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行洲

作者:晚凌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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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侵蚀


      肖家良有些犹豫。若是就此退兵,邵知行绝不会放过这个进攻的大好时机,原本的国土也会就此开始逐渐沦陷,纵然有线人盯梢,到最后鹿死谁手也不能轻下定夺。

      可若是保持进攻,邵知行催动了阳炎水韵二符的力量,兵力会受到严重的打击,这与让手下的将士白白送死无异。

      兴许还能做到的一件事,便是赌他并不知道如何驱动双符。

      肖将军打了个手势,负责举旗传意的士兵将象征撤退的窄长旗帜于空中挥舞,还活着的下士纷纷往山下头也不回地撤退,但他本人却似乎并没有就此退下的意思。而是将手中战枪抖落些许沾上的鲜血后,缓步朝邵知行步步迈进。

      话已经这么说出来了,可自己还并不清楚应当如何催动阳炎水韵双符的力量。步步紧跟的肖家良让邵知行不由得开始逐步向后退却。

      倏忽,肖家良笃定了邵知行尚且不知道如何使用阳炎水韵符的事实,飞身上前发起冲锋,梁越见状立刻上前以热剑抵挡,片刻之后便因体力不支直接被肖将军以战枪打飞好几丈远。伊佩琳在地上结起冰霜企图困住敌手的脚步,可肖家良此刻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大地结冰的速度,就算是到了光滑的冰面上也矫健如游龙,以极大的力气击碎拔地而起的冰棱。紧接着一掌劈开了立起冰墙以身体格挡进攻的伊佩琳,径直朝邵知行劈砍而去。

      在此危急关头,忽而刀光一闪——邵如之以极快的速度忽然出现,以拔刀斩接下这一重击。一时之间双臂发麻,支撑着双脚的地面也出现了两记深深的凹痕。

      “哟,肖大人,好久不见啊。”吴子书一路小跑紧随其后,和这名身披甲胄的大将打了个招呼。

      ……肖家良并没有对吴子书多做理会,只是停止了与邵如之的刀剑对峙后跳几步,毫无波澜的目光盯着重整姿态后一齐向着自己的众人。

      一介女子,竟然也可以抵挡住我尽全力的斩击。真是有些棘手。

      好大的力道,差一点雾霭就要脱手了。邵如之捏了捏几乎快要没有知觉的手臂,将长刀收入鞘中静待下一步的行动。

      “肖大人,您留在这里是为了和邱大人来个老朋友的会面吗。”吴子书手上把玩着一个不知道又有些什么药性的毒瓶,用吊儿郎当的语气传达着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和你一起去喝个酒什么的,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请闭嘴。”邵如之将利刃比在吴子书的脖颈上,吴子书才悻悻地停止了发言。

      邱德明也举兵造反了吗。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形势自己现在负伤,下士们都已经撤退到山脚那片地方。继续留在此地绝非明智之举。

      邵知行当是还不知道如何使用阳炎水韵符的力量。留给我们有所准备的时间当还是有的。现在只有寄希望于他们两方缠斗来各自损耗战力。

      肖家良将战枪收起,转身迅速离去。放弃了对五人的纠缠。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想和邱大人一起留下来喝酒吗?”吴子书话音未落一枚飞刀便擦过伊佩琳的臂膀落在五人面前的土地上。

      “他大爷的,来的这么快吗。”伊佩琳用寒冰为自己的新伤止血,扭过身子去面对一波又一波的追兵。

      “他们已经会合了。”江沉璧用术法力量收回飞刀停住脚步。“现如今的我们手上兵马不多,这种状况对我们来说,会不会有些过于恶劣了。”

      “这周围的情况看来他们经历了一场鏖战。体力和精神状态会不比往常。并且他们都还活着没有少人,肖将军应该是并没有夺得阳炎水韵符。”邱德明根据现状冷静推断,“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机会,必须要好好把握才行。”

      “万一他们驱动阳炎水韵符的力量——”依旧放不下心来的江沉璧并不希望邱德明就像这样与不知深浅的五人展开正面冲突。

      “玉龙雪山那么高,即便是会使用那份力量也会投鼠忌器。”邱德明有些心急,不论是兵力,还是能够作为战力的主要成员比起二皇子与大皇子,自己都实在是不成个样子。现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夺取阳炎水韵符。邱德明发起冲锋的信号,埋伏在身后的所有成员迅速将五人包围。

      “呼——”伊佩琳的皮肤上开始结起薄薄的冰层,梁越的体温比发了高烧还吓人。这是术法力量使用过度的信号。他娘的,之前和那群人耗得太久了,伊佩琳心头暗骂,若是自己这个状态继续使用术法的话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单纯论体术,自己连邵知行可能都打不过。

      “没事的。”捏紧了自己跨在身上三弦的邵知行站在暂时失去战力的二人身前,咬紧牙关。用铮铮弦音把扑上前来的敌军击退。之前一直以来都是受他们二人保护,要是自己还在皇城,他们早就拿银子拿到手软……就算是跟着自己什么都得不到还会有性命之忧也坚定立场,就算是装出来的也让邵知行心中感动不已。

      “你们两个还能战斗吗。不要勉强……”邵知行看着在敌阵之中几进几出的邵如之和吴子书,心口掠过一丝担忧的风。

      “哎呀,不勉强也不行呀。”吴子书明显也有了体力不支的迹象。邵如之本身素质异于常人不用过于操心。

      谁让你一边剧烈运动一边话还那么多。梁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在紧张状态下术法力量的恢复也极为缓慢,这种事情一旦急火攻心便容易走火入魔经脉逆行。可在这种动不动就是一个刀刃飞到额头前面的战场上,要想心无旁骛实在是一大难事。

      “佩琳,阳炎水韵符的用法,你知道吗?”邵知行在敌军来犯的空隙转过身来问着用内力调整体内血液为自己升温的伊佩琳道。

      “这个只有我师父知道了。”伊佩琳也很想告诉邵知行该怎么用,自己的师父即便还在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现在能做的,只有根据之前已知的一些资料进行推测。先祖肯定是会想到有人妄图利用阳炎水韵符的力量谋反,所以肯定不会设置能用术法就轻易破除的禁制。

      但是之所以没有将阳炎水韵二符全然销毁或隐匿,还让每一任国大祭司知晓自己皇陵的位置,肯定是知道有需要用到它们的时候。能够下令解放这种力量的,便只有世代皇帝。能够将解除禁制的术法不以文字和其他形式传承下来的方法——

      是血脉。

      “邵公子!你快试试把自己的血!”她对全力应敌的邵知行大喊。

      “什么——”邵知行一个没听清露出的破绽让江沉璧找准了时机对准其脖颈砍下,梁越出剑格挡,邵知行却还是被划破了臂膀,鲜血从臂膀上汩汩流出滴落在阳炎水韵二符上面产生巨大的冲击将周遭的所有人都冲击开来在地面留下一个半径足有几十丈的大坑。

      “邵知行!”伊佩琳身上覆盖的冰层也被冲击尽数碎裂,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搅成了一堆一般。

      这里是……什么地方……

      邵知行经过短暂的昏厥之后,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出现在一个纷乱嘈杂,四处奔逃着的人们穿透过自己的身体,鲜血飞洒在空中似乎可以闻到空气中的那股充斥着铁锈味的咸腻气息。

      “救命啊!”

      “我还不想死……”

      “殿下你快逃!”

      “啊!”

      “这边来!可恶——”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想哭,想嘶吼,但又无能为力……邵知行捂住胸口,但这样的情感却仿佛并不为自己所控制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让他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却又不知从何而起。

      那些扭曲着五官肆意屠杀自己熟悉熟悉面孔的士兵脸上发出的阴惨笑容,让他内心的火焰燃烧的愈发旺盛。

      杀了他。

      不知何时,邵知行手上已然出现了一把锐利的弯刀。

      冷静,冷静。这些都不是真的。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努力想要回忆起自己方才所置身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却只能在脑海中拾得记忆残缺不全的碎片。

      “邵知行!”

      熟悉的声音响起,为虚幻缥缈而大雨滂沱的世界带来一丝波澜。

      “佩琳——”他从幻梦当中惊醒,周遭的景致开始归为透明,随着心绪的平和,邵知行的理智也逐渐回归。身边环绕的波形推纹似乎在向邵知行展现出自己能够爆发的巨大实力。

      我方才,是被阳炎水韵二符给控制了吗。手上的符文散发出来的光芒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翳,上面的花纹逐渐扭曲成诡异的笑脸看着令人脊骨发凉。

      之前修习术法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众多上古神器都是依靠附着在适合的人身上,调动最适合用来展现自己力量的那一份情感或执念进而释放能量。

      若是被其操控,结局便是丧失人性走火入魔——尽管掌心炽热,邵知行却仍然觉着手心冰凉。

      下一步,便是——

      他指尖触碰在浑然一体的阳炎水韵双符上的那一刻,撼天动地的冲击暴起,整座玉龙雪山顷刻之间化为平地。未能来得及护住心脉的一众兵力尽数倒下,浑身上下五脏六腑被蹂躏粉碎。伊佩琳拼尽全力折扇摇曳制造出足矣抵御如此强大的灵压的术法静域,手脚包括头上已经尽数结起寒冰。

      这次老娘是真的没力气了……伊佩琳终究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看着身体便要被寒冰所覆盖。

      ……

      我这又是在哪儿……

      翌日正午的阳光撒在邵知行平躺的床上。他立刻起床摸了摸全身上下,在触碰到阳炎水韵符熟悉的触感之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阳炎水韵符,似乎和平常的那种令牌没有什么区别。昨晚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邵公子醒啦!”吴子书的叫嚷声差点没让邵知行从床上滚下去。

      “你什么时候在的——”邵知行抚慰了一下自己起伏不断的胸口。

      “一直都在啊,我们可算是邵公子您的亲信诶,怎么可能让您单独睡一个屋子的呀。”吴子书打趣地说道,听他的口气还真听不出来现在的局势究竟是稍微缓和些了还是紧张状态持续。

      “佩琳他们呢。”

      “其他人都还好吧,能吃能睡能打架,但是佩琳……”

      “佩琳怎么了!”邵知行一把将吴子书的手腕扯过去差点没给生生拽断了。

      “唉哟哟哟别着急别着急,她在隔壁那屋呢。因为术法透支过度,体温过低,现在都在昏迷状态呢。”

      “还没有醒吗?”

      “别着急别着急,邵公子,您就不好奇这块儿地方是什么地方吗?”

      这么说来,好像真的没有关注到这个问题了……邵知行一时语塞。

      “这块儿地方是蒲总长提供给我们的。大理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了。在这里您就可以不用担心受怕,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干些招兵买马的活路啦!”到了正午居然觉着有些炎热,吴子书将自己外面套着的短褂脱下,随性地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大理怎么会,就变成我们的地盘了?”邵知行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昏迷了多少时间。

      “你都把山给崩了,一群人围过来,我们就将计就计说了一遭咯。然后又来了些做象征性抵抗的兵马,全被小邵一人给揍趴下了。出于害怕就把这座城易主咯。”吴子书轻巧地解释着邵知行迷糊期间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是吗……”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一片容身之处的喜悦被伊佩琳的重伤给冲淡了许多。
      “佩琳在什么地方?”

      “她在隔壁静养,也不知道醒过来了没有。”吴子书用手指了指方向,“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呀,现在我出去买点药材备着,昨天晚上那一闹腾我的存货都见底了。”语毕便拍拍身上的灰尘,背起空空如也的行囊走出了他们安寨扎营的处所。

      邵知行踮起脚来到伊佩琳所沉睡着的地方,燥热的空气迅速将他的身体所包围——因为生了三个火炉。为了避免出汗得了风寒,他将两件外衣脱下只剩一件里衣,静静地坐在简易的木床旁边的凳子上。

      就算是有三个火炉环绕,也还是掩盖不住死死纠缠住伊佩琳身体上面的寒气。好冷……邵知行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却没有离开床边的意思。

      以前在我心底的她,是无所不能的。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跑去科举绝对能满足入朝为官的条件。术法高强,性格泼辣自信,在邵知行所有意识的与她相处的日子里,从未见过伊佩琳落泪的模样,就算她留了个长头发扎成马尾,邵知行也几乎没有把她当女孩子相处过。

      这样的她,也终究有最为脆弱的一面。

      伊佩琳身上散发的寒气让邵知行不由得将脱下的一件外衣重新披上,他小心地将手指伸过去试探体温,兴许只比冰块好那么一些。深厚的内力还有体内的术法回路勉强保住了伊佩琳的生命体征,可她能够醒来是什么时候,邵知行不懂医术,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在那天夜里的时候,伊佩琳是叫自己邵知行了没错。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涌出一股无名暖流。她也算是第一个如此称呼自己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听皇额娘曾经说过,能够正大光明地唤自己姓名的外人,只有,福晋……

      邵知行的脸瞬间变得涨红滚烫,三个炉子在这种地方还是太热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离火炉远了点,离伊佩琳又近了一点。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快点醒来……他不自觉地伸手过去握住伊佩琳的手,看着她静谧的脸庞想用自己的体温来唤醒这位陪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出生入死的

      同伴。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特别怕你。因为听说你和那些弟子打架,跟男生打跟女生打都赢了。就很怕你打我。”

      “当年一起看烟花的时候,当时不能告诉你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但那个时候不懂‘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只是单纯想和你一起玩,永远做好朋友。”

      “你十五岁那年发烧,不是我不想去看你,我用尽了好多办法,但都被父皇发现阻拦,我很怕你生我的气从此就不理我,但是你没有。我一直都想和你道个歉。”

      “这条没有头的路,谢谢你陪我走。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没有了性命,即便是有性命,也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

      “我并不喜欢权力的纷争,也不喜欢杀人见血。但是为了你和你们,我也会坚持走下去……给予你们一切应得的东西。荣光,财宝……这是现如今的我唯一能够报答你们的方式了。”

      傻子。

      这些话我全听见了啊。

      伊佩琳抬起沉重的眼皮,晶莹的眼眸倒映着摇曳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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