努力想要稳住身形，却还是猛地一下跌倒在地上沾了一身的泥水。

　　“啊……”他懵了，从来没有人敢对身为大皇子的自己这么做。之前武场的演武他都是明着眼睛看出来了是对方的放水，未曾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被击败的如此直接。

　　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之前陪自己练武演武的人都尽力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来问着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爬起来的梁越。

　　“因为你虚气上浮，底盘不牢。”语毕梁越将腰间佩剑放在一边，做起邵知行方才的那番架势，“邵公子，您现在来攻击我试试，往哪里打都成。”

　　“但——”

　　“不要犹豫，敌人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因为一时心软而惨遭敌手暗算的人，梁越这几年见多了。

　　“好吧。”邵知行深吸一口气让力量灌注到腿上往梁越的腰身攻去，梁越迅速转体回避，同时抓住邵知行底盘不稳的空隙顺势反击，以擒拿手将其控制住。

　　“哇哇哇——”邵知行疼得呲牙咧嘴的，依旧可以感受到对方在控制力度。

　　“身形不但在防守的时候要保持稳健，进攻的时候也一样。”梁越松开锢住邵知行的胳膊，“看样子要从最基本的地方开始掌握。即便是有术法护体，体力和身法也是实战稳健的基础。”

　　“请多赐教！”

　　天色渐晚，地平线边际的霞光绽放出绮丽的光彩，贪婪地吞噬着天空的湛蓝。

　　我还活着……

　　江沉璧在一片碎石瓦砾的废墟之中缓缓起身，肋骨似乎断了几根，手脚的伤势也不能忽视不管，被砸出口子的头顶不断地流下鲜血糊在脸上最后干涸变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邱德明？”她从地上挣扎起身，一瘸一拐越过大小碎石块铺成的崎岖不平的道路，用模糊的视线寻找着邱德明的踪迹。

　　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他才行。适应这副残破身体的江沉璧开始加快步伐，用术法力量起开那些巨大的石块一层层地翻找。她找到了一具具追随者的尸体，却还是没有找到邱德明的身形。

　　你在哪里——江沉璧开始着急，幸好阳炎水韵二符的力量摧毁了绝大多数的土木石块，给搜寻降低了难度。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她才终于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之下发现了邱德明沉睡的身躯。

　　她快步奔走而去，将邱德明小心扶起检查他身上的伤势。令江沉璧有些震惊的是，吉人自有天相，邱德明只是因为遭受的冲击过猛，身体吃不消一时之间昏迷了过去。

　　但这份“天相”，是用五名尚且叫不上名字的小兵的性命换来的。

　　“沉璧……”邱德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之后没过多久便幽幽转醒。“对不起……”他在江沉璧怀中长吁一声，面色悲恸。

　　“活着就好。”江沉璧一把将怀中的男子抱住，但似乎因为碰到了伤口让她疲惫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扭曲。“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你不怪我吗。”邱德明神情复杂。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这次赌运不佳，输掉了唯一的筹码。今后的路应当怎么做，感知到自己的存活，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不会放过他们二人。

　　“赌这种事情，十拿九稳那是出老千。”江沉璧笑着打趣，鲜血从嘴角缓缓流淌而出。“更何况造反这种事情，谁还没有个掉脑袋的觉悟。”她抬起头来借着残阳的余晖看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凌乱的发丝随着高原吹来的凉风在风中肆意飘散。

　　“可我们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了。”当初若是听了江沉璧的话，尽量避免与双方的正面冲突，会不会现在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什么都没有还不好吗。”她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无所有，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邱德明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想下一步究竟是就此放弃找一片不问世事的地方安心种地，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迎难而上。

　　“祭司当中有一种术法，只需要和你使用过的一样物体发生术法共鸣，就可以探知你的死活。”江沉璧似乎是看明白了邱德明的想法。“大旗一扬，便有去无回。这些道理，我们谁都清楚。”

　　过去的那个对安稳而美好的未来有着过高的期待的燕妃已经死在了今年的晚秋。

　　还活着的江沉璧……无论如何也要替我死去的孩子去向那个女的还有她身边所有人索命。

　　“先陪你去把一身的伤给处理好吧。”邱德明望着远方大理城舞动的易色旗帜，只能祈求夜晚昏暗他们并不认识自己，或者，认为邱德明已经死了吧。

　　沉璧说得对，以我们现如今的兵力与他们任何一方相抗衡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也就意味着，只要不发生正面冲突他们便不会将自己视为威胁……这倒是有了一门计策。

　　大理城的冬日并不让人感觉寒凉，可肖将军所带领的队伍安营扎寨的气氛却冷若冰霜。

　　没想到大理城居然归顺到大皇子旗下了……这一点对肖家良而言实在是始料未及。大理城对于是否归顺中原朝廷一事一直以来态度暧昧，没有明文拒绝却也从未点头应允。主要是由于城内各大民族人口数量与种类众多，关于是否归顺中原一事分歧也大，处理稍有不慎便极易引发内部纷争甚至流血冲突。

　　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用天神之力一类的事情对大理城的城民百姓进行了一番威胁劝导，他们也确实需要一块落脚维持生存的地方。

　　可让肖家良有些头疼的地方在于，大理现如今并不归中原朝廷管辖，自己现在手上的兵力与其直接抗衡的话实在是过于勉强。抽调兵力也不知道从时间上而言是否来得及。倘若邵知行在抽调兵力期间主动展开攻势，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若是就此退兵的话，便是需要加强防线的问题，战争不可避免，照样还是要请求皇帝调用更多的兵力。

　　这种重要的战局情况，还是尽快报告给朝廷的好。“苏娜，苏娜。”

　　“将军。”一名长发及腰身披御寒斗篷的女子走入营帐。

　　“把这封信用术法传递到皇上那边去吧。一有回信，立刻以特急线报的名义迅速转交于我。”

　　“是。”

　　京城又下了一晚细雪，洁白的路面被冬靴踩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朝日清晨的日光照射在皇城之中，如梦如画。

　　可惜如此美妙的场景，无人欣赏。

　　“啪！”邵兴朝将送来的信函扔在殿前台阶上。文武百官保持着俯首低头的姿态，大气不敢出一口。

　　“肖家良这是做的什么事！”他气恼地在龙椅之前走来走去，“大理城被邵知行给打下了，还有脸问孤要兵力——”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需要调派兵力以作支援。许多人暗自希望邵兴朝现在所说的都是气话。

　　“传话过去，让他自刎谢罪！孤就不信这个朝廷里面没有能用的人了——”

　　“殿下！使不得啊！”一个长须及腰的老翁立刻站出了队伍，双膝下跪将官帽放在一边，随后俯首。“肖将军是中原大地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再有什么样的惩罚，也不应受如此对待啊！”

　　“殿下！”又一位中年大臣放下官帽俯首磕头，“正是因为当前形势紧急，我们才更需要留下这样的人才啊！”

　　“人才留下了，那人才犯的错误应当如何弥补？”邵兴朝稍稍冷静了头脑。先皇曾经说过，肖家良是将来要留下来为邵知行的掌权铺路架桥的一把好手。

　　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和自己的额娘重修旧好。

　　台下的这些人，也不是真正臣服于自己的人。不过是碍于自己额娘还有肖将军，包括东厂那些太监的势力才勉强为自己效力。若是邵知行带兵攻入城中，这群人能有多少为自己死战。

　　真是令人不爽。

　　后宫嫔妃的虚伪与谄媚，我都懂啊，没几个待我是怀着真感情的。

　　可她们却是为数不多的“为自己效力”的人。

　　不管出发点是为了权力还是钱财珠宝，还是为了党同伐异排除异己……至少她们是依赖着自己，仰望着自己，企图讨好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会因为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担惊受怕或感到庆幸的人。

　　“既然二位大臣执意如此。”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那就请你们为肖将军的行为负责吧。”

　　中年的臣子将一身官服卸下，郑重地放在殿堂正中，在寒风的吹拂之中只着一身里衣，赤脚离去。

　　“请吧。”这次没有让刘公公将二人就地处决，已是我最大的让步。

　　“呵……国之将亡啊……”众人没有听清老臣嘴中说了些什么，他突然起身狞笑着朝殿前台阶上撞去，未来得及等刘公公上前阻拦，他便已然瞳孔散大，脑门上鲜血横流断了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