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爆走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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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陵水



      一弯江水缓缓流过,满天如丝絮般的鱼鳞云被急风所驱,迅速地穿过南陵城外诸山。天光随着云影变换,落在早收的田地上,几只白鹭在田间寻找食物,一些孩子则在不远处的田沟中掏着田螺田鸡。
      几乘马翩翩行过,直往山下的一处村落去。直至驰近,才能看见那村落与四散於乡间的民居不同,都是颇具规模的砖房,其中更有几间已是官舍规格,显见不是一般平民的聚居之地。
      这几乘马来到一间中等人家门前,堂内有人出迎:「璇玑。」
      「姑母。」虞璇玑下马来,手中提着那日虞十一娘的卷宗。
      虞十一娘见她来,便命人说:「去!快去请四郎过来,命他来见表姊。」
      那小婢面露为难,虞十一娘却一叠连声地催,只得不情愿地去了。虞璇玑入堂稍坐,拿出卷宗说:「姑母,这些卷宗我详读数遍,也与拙夫商量过,我们一致觉得,此事的关键还是在於四郎必须要是姑父之子丶而非仅是姑母之子。姑母早已嫁为人妇,并不是独持门户的大女,姑母的资财则必须并入夫家,不能单独传与某一人。归根究柢,还是在於女子不能无夫而有子,若要有子,则四郎必须要是姑父养子,若要是养子,就必须与七郎分家产,但是姑母却又言道不需分财,只要将陪嫁归与四郎即可,如此,四郎就不是姑父之子。若要分财以确立四郎为姑父之子,则姑父已有亲子,无需过继,养子不能成立,可听还其宗,其母丶其兄来讨,就该归还。而姑父所有的资财与姑母的赡养,就必须由七郎担负,与四郎无关。」
      「怎麽连妳也与那些昏头官一个鼻孔出气!」虞十一娘愤愤地说,她尖锐地说:「百姓之间,先有养子丶後有亲子的事情比比皆是,却人人都能成立,为何我家就只能有一子?」
      虞璇玑一叹,思量再三才说:「姑母,那是因为养子本家并未讨回啊!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将亲儿过继?既然亲儿能在别人家有口饭吃,又何必讨回?如今事主在於何大娘子,若是她不讨,自然万事俱休。」
      「她?」虞十一娘咬牙说,声音微微地发颤,并非是怕,而是恨极:「她怎麽会罢手?她恨不能一口将我咬死,怎麽会罢手?」
      「姑母……」
      「侄女儿……有一种人,杀人不用刀的,走到这一步,她琢磨了多久?就是知道四郎是我活下去的原因,才要夺走,好逼死我……好叫我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叫我眼睁睁看着亲养的孩儿避着我丶躲着我,妳知道我有多苦吗?」虞十一娘颤抖着声音说。
      虞璇玑心中虽然觉得难过,但是却很清楚地明白这样的『情』在法理上是站不住脚的,她垂首不语,等虞十一娘心情平复些,才说:「好不好,让我去跟何大娘子谈一谈?」
      「谈?她连家门都不会让妳进去的,再说,如果能谈,也不致於如此,我当年曾经长跪相求,她却执意不肯,既然如此,妳又何必去?」虞十一娘眸光瞬间变得阴狠锐利,冷酷地说:「我想过了,她要我自己去死,我偏不,我就要活着,活着跟她打官司,要她一世都担心儿子会不会又回到我这里来!」
      虞璇玑不语,只是默默收了东西:「姑母既然这样想,就是杀了我,我也帮不了忙了。」
      「这是什麽话!」虞十一娘厉声说,紧盯着虞璇玑:「妳现在是族中唯一的京官,还有李相公既做了虞家婿,妳们就应该出来主持族里的事!怎麽能说不管就不管?」
      虽然明白这是各个家族中的惯例,虞璇玑却觉得听着非常刺耳:「夫妇虽是一体,但是我夫君又不姓虞,为什麽一定搅和家族里的事?再说,事也有该管不该管的分别,姑母的状况明摆着是只能私了不宜公断,我只能做到为姑母去求那何大娘子,若是上官衙,就是容我们打到御前也站不住脚,但是姑母又不肯私了,那我还能怎麽办呢?」
      「妳为官不到三年,好的不学,倒把这推诿塞责学个十足十!」丶「若有可为,我自然应该为姑母出力,若不能为,又能如何?」丶「妳什麽都没试,怎知不可为?」丶「姑母倒是打到节度使那里,结果如何?律令就是如此,此事万不该闹上公堂,若是私了,即使四郎依然以何大官人为父,还是可以私下与姑母同住。既然闹上公堂,则父死听其母丶长兄所愿,也就必须遵守了。」
      说到这里,姑侄二人都动了肝火,一个怨对方不明己心丶一个气对方不顾律令,正在僵局,那小婢跑回来:「夫人,四郎君来了。」
      虞十一娘喜形於色,不久,一个身材瘦长的青年入堂来,一身灰色的丝麻袍子,看来十分文静,虞十一娘见他来,便温柔地喊了一声:「四儿。」
      那四郎却微微拧眉一拜,低声说:「婶娘安好?」
      「都好……」虞十一娘的表情依然温柔,目光却透出悲伤:「这是你璇玑表姊,小时候见过的。」
      「表弟。」丶「表姊。」……虞璇玑与四郎见过礼,虞璇玑说:「记得十几年前,你还在总角,怎麽一转眼就是个堂堂男儿了?」
      四郎淡淡一笑,应酬着说:「表姊却没什麽变,只是更精神了些。」
      「可有功名了?」虞璇玑问。
      「正待後年攻取乡贡,在表姊面前实在没可说的。听得表姊登进士丶举制科,有许多事倒要仰仗表姊指点一二。」四郎说,官宦人家,男问仕途女问夫家,所以欠身拱手:「前些日子闻表姊新婚,还未来得及恭喜呢。」
      「也没什麽,一桩新婚丶两个旧人,凑合着过吧!」虞璇玑说。
      四郎凑趣地笑了笑,又欠身说:「珠玑表姊的事也听说了,实在遗憾。我兄长他们言道,本来早就想过去吊谒,只是家有病人,怕带了秽气过去,对孩子不好,只得失礼了。」
      又说了些话,四郎便要起身告辞,虞十一娘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地望着他离去。虞璇玑在旁观察,只觉得那四郎的行止有些奇怪,若如虞十一娘所言,母子感情甚笃,为什麽没有半分留恋之意?
      四郎一走,虞十一娘如抽去主心骨一样,似乎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半晌才说:「为什麽?她为什麽把我的孩子变成这样?」
      「姑母,七郎……在哪里?」虞璇玑问。
      虞十一娘叹口气,命那小婢去喊七郎来。不久,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走进来,他环视堂中的瞬间,虞璇玑感觉这孩子机敏过人,若不好好教养,只恐走上歧途。虞十一娘却看也不看七郎一眼,淡淡地说:「这是虞官人,是我的侄女。」
      「官人万福。」七郎十分乖巧地跪坐,左手在上,行了叩拜礼。
      「小郎君快请起。」虞璇玑回了半礼,和善地说:「小郎君放学了吗?」
      「是,正在房中温习。」
      「学了些什麽?」
      「毛诗,放学前,先生还说了段史记的故事。」
      这头刚说了些话,虞十一娘便对七郎说:「虞官人虽是女身,却是进士及第丶制科登第,你要好好地学习。」
      「谨尊夫人教诲。」七郎说。
      「璇玑,四郎的事,妳再帮我想想办法。」虞十一娘淡淡地说。
      虞璇玑看她神情阴郁,便说:「姑母,妳心绪不好,先休息吧。」
      虞十一娘应了一声,便交代七郎招呼,自己回房去了。她一走,七郎脸上便露出一丝少年的天真来:「虞官人,妳住在西京吗?」
      「论辈份,我是你的表姊,你叫我姊姊就好了。」
      「姊姊!」
      虞璇玑便与他说了西京的事,七郎听了十分向往,又问起皇宫丶问起官员丶问起外面的世界,虞璇玑一一答了,又问:「你想出去外面走走?」
      「想!」七郎连忙说,看看旁边,压低声音说:「可是我最远也只到过县城,夫人不准我离开何家曲……姊姊,妳能不能跟夫人说,带我去西京?」
      虞璇玑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父亲就是带她到西京,也拘管得紧,她也常常望着天空,想像着外面的世界。虽然长大後自己来到外面,又怀念起幼时,但是那种期望远行的心情,倒是至今也难忘的。
      「很可惜,我们暂时不会回西京。」
      七郎垮下肩来,又追问:「那妳们要去哪里?」
      「去安南。」
      「安南!」七郎惊呼,眸子却闪闪发亮:「那不是很远吗?」
      「是啊。」
      「去做官吗?」
      「嗯。」
      「我可以去吗?」
      虞璇玑失笑,寻常人听见安南都是避之惟恐不及,这孩子倒不一样?便故意吓他:「那里可是瘴疠之地,满地虫蛇,可怕得紧。」
      「我不怕!我想去!姊姊,妳带我去好吗?」
      虞璇玑心生一计,故意说:「你可是你父亲唯一的根苗,那可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你若有好歹,我怎麽向你父亲交代?」
      「不碍事的!」七郎把头摇得跟搏浪鼓一样,又急又快地说:「不碍事的,夫人说了,这个家往後一定是四哥回来当家,有我没我不碍事的!姊姊,妳带我去安南吧!」
      虞璇玑心中顿时洞如观火,又问:「傻孩子,你走了,你母亲怎麽办?」
      「我母亲吗?我阿爷去世後,夫人便说让我母亲改嫁,嫁到十里外的一个小村里,我去看过她,她很好。」
      七郎兀自要求要与她同去,虞璇玑闹不过他,只能同意让他去虞家作客数日,命人去问了虞十一娘,也不反对,那七郎便欢天喜地回房间打包,虞璇玑藉口说要去逛逛,约了半个时辰後在三里亭外见。
      虞璇玑偷偷来到隔壁那何大娘子一家的房子,命门上人把一张纸条传给四郎,也约他至三里亭见。
      不一会儿,那四郎避开人出来:「表姊。」
      虞璇玑背着手,站在亭下望着远处的青山:「四郎,姑母要你回家的事,你都知道吧?」
      「表姊,我不愿意回去。」四郎非常坚定。
      「为什麽?」
      四郎低着头,用脚尖画着地,低低地说:「婶娘确实将我视作亲生,宠我爱我,这些我都很清楚也很感激。但是自我懂事,我就觉得奇怪,为什麽大伯母总是有了什麽好吃的都要给我丶每次都要多做衣衫给我?又为什麽每次都要趁人没看见的时候偷偷抱我亲我?而大伯父若是看到她这样做,就要骂她?後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大伯母从来就不愿意让我到叔父家丶因为婶娘曾经养死了我的一个哥哥……我知道这不是婶娘的错,但是对於大伯母来说,她很怕我也跟哥哥一样死了,而婶娘却怕我向着大伯母丶怕我离开她。表姊,妳知道夹在这两个母亲之间,有多难吗?因为她们都怕我离开,所以千方百计地扯我丶拉我丶夺我,婶娘夺我,还有一点原因是因为大伯父。近二十年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很累也很痛苦,表姊,我至今仍称她们是伯母丶婶娘,那我真正的娘亲到底是谁?我又是谁?要到什麽时候,我才能去追求我自己的生活?」
      虞璇玑恍然大悟,原来这孩子并不是对养母无情冷淡,而是对这两个母亲都感到痛苦厌烦却又放不下生养之恩,只好都冷淡了:「只是,你生母那里还有几个儿子,你为什麽不选择留在姑母这边?」
      「我若留着,七郎就什麽都没有了。」四郎沉重地说,虞璇玑目光一跳,他幽幽地说:「这事我也知道,其实只要我与生母表示要留在婶娘家,生母应当会成全,大哥那边也不会有话。但是婶娘爱我逾恒,眼中完全无视七郎,如果我留在婶娘家,婶娘一定会想办法将所有的一切留给我。她早就做好准备,所以先把叔父的小妾改嫁,让七郎没有人能替他作主,七郎身体单薄,经不起挨饿受冻,若是我不在家丶而婶娘有心,七郎不知会遭遇何种不幸。叔父自我幼时亲自教书识字,视若亲生,我怎麽能够眼睁睁看着他的独子受委屈?我这做兄长的,又岂能陷幼弟於危难?所以我必须走。」
      虞璇玑心中惊骇,她并不知道姑母会是这样的人:「姑母……真的会对七郎不利吗?」
      「我不希望看到这种事,但是……表姊,妳并不知道婶娘对於伯父的感情有多深……」四郎背着手,看着远处的坟茔:「但是,她是个恪守妇道的女人,所以她也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麽帮她,我只知道,如果她常常看见我,那麽伯父就会继续活在她心中。我觉得,这样对叔父来说,并不公平。对七郎来说,更不公平,他才应该是那个被婶娘呵护的孩子。」
      虞璇玑垂下头,她想起了从前在李家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心情,曾经远远地望着李元直的身影丶曾经怨恨着自己不能嫁给心爱的人……
      「四郎,我想我懂了她的心情……你的顾虑是正确的。」
      「表姊,请妳务必劝婶娘打消上告的念头,好生抚养七郎。伯母重病,来日无多,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四郎郑重地嘱托後,长揖而别,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却坚定。
      虞璇玑袖手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在同一条路上,七郎拎着包袱,踏着轻快的脚步,一路奔来……
      ※※※
      「夫君。」
      「嗯?」李千里应了一声,从水盆中抬起湿搭搭的脚擦乾。
      完全没有意思要服侍他洗脚的虞璇玑,在被窝里卷成一个巨大的蛹,闷闷地说:「你说,阿乾阿坤长大了会不会也像四郎那样?」
      「哪样?」李千里问,虞璇玑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他一边听着,一边穿上袜子,伸手捻去外面的油灯,来到床边:「这位夫人,妳把被子卷成这样,我睡哪里啊?」
      「鹤鸭!帮你暖被窝还嫌?」
      「手冷脚冷的,别冻死我。」李千里把她往里一滚,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拉平,才掀起一角躺进去,才刚躺好,就有个手冷脚冷的生物贴上来:「这被窝有人躺过吗?怎麽一点都不暖?」
      「呸!人在福中不知福,这叫『郎君心虽冷,玉体暖更融』。」
      「我依稀记得这两句诗似乎是说朱唇不是玉体。」
      虞璇玑哼了一声,在被子下说:「今天朱唇休旬假,只有玉体,要不要随你。」
      「玉体比朱唇用处大。」李千里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虞璇玑从被子里撑起身子,发现他闭着眼睛说:「怎麽?朱唇不休假了?要工作也可以。」
      「夫君,你干麽不睁开眼睛说话?」虞璇玑狐疑地说。
      「妳见过有人睡觉睁眼睛的吗?好了,赶快去叫朱唇来上工了。」李千里平静地说着有点诡异的话,虞璇玑伸手把他眼皮撑开:「我睡得好好的,拨我眼皮做什麽!」
      「你是不是怕睁开眼睛就会害羞说不出来?」
      李千里一顿,微一眯眼睛:「说什麽?」
      「说:我家爱妻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当真是天下第一完美的身体,爱煞我也。」这次换虞璇玑脸不红气不喘了,随後一拍他的胸口:「来!说!」
      李千里紧抿着嘴,唇线微微发抖,似乎是试图说话,最後还是放弃,番过身:「我要睡觉了。」
      「那只要说:我想跟爱妻七日不出房门。」
      李千里倒是非常爽快,还自己加了词说:「我想跟爱妻一起七日不出房门,最好家人通通消失不见,可以在山亭里…….」
      「哦!你闭眼睛了!」虞璇玑攀在他肩头,看见他果然把眼睛闭上才会说得出闺房私语来:「你闭上眼睛後,脑子里是不是都在想一些奇怪的事?」
      「夫妇之道,合乎男女之情,人之所乐,莫乐於此,是为大乐,何足奇也?」李千里背出大乐赋中的句子来,还是闭着眼睛。
      「所以我如果把你的眼睛蒙起来,你是不是可以背出大乐赋来?」
      「那有何难?」李千里说,听见虞璇玑格格地笑着:「这笑声听起来真像个三流嫖客。」
      「能够嫖到大都护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妳玩完从来没给我钱,不算嫖吧?」
      「可以赊帐吗?」
      也真亏他们不嫌恶心,唇枪舌战外加实战之後,李千里不无哀怨地说:「自从在西京道上分别之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
      「差不多快半年了吧?能够忍到除服,我想你前天晚上就该出手了,还多等了两天,真是辛苦你了。」虞璇玑靠在枕上,像是哄小孩那样摸着他的额头。
      李千里好像不是很满意,嘀咕着说:「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武功倒是荒废了……」
      「腰痛吗?」
      「揉一下……」李千里默默翻过身,趴在枕上低声说:「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啦……」
      虞璇玑哈哈大笑,顺手揉揉捏捏拍拍几下:「燕娘子说,你会『裴将军满堂势』啊?」
      「会啊,怎麽了?」
      「什麽时候舞一个给官人我看看?」
      裴将军满堂势乃是国初的一套剑舞,自明皇帝之後就很少再出现过,虞璇玑也只闻其名,却没想到枕边人还有这套绝技,又听燕娘子说李千里早已不舞,所以才巴结一番之後相问,果然一试成功:「明天不行,明天舞剑铁定出事,後天再说。」
      「对对对,明天叫人炖点补品给你吃,养足精神才好舞一回。」虞璇玑连忙附和,却又问:「不过……那裴将军是河东人,他的传人公孙大娘不知所终,公孙的弟子又听说入川了,你从哪里学的?」
      「我伯祖的姬妾,袁阿婆。」李千里说。
      半晌无话,虞璇玑推了推他:「然後呢?」
      「就学了。」
      「然後呢?」
      「就会了。」
      虞璇玑本来捏他一把,转念一想,又轻轻地问:「怎麽了?」
      「改天再说。」李千里闷闷地说,翻过身躺平:「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油灯渐弱,朦胧间,虞璇玑感觉有人把她稍稍挪动,,眼睛睁开一条缝,在昏暗的灯光中,看见李千里侧身躺着,却伸手摸着悬在枕前的旧剑。她伸出手,轻轻贴在他背後,感觉他一僵,又将手环过他腰际,然後乾脆移到他枕上去:「你想起什麽了?」
      「一些小时候的事。」李千里感觉她贴在背後,女子柔软的身躯有一种温柔的包容,他也试着放松身子:「剑舞的事。」
      「你说。」
      「阿婆教我剑舞前,她说『这不是普通取悦於人的伎乐,你若不能认真学进骨子里,乾脆别学』,我後来才体会出来,阿婆的剑舞丶公孙大娘的剑舞丶裴将军的剑舞,是上一个时代的灵魂,我学了,但是我不知道有几分像?这套剑舞传到我手上,我却没有传人,再过几年,我可能也舞不动了……」李千里的头一沉,带着几分自责地说:「我在想,我是不是辜负了阿婆?」
      虞璇玑没有说话,与李千里生活的时间一长,她感觉他慢慢不像当初认识的那个人,好像有个壳慢慢地龟裂,露出一个苦恼的男孩来。
      李千里皱着眉,抬眼望着旧剑,突然眼前一暗,微凉的手盖住他的眼睛,有人在他耳边说:「我相信你对得起任何人。」
      虞璇玑蹭了蹭他的脸,因为服丧所以很久没修的胡须长了,不像从前那麽扎人,有点粗粗痒痒的,颇助情趣,只是…….
      「胡子长了,妳找不到嘴了吗?」
      「闭嘴,我非把你的猪嘴咬肿了不可!」
      李千里发出呼嗤呼嗤的笑声,听起来非常猥琐……不过虞璇玑笑起来其实也高级不到哪里去,只是三更半夜发出呼嗤呼嗤咯咯咯的声音,还是不免令人怀疑这对夫妻的闺房生活就是了。
      大约是这个原因,数百年後,有那麽一本小说《御史大夫好死相》把这二位的相识过程重新演绎一番,从见了第一面开始就迸发出热情四射的火花。那作者十分高才,移花接木了一曲山坡羊歌颂一番。

      正是:这小官人有些儿怪样,走到罗帷,忽现了本相。本来是个黉宫里折桂的郎君,改换了章台内司花的主将。师友契,只觉得肉牀馨香;笔砚交,果然是有笔如枪。皱眉头,忍者疼,受的是座主针砭;趁胸怀,揉着窍,显出那知心酣畅。用一番切切偲偲来也,哎呀,分明是远方来,乐意洋洋。思量,一祟一氽,是联句的篇章;慌忙,为云为雨,还错认了太阳。

      至於此曲深意,切莫深究切莫深究,实在是晋江有蟹两心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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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山坡羊其實是凌檬初二刻拍案驚奇"同窗友認假作真 女秀才移花接木"裡的小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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