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行洲

　　只好试试看了……怀着试一试想法的邵知行沉气入体，努力感受体内术法回路的脉动，这和伊佩琳之前所教习的，以身体的每一处通往外界的孔隙来释放自己力量，再使用三弦进行扩大而有所不同。

　　感受，感受——邵知行平心静气五指扫弦而过，四周的空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万千无形箭矢朝敌军散射而去，空气也因为这股强而有力的力量而陡然扭曲，被无形的箭矢打中身体的敌军面部痛苦而扭曲，原本□□的身体有一部分如同泄了气的球一般瘪了下去，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汩汩涌出。

　　这……邵知行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自己的力量所为。说实在话，看着这些人因为自己的进攻而纷纷倒地，心理怪不是个滋味。这把琴，原本也不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啊。

　　它应该做的事情，只是陪伴着自己度过闲适而悠长的岁月。

　　这些已经死去的人他们也不应该躺在这里。十年的兵役完了之后，他们应该回家种地与家人一同安度剩下的时光。

　　我不应该死在这里，他们也不应该死在这里。

　　但是为了我不死在这里，他们就必须死在这里。

　　什么鬼大爷的逻辑啊——

　　邵知行怀抱着忧扰的心绪被伊佩琳以跃行法阵随众人一同传向大理。一鼓作气传送那么多人到遥远的所在，再加上即便有所休整，使用跃行术法这种极具消耗气力的术法也太过频繁，伊佩琳到达大理城之后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当即昏倒在地，七窍流血不止。

　　“佩琳！佩琳！”邵知行慌张地将伊佩琳从地上拉起，手忙脚乱地让她在地上躺平。“吴公子！请你帮忙看看佩琳可以吗。”

　　“哎呀哎呀别急别急。”吴子书倒是轻巧地挠了挠脑袋，“不过是需要消耗的术法连续使用太多了，身体遭不住了而已嘛。”他封住了伊佩琳胸腔以上的几处要穴，暂时止住了从口鼻耳喉流出的鲜血。又用一条干净的手巾沾上水袋里面的水给满脸是血的伊佩琳擦洗干净脸庞。“现在的当务之急应当是找到一个安全一点的住所，这样我才能静下心来帮助伊姑娘疗养嘛。”

　　想让她快一点好起来的心情倒是真的，毕竟到现在整个队伍只有她才知道阳炎符和水韵符的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

　　“尚且不知此处为何地，待我等去查看……殿下？”原本认真听取公羊文烨说话的邵知行的鼻子缓缓流出鲜血，说起来刚刚到这个地方就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神机营的一些年轻队士还忍不住地作呕。

　　高原反应吗。邵如之戴上兜帽走出暗巷来到外面，街上的男女老少都穿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民族服饰。温度要比成都暖和，太阳光又比成都耀眼——“应当是大理。”邵如之小跑回去将得到的情报回馈给众人。“街上的人流似乎多的有些不同寻常。”

　　“回公主殿下，这个时候约莫是大理城的迎水节，大理是多民族聚居的百花之城，每当季节更替之际，大家都会宰杀牲畜献给四季之神，跳舞吟诵感谢自然的恩赐，举办祭典祈求风调雨顺，大理城内外的许多商铺在这五六天里面都会出摊，是这里每年最为热闹的日子。”公羊文烨沉稳地和邵如之解释道。

　　“近日我收到了来自蒲元信的密函，说是二皇子那边祭司们通宵达旦地破译了开国皇帝留下的手记，知晓了水韵符的所在——玉龙雪山。不出十日过后便会有大批兵马来袭。他正在此处化名为彭卓，布下陷阱和伏兵准备迎战需要我和他会合，但安全起见并没有透露具体的接头位置。大理城这么大，要想和他会合实是一件难事。”公羊文烨长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在了梁越一行人身上。“不知诸位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蒲总长没事真是太好了……邵知行心中长舒了口气。

　　“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啦。”吴子书回应的倒是挺痛快的，“只不过，我们可能还是需要找到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吧，这种地势高的城晚上还是有那么冷的。”

　　“请各位放心，在下知道此处有一神机营秘址的遗址，随在下来便是。”

　　一个时辰过后——

　　“伊姑娘没有什么大碍了。我稍微用了点当初她胞姐给的那玩意儿做药引，应该今天晚上就可以醒过来了。”吴子书将调配好带有诡秘的香气的中药放在伊佩琳睡着的床边，服侍她喝下之后才长舒了口气。

　　“太谢谢你了。”邵知行见伊佩琳原本煞白的脸色逐渐变回红润，也跟着稍稍安心了下来，还没有过须臾的功夫，鼻血又不争气地从鼻孔里面流了出来。

　　“天哪，我还是去这里的药店买点抗高原反应的药草回来煎好了。顺带帮公羊大人去打听一下蒲总长的线索。”吴子书在众人下塌以后就没闲着，这下又要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这五个人里面任何一个人单独行动都不让人省心。

　　“我也出去帮着一起找下关于蒲总长的线索。”梁越活动了一下一路背伊佩琳回来的肩膀。

　　“梁公子还是先休息吧，一路上都是你把伊姑娘背到这里来的。更何况，这里也需要留守的战力。”邵如之并没有同意梁越的随行，虽说邵知行方才确实展现出了和以往不同的不俗实力，但真要留他一个人应对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危险的地方还是太过冒险。梁越即便有什么歪心思，在拿到水韵符之前应该也不会出手。

　　“邵姑娘这是要和我单独相处吗？”吴子书脸上没皮没脸的笑容看着让邵如之有些无语。

　　“姑且算是吧。”别想着用这招就把我给撵走。邵如之冷笑一声回应道。

　　大街上各色衣衫的男女老少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没想到这些人也会说中原话诶。”听着那些做买卖的人嘴里或多或少夹杂着口音的中原话，吴子书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他们各自民族不同，聚居在一起自然是需要找到一项共通的语言。再加上又有和我们做生意往来的必要，自然就多少会一些了。”邵如之淡淡地解释，目光不由得流连在那些极具民族风情的首饰上。

　　要说邵如之对这些完全不中意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宫中的时候觉得那些首饰佩戴也好，取下也罢过于繁琐。若是和平常女子那般只戴一个簪子什么的，倒反而让她觉得能够接受。

　　“小邵想要吗？”吴子书的忽然问话让邵如之给吓了一大跳。

　　“干，干什么？”一下子被吴子书这么问，邵如之一下子有些语塞。

　　“那就是想要。”

　　“什么意思——”

　　“掌柜的！这个多少钱啊！”

　　“五百文钱。”

　　“这么贵吗？”

　　“要不然看看这边的这些用彩色石头打的，用的银子金子少就会便宜点。”

　　“那就要这个了！”吴子书挑了一个绿松石还有铜片一同打造的一只翠鸟样式的小发梳，像一个给心仪女孩买到礼物的男生一样几蹦几跳回来，刚想帮愣在原地的邵如之戴上却又觉得有所不妥，改为双手呈上递在了邵如之面前。

　　“小邵，这是我用我自己的钱买的，不用介意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东西价值应该不会超过五十文，实在架不住吴子书这么热情的邵如之长吁一声，真算是败给你了。这样想着她便礼貌地接了过来，将其佩戴在左侧的头发上。

　　“果然很适合你诶。”吴子书笑的更开心了。

　　“别耽误了正事。”邵如之用生硬的口吻将害臊给掩饰过去。“多少钱，我给你。”

　　“你这样问可就伤感情了啊。”

　　“我们两个之间没有感情。”

　　吴子书被邵如之这样的反问给噎住了，接着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邵如之开始考虑吴子书这一路过来被整疯了的可能性。

　　“这样子的你比之前那个样子可爱多了嘛。”吴子书倒是毫不避讳。“这个啊，叫礼物。不过你们皇城里面的人应该叫的是赏赐吧，但是能赏赐你的也只有皇上了，我们下人给你们的，应该叫上供吧。就当是我之前开的那家小药房交些多的税款了。”

　　“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邵如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脸皮厚成城墙的人。

　　“我当然知道啊，我也觉得我胆子挺大的。不过要不是这次事情，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小邵你这样走在街上，相互说话吧。”吴子书仰起头环视着大街上的每一家店铺寻找着长得像药店的地方，虽然说的都是中原话，可是那些店铺的招牌上面的文字实在让人有些看不懂。

　　要是没有这次二皇子突如其来的造反，会怎么样呢。

　　也许我们之间只是有着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我依旧怀揣着对养父母的仇恨在宫中苦练刀术，默默寻求着一个可以将他们斩草除根的机会。也许在多年以后会听说他这个对毒理颇具心得的太医的名号，但这种宫中真假混杂的流言于她不过是过往云烟。

　　现在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

　　他对自己口口声声的喜欢，究竟带有几分真心。邵如之略带玩味地思索着这个问题，但很快又逼迫自己打消顾虑。现在多想这种问题是没有好处的。

　　街道远处倏忽传来铃铛与箜篌还有说不上名号的乐器一同奏响的乐曲，水泄不通的街道上面的人开始往两旁规避，有的摊位也开始收摊。“迎冬神的仪仗来了！”有个人用不太利索的中原话长吼一声。乘坐十二匹白马拉的无棚马车的乐队带着秋日丰收的粮食而过，街边的人纷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色纸花如落雪一般朝马车上的乐队抛洒而去。

　　“这是在，做什么？”

　　“看你们是异乡人，应当还不知道吧。”有个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婆婆热情地往邵如之和吴子书手上塞了一朵白色的纸花。“把这个，扔到那个车上的话会有幸福的！”

　　“有幸福……”邵如之看着手上的白花，喃喃道，她要说的应该是可以祈祷幸福吧。

　　“快试试，别让人家一番心意白费了。谢谢啦婆婆！”吴子书使劲往乐队一扔，白花居然在半空中破散开来纷纷飘落。邵如之也用力一扔，同样还是扔到半截纸花的花瓣就洒落了下来被车辙撵过。

　　“哎哟喂，这可不得了啊。散落的花瓣被撵过去的话可是暗示来年会遭大灾的！你们快去那边山上撞撞钟，说不定就能抵消了呢。”婆婆惊恐的有些过度地指着山上的庙堂和他们说道。

　　“多谢了。”吴子书和邵如之对婆婆礼貌地行礼之后，没有来得及目送乐队离开便又踏上了寻找药房的路。

　　说不定就是故意给自己比较松散的花，然后骗自己去庙里乘机捞一笔。这种骗术可见多了。吴子书倒是不以为然，邵如之也没有将所谓的不祥征兆当回事。礼部还有国大祭司每年都在祈祷消灾降福，该发生的不幸还是照样如约而至。

　　“总算找到了——”吴子书总算是看见了一家后面墙上全是小抽屉的店铺，下意识地拉起邵如之的手腕就往街对面走。到了店铺门口的时候二人才反应过来，一时间都有些面红耳热。

　　“啊啊，抱歉啊邵姑娘，以前我都是和我师兄一起上街到处找药的，就，习惯了，我该死，我该死。”

　　“无妨。你也没动什么实质性的歪心思。”邵如之拍了拍手腕让自己面容看起来比较镇定。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抓药吧。再不快点邵公子他们的鼻血都要流一地了。”

　　“啊……抱歉啊二位客官，这些药草最近来我们这儿的商人比较多，处理好的干货上午就卖空了，只有些还没有怎么处理过的，需要等一个时辰左右。你们看成吗？”

　　估计再问几家也是一样的结果，“成。”吴子书点了点头，预付款并且拿了凭条之后便转身出去看着远处如同火烧一般的夕阳。在这里看见的天空的色彩比之前所到过的所有地方都要艳丽明媚。

　　“这里似乎没有宵禁。”那些小摊开始点上蜡烛和灯笼，天色将晚，但穿着各色衣衫的百姓却越来越多。

　　“是诶，有些铺子可是通宵营业不带歇息的。”坐在药房旁边卖糖果的老伯接过了邵如之的话茬。“二位是异乡人吧，这儿最近几天晚上可热闹了，尽管玩，尽管看啊。”

　　“去看看吗？”吴子书的眼睛在灯火的映衬之下闪闪发亮。

　　“别忘了正事。”

　　“又不是只看，看的时候，顺带找找蒲总长的线索，如何？说起来，小邵应该从来都没有逛过这么多人的集市吧。”

　　吴子书说的没错。在这之前，自己从来没有以庶民的身份出过宫，这种繁华而绚丽的场景只在那些宫人的只言片语当中有所听闻。

　　“说不定一辈子见不了几回哦。”

　　“乱说什么话。”

　　“小邵，你可别生气。要是邵公子东山再起了，你不就又得待在皇城里面了吗。我是这个意思。此等良辰美景能享受的时间可不多啊。今天我们就先从这条街查起吧。”

　　“真是……”邵如之挺不喜欢被命令的感觉，但吴子书此番话所言不错，便只好紧随其后以免走失让他有单独做些什么事情的可乘之机。

　　“佩琳……”而在邵知行的悉心照料之下，昏厥了一个下午的伊佩琳也总算睁开了眼睛。

　　“这是在什么地方。”伊佩琳刚想迅速爬起便被邵知行给摁了下去。“这里是大理城，你的跃行术法没有出错，这段时间你的术法消耗太大了。既然是大理城，离玉龙雪山就很近了吧。”

　　“你怎么知道是在玉龙雪山——”伊佩琳一激动两股血流便顺着鼻子一起流了出来。

　　“别激动，是蒲总长给公羊大人的密信。皇城那些人破译了先皇留下的手记，知道在玉龙雪山，但不知道具体在什么方位。”

　　“哎哟喂我的天啊。”一醒过来就听到这种令人头疼的消息，伊佩琳心想着不如就这样昏过去的比较好。她警惕地摸了摸放在里衣兜里的阳炎符，还能感受到它的触感令她勉强放下心来。

　　还差一点了，千万不能在这里出些什么岔子。

　　“别着急，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跃行术法能够带的人员那些都有限，即便是提前到玉龙雪山他们也来不了多少人。只是要是被那些走路的一起给追上可能就会有些难办了。这一路上，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帮我们争取了很多宝贵的时间。大理城山高路远，消息传达也比较滞后，在那之前，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现在危险的情况并不是路上的追兵，而是拿到水韵符之后要面对的种种变数。即便是拿到了水韵符，伊佩琳没有足够的体力和术法力量来应对追兵还有变脸的内鬼，情况就会变得比现在更为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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