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行洲

作者:晚凌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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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戈


      这本册子,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梁越小心地控制着书页与火焰的距离,上面的小楷字样逐渐消融下去,到最后整本册子都变成了用白色的笔墨书写而成的手记。带着探寻的心情,梁越从第一页起重读这本暗藏玄机的手记。

      “安明四十三年三月初二”

      算起来,这应当是姐姐入宫的第二个年头。

      “东西厂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后宫的吗,近些日子以来,这些人出入明妃的居所似乎有些勤……”

      刘公公……梁越开始察觉到事情变得有些不对劲。

      “安明四十三年四月廿七,今儿个父亲和娘亲托人给我送了好些吃的,想着给皇后还有明妃分些出去,路上碰上了肖将军。朝廷重臣可以随意进出后宫吗,我不清楚,也不敢问不敢说。”

      ……

      “安明四十三年六月十二,明妃和肖将军偷情,我被发现了。人微言轻,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不得宠的嫔说的话。”

      “安明四十三年六月十三,明妃找我有话。是威胁……必须要想办法通知家人才好。明党的势力,不管是金钱还是权力都远远超出我想象。要是告诉给皇帝,家人与此同时也会被东厂尽数灭口……”

      “安明四十三年七月初一,刘公公来找我了。我给家人的信全被截获了,这可如何是好……”

      “安明四十四年正月初三,想借探亲为由回家,被东厂的人发现了,不行,不能牵连到家人。”

      “安明四十四年正月十五,别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利用我弟弟,想都别想……”

      ……

      “安明四十六年五月三十,她来了。说只要我替她抗下这一罪孽,东西厂自会保我一家周全。”

      梁越觉得脑袋有些发昏,刘公公是当初自己的姐姐涉嫌谋害妃嫔被打入大牢之后,帮助他们其余一大家子免遭牵连的恩人,当时他的说辞是因为梁念琴待他有恩,为什么在姐姐这里听到的说辞,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幅样子。

      还是说是冷云决定反水了,但他又怎么知道这本册子自己会带到火堆旁边去看,要发现的话,应当早就发现了才是。

      要是是故意给我看这样的信息骗我背叛刘大人的话,为什么交给我的时候,不提醒我要把书页适当升温以后来看……

      这确实是姐姐的笔记,看了十几年的字怎么可能会认错。也确实有处理被羁押的嫔妃大官的时候,有宫人偷拿一些私物到黑市上面去卖这种情况。

      每一页都有朱砂笔画的梅花,这是梁念琴的风格没有错。

      仔细想来,姐姐这么多年来一次家都没有回,刘大人居然也知晓她的居所在哪里,风快地和自己通风报信,又利用她弟弟——早先就明白我的锦衣卫身份。

      之后一直以来利用自己收集锦衣卫内部动向的情报,让自己在造反之前将蒲总管稳在玉门关,尾随大皇子寻找阳炎水韵符的线索。

      等一等,梁越觉得思绪纷乱难以静下心来,将那本册子捏在手里试图以这种方式来问问姐姐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贵妃,肖将军,还有刘大人,他们都是同一阵营的人。

      当初我姐姐看破了明贵妃与肖将军的关系,两年之后被借由造反将其打入牢狱灭口,让唯一的证人彻底闭嘴。而刘大人则佯装为我们提供援手,让我协助他们为之后的造反做准备。对于明贵妃他们来讲,既消除了威胁,又获得了关于锦衣卫的一手情报。

      这么多年以来,我竟然都是被蒙在鼓里,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银钱……

      梁越咬紧了压根死死攥住被褥的一角,眼前的火苗跃入眼眶,静谧的黑夜之中,安静地燃烧着愤怒的和歌。

      刘实空,我们一家可被你欺骗的好惨。

      不亲自割下你的狗头……下辈子我誓不为人。

      翌日清晨——

      “诶,梁越?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守最后一班夜岗的伊佩琳看着从被褥之中爬起来的梁越觉着有些新奇。“你去哪儿啊?”

      “茅房。”他往茅房的方向走去几丈远之后翻过墙头,用小刀轻轻刮去了门口留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圆圈记号。之后便又返回大堂倒头便睡。

      梁越的眼神,好像从神机营那边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邵知行吃着手上略酸的发糕看着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的梁越。是和自己的故友吵架了吗,不对,吵架之后的眼神应该是有些烦闷的,但梁越的目光之中看不见任何迷惘。

      “外面有动静。”原本在喝豆浆的伊佩琳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匆忙而有秩的脚步声,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的大白天就开始巡查了吗,这些人还真是着急。伊佩琳悄声移步到门旁去谛听外面的动静,这群人也并没有挨家挨户闯进来,只是在大街小巷中奔走穿梭。

      之前那几次发现的那么快和狙击一样,这一次怎么变得稍微有些笨手笨脚的了。原本都做好立刻开启跃行法阵准备的伊佩琳,其余四人看样子也一同松了口气。

      “我的老天爷啊,这群人简直就和疯狗一样。成都也撑不了多少天啊。”在这一片区附近的突击搜查收尾了之后,伊佩琳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事不宜迟,还是走为上计。”在彻底到玉龙雪山之前,还是先在大理城中休息一段时日观察下情况比较好。已经给公羊文烨传了书,他今日下午便会和我们一起乘着跃行术法去到下一个地点。不过大理城那边地势较高,也不知道邵知行和邵如之习惯的过来吗。

      但是到了大理城,那边的气候要比这里温暖些吧。成都虽然没有下雪,但无处不在的湿冷却能够通过在外的皮肤渗入骨髓传达到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不如我早些去把公羊文烨他们喊过来吧。”梁越难得露出了些许焦急的样子,还没看见他对盘查这件事这么紧张过。吴子书暗自思忱着。

      “哎哟喂,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每天都这样心惊胆颤的好累的啊——”吴子书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躺在院落之中的长条石凳上,“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开国先祖的陵墓里头去啊。”

      “你要是觉得这样子累,你就自己走过去。我都还没有说些什么你就喊上累了。德行!”伊佩琳听吴子书这么抱怨一下子就不乐意了,这一路上带着这些人一路从京城飞到成都,动用术法力量和精神力量最多的就是自己,没想过这人一句感谢的话都没听见还满嘴巴抱怨。把他留在这里给那些军队戳死算了。

      “佩琳,不生气,这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邵知行立刻上前来安抚伊佩琳的情绪,见邵知行这样,她也不好接着说些什么。“不过,既然不能透露下一站是在什么地方,至少可以告诉我们还差多远到最终的目的地吧。”

      “下一站就是啦。”伊佩琳端起碗中已经凉了的豆浆,皱皱眉头将其一饮而尽。梁越已经迅速穿过大街小巷去告知公羊文烨提前动身的事情,等他们一行人过来了,就要前往大理城了。

      希望这一次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梁越以寒冷为借口,借兜帽笼住自己的脑袋在城中奔走,当他马上进入赌场之时,一只被术法驱动的纸鹤倏忽出现在他的手中——

      刘公公给的信吗。带着有些忐忑的思绪,他一边往赌场的方向奔走一边看着这封特殊的信函。大致内容猜都猜的到,肯定是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门上留可以裁定方位的术法记号。之前和刘公公用鸽子传书的时候被伊佩琳抓个正着,本来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幸好之前写的信都用那个没把的东西给的显影液处理了一下,即便他们真的要看的话不撒上些酒也是无法发现其中的玄机和奥妙。

      那个时候,大皇子是选择了相信自己。

      当初帮他逃离皇城,也只是为了跟在他身边好好做二皇子的眼线,顺带打听出阳炎水韵符的具体方位汇报给上头,结果其余人员的警惕程度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直到现在也没有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要说真的是因为大皇子这个人才选择和刘公公那一群人敌对,也不尽然。

      我只是为了砍下那小儿的狗头而已。

      谁做皇帝,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和牺牲,我不在乎。

      等我帮姐姐报了仇,就找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找父母还有师公到一个清静地方,过不需要出剑就能好好活下去的日子。

      “那边的!站住!把帽子拿下来!例行检查!”士兵的呵斥让梁越汗毛耸立,他极力保持镇定假装不知道说的是自己,加紧步伐往地下赌场的方向跑去,刚一进门便挤入一堆又一堆满脸欲望的赌徒之中。

      “人呢!全部起来!别赌了!例行检查!”

      手持通缉令的士兵一个个对照着通缉令上面的脸挨个看着这群一脸不耐烦的赌徒,梁越躲在恶臭难闻的茅房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也不知道茅房的机关在什么地方,即使开了机关,也不清楚里面那条杀气腾腾的走廊会不会在自己见到公羊文烨之前就把自己给戳死。

      公羊文烨真的和冷云之前给的情报一样是支持大皇子的人吗。梁越躲避追兵时内心掠过一丝疑惑。

      “咔吱——”他背靠带有机关的茅房木墙被一下子打开,他差点一脚踏进粪坑里的时候忽然觉得领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拎住。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公羊文烨对梁越的突然出现感到有些诧异。

      “嘘!”梁越立刻示意公羊文烨噤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听到动静的追兵打开茅房的前门与二人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报应啊……梁越长叹口气做好迎战状态。

      “抓——”还没有等士兵喊出后面的话,就被迅速抬手起枪的公羊文烨一枪击穿了脑袋。火枪虽然相比刀剑来讲威力惊人,但因为动静太大,引起的骚乱有时候比敌人还难以处理。

      “啊啊啊!开枪了!”

      “快跑啊!杀人了!”

      赌徒们作鸟兽散,士兵们鱼贯而入冲进狭窄的地下赌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好心给扮成坏事了,反水的第一天过的还真是失败啊。梁越抽出自己的随身佩剑往那些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身上平砍直刺招呼着。要让鸽子快点给大家传信说我们已经被发现了才对。梁越吹出一声绵长而凄厉的口哨,停在远处的传信鸽振翅飞翔朝安家院落的方向飞去。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在一片喧嚣嘈杂的枪声之中,公羊文烨负责解决远处袭来的敌人,而梁越则用长剑将破除阻碍来到他们身边的敌军给劈砍干净。要是被这些人给追上跟过来自己的阵营变更还有什么意义呢。“对面已经知道我们在成都了。和我们一起走吧。。”

      “老大!这里我们守住!你们快走!”手持火枪的神机营成员扛着火枪从后方出现。“冷云!你带着那些年纪小的和老大一起走!我们几把老骨头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是!”此去一趟便是永别。战场之上可是容不下泪水和同情的。在身后阵阵火枪声中,十几名神机营成员在梁越和公羊文烨的带领之下逃往巷道准备撤离。百姓都被吓得躲在家里,只敢听外面的声音来猜测大街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动静。

      好在敌手利欲熏心,并没有分出足够的人手来封锁猎物们从地下赌场底部脱逃而出的去路,还没有来得及摆好架势的士兵都被迅速就地击毙,安家院落之中的术法力量的集聚也越变越强。再这样下去也会被发现,只有祈求那些人没有带拥有强大术法力量的祭祀,也千万不要循着踪迹一路追到这里。

      “邵公子!邵姑娘!”见众人无事,梁越很快就安下了心神,锁住并不能阻挡几刀子进攻的大门。“敌人过来了。”

      “知道,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伊佩琳皱着眉头满面烦躁,带来这么多人的同时还招来了追兵,真是最坏的情况都给搅和在一起了。

      “实在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梁越不住地低头道歉,之前的他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慌乱过。

      “跃行法阵载得了那么多人吗?”比起能不能载那么多人,邵知行更有点担心的是跃行法阵要是负载了这么多人,会不会给伊佩琳的身体带来更多的负担。

      “要是时间不是那么的紧迫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还未等伊佩琳说完话,门外便传来一波接着一波的撞击房门想要破门而入的声音。

      “掩护好伊姑娘!”邵如之一声令下,众人在伊佩琳身边环绕成一个圆圈将其围在中央掩护。

      “小邵,这回你要是冲过头了可就只有自刎了哦。”吴子书一面用毒针为越墙而过,准备对他们实行抓捕的敌人见血封喉,另一边则不紧不慢地和用长刀给敌人的脖颈来上一记深吻的邵如之谈笑。

      “你要是可以安静地打架,我可以考虑不把你传送到荒郊野岭自力更生去。”伊佩琳听到吴子书的声音就咬牙切齿。一次性传送这么多人,还真不知道做得到还是做不到。他们六个不管是漏掉了谁都会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人命在这种地方果然还是有轻重缓急的……要是邵知行知道了自己这时候的想法多半会很难受吧。

      被念叨着的邵知行也握紧了三弦,他只会通过三弦弹射音波让敌人不近身,真正要达到那种“指过弦而山海平”的境界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虽然并不是特别想做杀人这种事情,但是为了自己不被杀,真是对不起了。刚这么想过去邵知行便用三弦笨重的琴身猛击一名敌人的头部令其倒地不起。

      “拜托诶大哥!这样做弦容易左音,术法力量的效果会变差。”伊佩琳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给邵知行教习的那好几年的术法课程算是白费。早知道现在这样,先皇当初还不如给他一把榔头来的实在。

      “沉心静气,感受体内一股具有活性的力量流动。”虽然邵知行为战斗并不能添上什么彩,但要是他的三弦琴坏了可就变成给后续的战斗添乱了。“用意念控制那股力量到你接触武器的手上,再灌注到承载你术法力量的武器上面。你的气力也好术法力量也罢都是散的。”梁越手中热剑逐渐在青天白日之下散射出耀眼的光彩,紧接着他用膝击攻向一名手持砍刀的士兵腹部,再以手中热剑一鼓作气斩断五名以软甲护身的士兵的头颅。

      “这——”这和伊佩琳还有别的师父之前教授给自己的都不一样。

      伊佩琳有些急了,但是跃行术法的施展正在进入最为关键的阶段她无暇顾及。梁越所言的操纵术法的方法是适合用刀剑近战的人,是否真的适合邵知行她心底真的有些没底,更重要的是她害怕术法回路在体内改道之后,若操控不得当便容易经脉逆行爆体而亡。这些人应当能够免强支撑,犯不着邵知行这种时候以身试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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