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爆走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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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帅


      东都发出的神皇诏命在接报後三日就发到淮南,内侍监军又随即带着一部分牙兵与淮南留後等人,带着诏命赶往宣州。即使诏书已经达到日行五百里的极限,宣歙镇却已经与浙西起了冲突。
      虞璇玑此时在宣州州衙内,协助仓曹与兵曹参军检视宣歙境内的粮食储量,并决定要在哪里安设运输线,这些是她在魏博与成德的战争中学会的。
      「虽然我已经请记事参军下符封锁通往淮西的路,但是淮西说不定会想趁乱分一杯羹,如果池州空虚,那我们就腹背受敌了。所以我想,尽量不动池州,但是池州不能不备战,粮食与车马也要备下,若是这里需要,也要请他们送一些过来。」虞璇玑点着地图,手指滑过歙州:「不过我想主要的战场有两处,一处是镇府宣城,萧錡现在人在润州,很有可能尽全力渡桐水强攻宣州。另一处可能从睦州过来,避过黄山,直取赤岭,赤岭如果被攻下,他们就可以往南夺取浮梁,再下江西,或者从九江上去,与淮西会合。」
      「这样,我们就变成三面作战了。」仓曹参军说。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虞璇玑说,看着兵曹参军说:「我想应该不致於如此吧?」
      兵曹参军点头,拿起几个棋子放在地图上:「我们有团练乡兵,加上常备兵力,大约可以有两万五千人,足以守住防线,等待淮南或其他地方的援军。就算没有援军,宣歙两州也未必打不过浙西。」
      「我明白打仗不只是人数多寡,我们有在地的优势,歙州又多山,不易行军,要吃下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过援军总是多多益善。」虞璇玑说,两位参军点头,她侧着头,有些不确定地说:「不过我很在意湖州与常州的兵马,有那里的消息吗?」
      「目前没有动静。」兵曹参军说,正想继续讨论,一抬头,却愣了一下:「李相公。」
      虞璇玑低着脸,但是李千里明显看见她的眉毛微挑,然後才抬起脸说:「李相公。」
      「虞监察。」李千里很不习惯地喊了一声,其他两个参军很尴尬地对看一眼,李千里说:「妳出来一下。」
      两人走出参军厅,到了转角,李千里站住脚,转过身来,两人一时无语,虞璇玑叹了一声:「你身上有伤,怎麽跑出来了?有事让小厮来就是了。」
      李千里抿着嘴,半晌才说:「妳两天没回来了……」
      「我有回去。」虞璇玑说。
      李千里忍着气,淡淡地说:「但是妳睡在厢房里。」
      「这不是怕压到你嘛,而且阿乾夜来好像有点烧。」虞璇玑说。
      李千里没有说话,沉默良久才说:「哦。」
      一种诡异的气氛漫开,虞璇玑试图转开话题:「找我什麽事呢?」
      李千里还是没有说话,撇开头,似乎有点气馁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虞璇玑心中清楚他想说什麽,只是这些话在州府中不适合提,也许对他是太狠心了些,只是她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同时身为妻子丶母亲与官员的生活,似乎没有这麽简单。
      李千里负气离开州府,他不懂为什麽一向聪明的虞璇玑会看不出他需要她?就算真的全心投入公事,也应该回家与他说几句话,她明知道他睡得浅,只要她回房一定可以感觉到……
      李千里停下脚步,倩娘的面容浮现眼前,那时他习惯把公务带回家,往往弄到半夜,做贼似地回房,清晨再同样偷偷摸摸地起身,依稀记得,倩娘会抱着他的手臂,当他把手臂轻轻抽出来丶起身,准备带着乾净衣衫出房门到书房中着装时,偶尔回首会看见倩娘的眼睫微颤……後来倩娘怀孕,总是难以入眠,怕她睡不好,他乾脆睡在书房,然後…….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倩娘就不再抱着他的手臂,他们背对着背,像是两个陌生人……
      坐上牛车,李千里掀起车帷往外看,见宣城里的百姓依然十分安适,似乎不受战争影响,只是路上走动的军士多了些,他对车夫说:「去粮仓。」
      车子来到城北的粮仓,仓边停着一列长长的车马,但是不只是搬运粮草,更多是搬运武器丶箭矢丶木料之类的东西。李千里默默坐在车上看着兵士民夫川流不息地搬运货物,不发一言,放下了车帷。
      但是宣州这边的事还是让虞璇玑连午休都没得修丶直完了晚衙,酉时才回到驿站,好在驿站与州府丶诸官舍都在同一区内,没有宵禁不得出入的问题。一入门,燕娘子出来打水,见她回来说:「夫人,相公等妳许久了。」
      「还在生气?」虞璇玑低声问。
      燕娘子摇摇头,悄悄说:「不知道,下午回来後,就一个人在正堂里不知做些什麽。」
      虞璇玑叹了口气,先去看了孩子:「阿乾,你好一些了吗?」
      阿乾不会说话,坐在榻上滚着小球玩,虞璇玑抱起他来,他似乎不喜欢被打断游戏,扭着身子想去碰小球,虞璇玑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肚子,确定他没事了,才放他去玩。阿坤却趁机把小球拨到自己身边,玩了起来,阿乾只好哇哇地抗议着。虞璇玑笑了笑,一人亲了一口,转身回堂去。
      「夫君。」虞璇玑喊了一声,却没看见人,却有人在内室应了一声,虞璇玑过去,见他坐在内室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看什麽书?」
      「歙州图经。」李千里说,缓缓将镇尺移动:「我从来没看过。」
      虽然乌云散去,但是还有一层阴影飘在李千里头上似的,虞璇玑只好装傻:「我也没看过哩,好看吗?」
      李千里眯了眯眼睛,平平地说:「这是从妳书箱里拿的。」
      「咦?我有这本书吗?」虞璇玑继续装傻,心中暗骂自己竟然忘了派人回南陵取衣衫时也命他们带了一箱关於宣歙两州的书来。
      「这里的跋记涂得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哪个混帐东西干的好事。」李千里淡淡地说。
      被骂又不能还口的混帐东西摸摸头,继续瞎掰:「哦!我记起来了,是在书肆里买的旧书嘛!难免有些涂记!」
      「有一处写着:九月二十三,或可经祁门入浮梁下江西……」李千里面无表情地读着熟悉的字迹,声音轻得有些危险:「至安南?」
      虞璇玑垮下肩,有如被放在市集上的活鱼,完全放弃挣扎:「我就是那个混帐东西。」
      「我不喜欢被骗,即使妳是想讨我高兴也一样。」李千里说。
      「是是是,诺诺诺。」虽然他依然板着脸,但是虞璇玑已经感觉是可以蹭过去的时候,所以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移过去,假装帮他收书,其实是磨磨蹭蹭。
      李千里见她挤过来,心中已有几分暖意,却还是要顾着男人的面子:「这次的事情让我觉得我太纵容妳了,有必要约法三章,妳说呢?」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虞璇玑说,李千里点了点头,正待拿出拟了一个下午的『李氏家训』,虞璇玑却说:「不过我有事要请你帮个忙。」
      「什麽事?」
      「我背上好像生了个不知道什麽东西,可以帮我看一下吗?」虞璇玑说。
      没关系,帮她看一下而已,等下还可以再谈……李千里心想,自去关了门,放下帷幕,回身绕过屏风,却见虞璇玑脱了衣衫丶放下发髻,心中警铃大作:「看背而已,放下头发做什麽?」
      「反正等下要睡觉了啊,等下捞到前面又不碍事。」虞璇玑背对着他,一边褪下中衣,露出半个肩膀,坐在榻上说:「快点过来呀!」
      李千里吞了一口口水,缓缓过去,胡乱看了一下:「没事。」
      「不是那里呀!再下面一点,痛得很。」虞璇玑依旧背对着他说,把中衣又往下拉一点。
      李千里虽然很想把她剥光,但是还记得说:「妳又犯规,上次就说过,如果吵架不可以用□□解决!」
      「什麽跟什麽呀,我这麽端庄娴淑的人,怎麽会做出『□□』这种事来呢?委实疼得紧,快来帮我看。」虞璇玑说,从略显凌乱的发丝後面飘了他一眼,非常有技巧地让中衣自然掉落。
      飞白书撰写的李氏家训『咚』地一声从李千里的袖中掉下来,虞璇玑暗自感谢燕阿母的神策军红褌,替她免去了一场念叨。
      「夫有伤,妻子服其劳,所以今天你真是赚到了,李千里!」这是李千里像傻苍蝇飞入蜘蛛网後,反被推倒时听到的话。
      ※※※
      西京几乎是在半日之内,就先後接获浙西已反与神皇主掌平叛浙两件事的消息。永贞皇帝沉着脸,而王叔闻却很平静地说:「也只能如此了。」
      李贞一与诸相都在两仪殿,李贞一转向杜君卿:「淮南与浙西的情势,恐怕无人比杜相公清楚,可有什麽建议吗?」
      「从形式上来说,萧錡已经在润州经营多年,应当会以润州为基地,攻击宣州。毕竟淮南是财税重镇,有重兵把守,不是浙西短时间能攻下来的,宣州的守备与浙西在伯仲之间,应当比较容易。不过淮南留後与宣歙大帅亦非庸才,此时也已经准备平叛了。」杜君卿微微欠身,拱手说:「以下官之见,神皇的处置确实果断,浙西不是大患,以淮南一镇之力就可攻灭。然而萧錡是宗室,反叛肯定不是推翻大梁,引起的民怨可能也比一般的叛乱小,若是现任的淮南留後与宣歙大帅为统帅,似乎不够代表朝廷的立场。秋霜公曾为中书令,新妇又是宣州人氏,由他代表朝廷征伐,会更容易些。」
      李贞一点头,又问韦尚书:「韦相公,你觉得呢?」
      「下官同意杜公的看法,不过,秋霜虽然被贬到安南时主持过战争,但那是在兵荒马乱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要在江南作战,恐有不周全的地方,下官想,是不是该派个大将给他?」
      杜君卿一扬眉,淡淡地说:「韦相公此言,莫不是疑心淮南不忠?」
      「岂敢,只是他既无押衙也无牙兵,恐不能服众。」韦尚书说。
      「我印象中宣州土豪中,虞氏虽然历史不久,但是也有相当的人脉,凭着虞夫人的家门,应该有门路替秋霜公建立一些私兵。」杜君卿不为所动。
      两人相视一眼,又迅速转开,双方都知道李千里根本不缺随侍牙兵,但是他从来没有做节度使的经验,如何能指挥得动那些武官?韦尚书想替他引进一些有私谊的武力,而杜君卿拒绝改变江南武官的布局。
      韦左丞不明就里,便说:「陛下以为如何?」
      永贞皇帝听得出韦杜二人的意思,想了想,嘴唇动了几下,旁边的公主转述:「陛下认为除了李相公外,还应该派一个朝廷的人去,至於人选,请相公们再议吧!」
      会议至此结束,宰相们各怀心思去筹备自己该筹备的事,约定明日御前再议。韦尚书与李贞一回到中书令厅,一打开门就见唐安公主坐在客席上,翻看文书。
      「昭阳,妳怎麽来了?」李贞一问。
      「我今天入宫,听说浙西反了?」
      李贞一点头,坐到主位:「我们才刚知道。」
      「还听说阿娘在东都直接任命李千里做招讨使?」唐安公主问,李贞一点头,韦尚书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公主眸子一亮:「何不让四郎去?」
      「四郎?」李贞一与韦尚书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说李元直。
      唐安公主点头,坚决地说:「是啊,他上次出兵关东,结果无甚功绩,又不知是谁在阿娘前面告了他一个刁状,阿娘就拔了他的节度使,只安了个左龙武军大将军,何不让他去?就算有过,也是戴罪立功。而且陛下一向疼爱棠华,这种小战争也不损他一根毫毛,打下来了,也有大功一件。他是韦郎的女婿丶李千里是门生,两人亲近一些也没有坏处,那虞璇玑又是他老师的女儿,虽然後来有些不愉快,不过虞璇玑已经改嫁,这些也就不需要提了不是?」
      「公主,我们不提,人家璇玑未必不提啊!」韦尚书有几分无奈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唐安公主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我敢说,虞璇玑绝计不敢在李千里面前说四郎一个不字,因为这样显得她还惦记过去,再嫁的人最怕丈夫疑心这个,反而她一定要显出一副尽释前嫌的样子。横竖我也不求她真的尽释前嫌,只要能够得到战功,四郎也不会继续待在宣歙,夫君你一天到晚夸她聪明,她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就是夫君谬赞了。」
      「她不提,还有秋霜哪!秋霜与西平王作对的事,谁不知道?」韦尚书无奈地说。
      公主倒是自信满满,横眉说:「最後结果是亲家翁输了不是?只要四郎不提,李千里这个赢家还提什麽?再说,他是夫君一心培养的相臣,这点度量都没有,岂不可笑?」
      「确实如此。」李贞一含笑,看向韦尚书:「我想,秋霜也应该学着容忍异己了。」
      ※※※
      躺在榻上丶听着虞璇玑轻言细雨,李千里开始觉得妻子其实是一个绝佳的战略智囊,假途伐虢而後攻其不备的本领非常厉害。
      「……我知道这种时候,我应该要好好地照顾你才是。但是把你送回来之後,水军有消息说那些人逃到润州去了,而且宣州的水军是被润州水军赶回来的,宣帅惟恐要开战,便想做好一切准备。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在魏博的事,就一直求我帮他,我想,这事如果是你遇到了,也应该会赞成我去才是,就答应下来了……」虞璇玑轻声在他耳边说,顺便伸手进去中衣下摸一摸,以表示她的诚意。
      李千里虽然被她安抚得没有火气,但是并不表示一切可以当做没发生,他说:「这是我也想得到的理由,可是我以为,这种时候妳应该不会想参与才是,就算参与,也不会比在御史台内更卖力工作。我今天算过,从妳出门到回家,整整耗去了七个时辰,据我对妳的了解,案牍工作,四个时辰应该是极限了。」
      虞璇玑一怔,仔细一想:「有七个时辰吗?」
      「应当不少於七个时辰。」李千里说,转过头看着她,顺手拉好被子:「妳觉得呢?」
      「我觉得?」
      「妳觉得妳为什麽会这麽卖命。」
      虞璇玑努力地想,有一个念头闪过,但是她不想说:「我不知道……」
      「我也不明白……」李千里喃喃地说,突然一笑:「今天下午我突然觉得,我明白倩娘求去的原因了。」
      「咦?」虞璇玑心中一跳,李千里从来没跟她说起倩娘,为什麽会现在说?因为他发现她不如倩娘温柔婉约?
      「我今天下午觉得很难过,妳是这麽聪明的一个人,怎麽会不知道我想见妳?想听妳问我痛不痛,就像那时候在山亭一样。」李千里低声说,身子微倾,伏在她耳边:「我後来一想,也许倩娘就是这样期待我,一次一次失望,也就灰心了……」
      虞璇玑大惊失色,连忙说:「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李千里在她耳边哼哼笑着。
      虞璇玑心中稍安,以为他是在撒娇,抚着他的背说:「你下次受伤我一定在榻边嘘寒问暖丶端茶送水丶每一刻钟问你要不要起来入厕。」
      李千里笑了笑,有些忧郁地说:「我以为娶了妳,不过是妻子白天还要视事而已,而且十六七年没有主妇,我也熬过来了,妳就算不在家,我也不会在意的。直到这几天,我才发现,我还是很需要妻子,有些事情,妳做的就是与燕娘子或者燕阿母不同,我不想让妳离开我。」
      当他这麽说的时候,声音里有一种极端的渴望丶近似嫉妒,虞璇玑感觉他的身体无比沉重,一直觉得温暖的依靠,突然变成一堵围墙,将她禁锢在内,思及此,她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李千里叹了口气,像是自问地说:「妳会放弃仕途,只做我的夫人吗?」
      「我不是只能做夫人……」虞璇玑皱着眉,看着李千里的眼睛:「你也有过羡慕其他大臣的时候吧?不只是羡慕高官厚爵,是羡慕他们被人信赖,官职虽然有很多人为的部份,但是被任命某个官职,仍是受到朝廷的认可丶被期待能完成这个使命吧?」
      「确实如此。」
      「不只是想证明什麽给你看丶不只是想得到你的肯定,我想得到朝廷的认可,我想知道朝廷看来,我值得赋予什麽责任。」
      李千里没有说话,半晌才说:「妳的心变大了,我不知道我应该怎麽做。」
      虞璇玑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靠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燕寒云的声音:「相公!相公!」
      「什麽事?」李千里应了一声。
      「朝廷派人来了。」燕寒云讲得又急又快,却也同时带着一丝兴奋:「神皇陛下任命相公为招讨使丶淮南大帅了!」
      李千里与虞璇玑一惊,对看了一眼,虞璇玑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微笑:「看来,去不成安南了。」
      「嗯……」李千里心中有些沉重,他深知道自己无法胜任淮南节度使的责任,却在听见虞璇玑的话之後,抬起脸来。
      「怎麽会是这个表情呢?这是杜大帅与刘尚书都担任过的大镇,不是都说,能管好淮南,就能入相吗?」虞璇玑说,她微笑,一扬下巴:「我就知道,我就算自己不能当上大帅,也一定会是个大帅夫人。」
      ※※※
      李千里接诏之後,隔日便登台点将,商议浙西的事,淮南与宣歙也各自报告了目前掌握的情况。
      「其他州郡的兵马恐怕无法如期聚集,就算到了,战力也会耗损,我想就以淮南丶宣歙联军为主,其馀州郡支援後勤,擒贼先擒王,润州虽然是利於进攻,同时也不利防守,我们以步兵合击,先抓住萧錡,水军阻止浙西的其他四州会师润州,务必尽速解决这场战争。」李千里说。
      淮南与宣歙的两位主帅也都没有异议,但是虞璇玑却起身说:「大帅,下官有一言,不知能否允下官说一说?」
      「虞监察请讲。」
      「下官以为,虽然淮南宣歙联军有优势,但是如果能不战而胜,是不是更好呢?」虞璇玑拱手说。
      「若有不战之策,愿闻其详。」
      「当年越王贞起兵反顺圣皇后时,曾写了檄文散布天下,虽然功败垂成,但是檄文的内容确实曾经激起一些宗室的回响。下官以为,与其倾二镇之兵攻打浙西,何不鼓动浙西四州自反?甚至鼓动润州内哄?」
      李千里皱眉,不懂她为什麽会对文章这麽有信心:「檄文不过是一张纸,能读得懂的人毕竟有限,更何况我们也不能进浙西巷弄去张贴檄文,如此,有何益处?」
      「相公此言差矣,真正有力量反萧錡的,恰恰正是能读懂檄文的官人。浙西五州中,除了润州刺史由萧錡自己担任之外,其他都是朝廷指派丶萧錡也认可的,虽然与萧錡有知遇之恩丶僚属之谊,但是谋反毕竟是攸关身家性命的大事,他们不可能不审慎考虑。况且,连我们都知道浙西兵备不足,他们自己恐怕未必对萧錡有坚定的信心,反之,如果反萧錡,在朝廷这里就是大功一件,相权之下,下官以为,四州刺史应该会选择投靠朝廷。」
      淮南留後看了虞璇玑一眼,似乎有点不认识,低声问旁人,知道她的身分後,脸色有几分和缓:「虞监察,假如他们不反呢?妳要知道,刺史治民丶镇将统兵,四州刺史也许心向朝廷,镇将却都是萧錡自己的养子,他既然敢反,肯定也想过这一步了,我猜,也许刺史们也都已经被他所杀。」
      「眼下我们对於浙西内部的情形还不清楚,但是下官以为,不论如何,我们应该郑重申明朝廷的立场,然後颁下檄文,表示授命让浙西官民讨伐逆贼。民气可用,只要有一些士人支持朝廷,至少可以在浙西徵兵丶徵粮时造成阻碍……」虞玄机诚恳地解释,又看向宣帅寻求支持:「而且现在直接出兵讨伐,有些无意反叛的,可能也会觉得无处可投诚,只好随着叛军而动,以免被官军误杀。下官以为,我们应该给这些官民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自己选择跟随的对象,以免滥杀无辜。」
      李千里有点不悦,他说:「我们要做的就是火速奔袭,只要抓住萧錡,其他不论,怎麽会是滥杀无辜?这是朝廷跟萧錡的事,与其他官民无关。」
      虞璇玑却不这麽看,在魏博的战争中,她看见了许多悲惨的事,也知道了很多军队中不可能禁止的行为:「大帅,攻城难免有死伤,入城之後,有些惯例不可避免,何况润州是逆谋首犯所在地,就算抓住萧錡,官军也一定要有犒赏,否则不只是弟兄们无法交代丶朝廷那边也是交代不过去的。萧錡的财宝取之无害,但是百姓还来不及逃跑,在官军入城後,一定会有惊扰,下官以为,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至少应该放出风声,告诉浙西镇内官民,朝廷即将讨伐润州,他们自会避祸,这样,就算有死伤也怨不得朝廷了。」
      「如此一来,泄漏了军机,我们还奔袭什麽?」淮南留後说。
      「江南百姓未遭兵祸已有百年,这时候大军压境,肯定慌得无处躲丶要不然就是以为军队不会伤人……但是说真的,带兵不让抢不让杀,就得有金山银海喂饱他们,而浙西又是个富庶之地,进去就很难约束了。」宣帅治民多年,非常理解江南百姓的心理:「我赞成虞监察的作法。」
      虞璇玑向宣帅投去感激的一眼,转向李千里:「大帅。」
      李千里沉思片刻,抬起头说:「我们毕竟是朝廷的兵马,不是山贼水匪抢地盘,君臣大义在我们这边,有些事,我们确实应该尽责,我同意发出檄文。」
      「大帅!这千万不可啊!」淮南留後连忙劝阻。
      李千里伸手像是安抚似地动了动,沉声说:「虞监察,命妳即刻去拟檄文,不只要重申君臣大义,同时,遥封常州刺史为招讨副帅,命他总领其他四州兵马,反攻润州,若是常州刺史拒绝领命,谁肯出兵徵讨,谁就是副帅。」
      虞璇玑精神大振,欣然领命,李千里点点头,又说:「但是,我只给妳五天时间,五天,应该足够让檄文流到四州的州府,五天之後,我们进攻润州。」
      「诺!」众人同声一诺。
      「宣帅,我这就修书,派两个最精干的人,将檄文与我的亲笔信带进常州跟湖州去,交给刺史。」李千里说,看着案上的浙西官员名单:「常州刺史资格最老,不过他控制常州可以,能否反攻,我不知道。湖州刺史虽然温雅,却是足智多谋,又有胆识,我想,他应该可以担负重任。」
      「相公怎生得知?」淮南内侍监军有些惊讶地问。
      「身在御史台,越是这些进不去的藩镇,越是应该注意朝廷派去的人。」李千里淡淡地说,看着远方:「再等五天,如果两位刺史也无能为力,浙西的百姓也好丶官员也好,也就怨不得我造杀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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