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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
“抱歉,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了。”梁越摸了摸后脑勺,会不会这四个人里面只剩下自己父母双全,想到这里,他看着手中的纸鹤不由得唏嘘感叹。
“要不然来聊聊你?”伊佩琳小施术法制造了些许雾气,让这只飞翔的纸鹤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穿梭在空气之中。“既然都是需要同行的人,有必要知根知底吧。”
“行。”梁越的纸鹤依旧在空中悬浮,他手上却开始忙碌着新的活计。“我母亲是高家三小姐,通过比武招亲让我父亲入赘的,我的剑法,基本上也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有个姐姐,五年前入了宫,但遭人陷害,还没等沉冤昭雪,便死在狱中。”听闻几年前明派阴谋败露,皇后得势,打压一众嫔妃甚至有人因此入狱,看来这传言所言属实。
这些事情现在说实话也总比到时候被人翻出来强。要是当自己是明贵妃那边的人阴着阴着把自己阴没了可就是尸骨无存,想想都觉得可怕。
“那你为什么还会选择帮邵公子呢。”也不算诘问,就凭他的个人恩怨来说的话,会选择帮皇储确实是一件解释不通的事情。
“邵公子又不是害死我姐姐的人,害死她的是皇后。若是无妄迁怒,和我所憎恶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我并不认为把天下交给二皇子,会比交给大皇子更好。”二皇子虽听闻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性格强硬比大皇子更适合做君王,但那些被他打伤打残的宫女太监都不是假的,待在这种人手底下心惊胆战地过日子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大皇子虽在外界看来性格懦弱,却从未体罚过手下宫人,吴子书“驾崩”都说出口来也不生气,如果不是懦弱,此等肚量着实让人佩服。
不过,我也并不在乎坐上龙椅的那人是谁。
只要自己和家人能够平安幸福地生活,谁当皇帝都一样。
“要下雪了,外面凉。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呢。”蒲元信合上茶馆的大门之后来到后院的石磨处和正在谈论什么的二人打着招呼。“快上楼去睡觉吧,言多必失,当心隔墙有耳。”他原本就细小狭长的眼睛一笑就更看不见了。
“蒲总长。”梁越和伊佩琳作揖行礼,伊佩琳只要还没有正式当上国大祭司,地位终究是比眼前之人要小一级。“那我们就先退下去休息了,蒲总长,告辞。”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开始出现了细碎的雪花,犹如银絮一般纷纷扬扬随风舞动悄无声息地覆盖逐渐失去生机的大地。
在阴暗潮湿的地牢是无法看见这副曼妙的光景的。这场雪从玉门关一直蔓延到京城,暗示着金秋已过,凛冬渐至。
一位身着破碎而淡泊囚服的女子嘴唇发紫,面如死灰,披头散发地歪倒在监牢之中,身上还带着数不尽的猩红色的伤痕。
“还没有找到大皇子吗。”
“好像是大祭司的首席弟子带着用什么,跃行术法逃了。”
“唉,这些耍得来术法的人就是好啊,恐怕需要这个新皇帝好找了。”
“据说一直都在跟梢,好像是放长线钓大鱼,想把阳炎水韵符和大皇子那行人给一网打尽。”
“跟不跟的上就另谈了。反正啊,谁当皇帝都是当,只要我们自己日子好过就行了。”
这样的话,吾儿应该已经逃出去很远了。落败的皇后咽了一口唾沫。
知行啊,额娘对不住你。
皇帝也好,怎么样也好,只要你能够逃避追捕平安顺遂就好。
真希望来生不要再生在这种金笼子里面了。
“额娘……”邵知行感觉自己站在朦胧而模糊的御花园之中,原本是细雪纷飞的时候天上飞舞的却是殷红的花瓣。皇后身着一袭白裙,头发披散,坐在自己儿时最喜欢让额娘抱着坐的秋千上轻轻摇晃。
皇后轻轻招手,示意自己过去坐在她身边。邵知行下意识迈步过去与其同乘这这架秋千,看着满天花瓣变作暖阳,落叶,冬雪,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过往。他感觉这段时间极短,却又觉着这样度过了无限流转的岁月。
“对不起……”
邵知行听到此话一惊,待他转过头去的时,秋千上除自己以外已然空无一人。
“……”他猛然起身,窗外的街道已然被点染上纯白的色彩。
“怎么了。”让邵知行有些惊讶的是,邵如之抱着自己的长刀靠着墙坐在门边,看样子当是一直没合眼。
“你怎么,还没睡?”
“现在还不是绝对安全的时候,需要有人随时看着动静。是我惊扰到哥哥你了吗。”邵如之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没有没有,是我做梦了。”邵知行裹着被子跑到邵如之身边,和她一样看着墙望着窗外细雪喃喃低语。“我梦到我额娘了……”
邵如之没有说话,皇后与明贵妃积怨已久,落在她手上可能连凶多吉少都算不上,因为吉的可能性是一点都没有。现在邵知行梦见了皇后,只有可能是一种结局……
“她让我过去,和她一起坐在秋千上,我最喜欢的那个秋千。”那架秋千是有一年金发碧眼的外国商人成群结队来朝见先皇的时候送来的贡品之一,还不满五岁的邵知行看了十分喜欢,先皇便赐予他作为专用,安在御花园视野最好的位置。“和我说了句,‘对不起’,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再也看不见她……”
邵知行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哽咽,但他努力用手抹着眼睛不让眼泪掉出,遏制住吸涕的声音不把好不容易安歇下来的众人吵醒。他不愿去相信这是母亲对自己的告别,更何况在自己妹妹面前哭出来,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邵如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干净的手绢递在邵知行眼前,邵知行用手使劲擦了两下眼睛后默默拒绝。“不必了,多谢。”邵知行红着眼眶笑了笑,“一会儿叫我吧,不能让你一个人守一晚上的夜。那样很累的。”说完他便逃也似的回到了被窝,努力屏蔽自己所有的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沉沉睡去。
等到东方既白,细雪也逐渐止息。街上整齐划一的步调还有铠甲武器碰撞的声响将众人从睡梦中吵醒。
“快醒醒——”值了一夜班的邵如之将横七竖八地在地上睡着的众人给摇醒,“外面有军队来了!”
“什么——”邵知行立刻从被褥里打滚起来换上衣服,伊佩琳用敛息术和匿形术来掩护众人,五人轻声踏上阳台仔细观望玉门关现在的局势。
“开门!例行检查!”
“开门!不开门我们直接踹了!”
“昨天的住宿情况从实招来!”
“哎呀呀,玉门关公鸡打鸣的声音还真是特别啊……”吴子书伸了个懒腰,用打趣的口吻抱怨了一句却被伊佩琳一把捂住了嘴巴。
“我这家店,也要一起查吗?”蒲元信套近乎似地开玩笑的话语和官兵们打趣着。
“玉门关全境封锁搜查,不能搞特殊,抱歉了蒲总长,这可是上面的命令。”
“有的玩术法的没长一对翅膀当鸟还真是可惜了啊——”蒲元信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伤脑筋,紧接着乒乓作响的声音响彻楼上楼下,他们甚至可以听见有的人三两步上了二楼在四处敲打似乎是在寻找机关。
能有胜算吗……邵知行握紧了手中的三弦,要是发现了这块地方别有洞天,我们五个能不能在他们没来得及呼叫援手的时候就将这里头这么多人给一网打尽尽数击杀,要是招来了更多的援军,又该如何是好,难道又要让佩琳用那种伤身体的方法强制转移吗……
话说回来,这些祭司用术法传信可是真的快啊。这种远距离传书,从京城到这边来至少应该也要用三天。伊佩琳开始觉着事情有些蹊跷,简直就和有人紧跟着一样……她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吴子书和梁越身上,这个队伍之中,嫌疑最大的便是这两人了。
这些士兵在这家小小的茶馆里四处翻找,足足找了一个钟头才悻悻而归,众人也才都松了口气,从被掩护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今天可能连外面都出去不了了。”邵如之用余光瞟了一眼窗外正在被士官整顿操练的士兵,可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些人都会在街头晃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出没在大街上的人。甚至还带了些驻扎营地会术法的小祭司来查验那些人有没有使用易容术。“每家店面门口都有士兵驻扎,你们身边有带着干粮和水一类的东西吗?”
“别怕别怕。”蒲总长忽然从墙角的一个广口花瓶里面探出头来,吓得邵知行差点用三弦一把敲过去但被伊佩琳给及时拽住了。“是我,这里还有个密道口子,都不用怕,水啊食物之类的都会从这儿送上来,遇到些什么意外也可以从这里直接溜到仓库。你们就静下心来准备着,有什么消息我也会及时通知你们。”
“多谢蒲总长。”邵知行对自己方才的鲁莽行为感到有些愧疚,腼腆地笑着和蒲总长作揖道谢。
“殿下对在下如此信任,在下才是感激不尽,行了,我要去楼下做样子了。五人一天的用水和食物,马上给你们吊上来,茅房的话直接从这个口子下去,拐角就是。”蒲元信眯着眼睛笑了笑,之后便顺着梯子下去,用滑轮绳子还有桶将饭食为众人送了上来。
不能四处走动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聊。哼曲子也不行,弹三弦的话可能就是这辈子弹得最后一次了,不过好在这个机关暗房里面有相当的小说文集可以供自己打发时间,要说看起书来时间过得确实飞快,一转眼的时间,便已然到了傍晚,街头的伙夫收拾收拾已经开始为打更做准备了。
伊佩琳盘腿而坐,感受自己体内术法力量的脉动,可能至少还需要休整一天才行,那种药确实可以帮助自己更快地恢复术法力量,但是这样恢复的术法力量在体内飘若游丝,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使其固本归元——看来不是十万火急的情况,尽可能不要随意使用比较好,还真被蒲总长给说准了。
“伊姑娘。”吴子书见状况稍微松活一点了,便准备从篮子里拿起一块打糕,又被邵如之给一眼瞪了回去,行吧,这四个人要是都不吃恐怕也轮不到自己,那就饿着吧。“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再开一次跃行法阵啊。”
“最短一天。”
“还要一天啊,”吴子书口中念念有词,“我倒是有点怀疑你故意拖延时间……”
“我告诉你啊,不会说话就少说话。”伊佩琳有些生气,站起身子来直接用手指着吴子书,“要说我们有内鬼,最有嫌疑的就是你。”
“佩琳,别生气别生气。”万一吴子书真的是内鬼,把他激怒了也是一件难办的事情。“吴公子,跃行术法索要耗费的术法力量与体力,精神力都是巨大的,绝非平常那种可以肆意使用的小法术,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也请稍安勿躁好吗。”
“你这样,对伊姑娘术法力量的恢复也并无好处。”邵如之和声细语地对吴子书讲,眼神当中似乎依旧带着一丝狐疑。
“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而已,抱歉了伊姑娘。”吴子书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着歉,“不过,这些人追踪过来的那么快,简直就像有人在前面喊:‘我们来这里了快过来’一样,你们难道不觉得吗。”
吴子书这句话并不像是开玩笑,瞬时之间将四人的警惕给提了起来。
“不管你怎么说,你是嫌疑最大的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伊佩琳似乎还在生刚才的气,“别以为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可以逃过一劫。”
“伊姑娘,恕我直言,您要是对目的地只字不提的话,我们怎么知道您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呢。”吴子书倒是也不甘示弱,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有些阴冷和深长。
“我和邵公子可是还披头散发的时候就在一起修习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难道还不值得邵公子信任吗?”
“那我和吴正白还是穿兜裆布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最后我不还是把他捅死了吗?”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捅死人这种事情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吧大哥。梁越在心口倒吸了一下凉气。
看来后面几天的日子是不得安宁了。邵如之扶着额头轻轻摇头。
“好了好了,别说了——”邵知行稍微提高了一下声音,伊佩琳和吴子书立刻收住了口,好歹邵知行现在也算个皇帝了,刚刚这么吵说不好听点就算殿前失仪,甚至可以上升到对皇帝不敬的问题——刚好这里就有个锦衣卫,脾气差一点,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他俩给就地问斩了。
“我愿意相信在这里的所有人。所以,我们就别再说内鬼的问题了好吗。”要说心底真的要相信吴子书或者梁越,恐怕还是不行的,但是凡事总要讲求一个根据,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随意怀疑他人,光是有这样的想法都让他觉得内心很是煎熬。
“内奸的事情,不可随意揣测,也不可掉以轻心。”邵如之发话了,“真的要说谁是内奸,就要拿出根据,拿不出根据在这里随意嚷嚷,反而会被人怀疑居心。”邵知行处理问题的态度让她有些不满,这种严肃的事情上面这样和稀泥,很容易助长别有用心之人的威风。
“嘘!”伊佩琳示意众人噤声,楼下有着不太正常的力量波动,等房间中安静下来之后,果不其然能够听见街道上细碎轻巧的脚步声,倒不像是军队整齐的行军声,更像是一些侦查小队隐秘执行任务的脚步声——
“来了。”所有人拿起自己的武器做好迎战准备。
“蒲总长!奉皇室之令前来搜查!”
“早上不是才搜过一遍的吗,这里你们经常来,难道还不知道情况的吗。”
“诶,蒲总长,这些士兵应该不知道这座茶馆的暗室吧,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就走,上面的命令,彻底搜查,我们也没办法啊。”
“快。”伊佩琳立刻用术法力量将被褥床铺收拾好,尽可能地抹去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吴子书第一个下去打探仓库的情况,邵如之紧随其后,邵知行在队伍中央,然后是伊佩琳,梁越封路殿后。
这仓库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啊……因为和茅房是互通的,要是这里真的是一家茶馆,恐怕早就“臭名远扬”了。邵知行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这种腌臜的味道还真的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接触。
“连茅房你们都不放过的吗。”蒲元信有些无奈的长音在外响起。众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隐匿身形的法术还可以用吗?”现在前有追兵原本的房间恐怕此刻也被锦衣卫给塞满了,绝望的情感悄然从邵知行的胸口弥漫而出。
“隐匿术法加上敛息术相当消耗体力和术法力量,万一里面也有术法力量强大的人是可以感知到的。”连锦衣卫都动用上了,怕是已经知道他们就在这块地方躲着,找出来与否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伊佩琳刚这样想着,仓管与茅房连同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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