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文豪野犬的游戏

　　小莳爱咲知道她的异能力是什么了。
　　以一种最坏的方式。

　　黑漆漆看不见月光的旅程，离开黑市的路途崎岖，周边环境恶劣下水沟恶臭难闻，到处都是碎渣、垃圾。脚踩上去，兹拉兹拉地响，这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蹲在阴影处的街头混混像饥饿的鬣狗闻到食物的香气，有人谨慎地探出头，发现了这对逃离的父女。

　　他们左顾右盼，絮絮叨叨地念着。

　　“有小女孩。”“那个男人是黑市的医生。”“他想干什么？”

　　此起彼伏的话，传递在这不大的空间。

　　每个人都不肯做出头鸟，相互推托着让其他人上前，明明胆怯却不肯离去，总想着从离开黑市的人那里咬上一口，得到好处。

　　他们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女孩可以被卖掉，但凡姿色好上一点，就能获得高额的报酬，男人年龄不大，最好健康，他的器官也值不错的价钱。

　　兮兮索索老鼠的声音，在角落里四处乱窜。黑猫蹲在墙头，用锐利的眼睛盯着打扰它寂静的人类，它嗅了嗅味道，灵活地从高处跳下消失不见。

　　森鸥外充耳不闻，他以此教导着女儿，“你看，月亮都不会出现在这片土地。”

　　小莳爱咲没有问为什么，“这里没有月光。”她像陈诉事实一般冷淡地说。

　　筑起高墙，弱者报团取暖，通过陷害他人让自身存活。

　　“因为被墙挡住了。看不见光，心便充斥污垢。”小莳爱咲叹气，“这里的人看不见月亮，正如他们看不见蓝天，灰蒙蒙的霾挡住一切，遮盖他们的眼睛。从未生根希望，永远是浑浑噩噩。”

　　“没意义的苟且偷生。”森鸥外傲慢地评价。

　　“你太苛刻了，父亲。”

　　对此森鸥外笑了笑，不做反驳。他眼神里满满都是你说得对，就像大人对宠溺孩子的天真戏言，总是充满宽容。

　　这人非常懂得如何让小莳爱咲生气，同时让她不得不承认森鸥外思想的正确性。

　　正确的思想是片面的、独断的，用自己的思维去禁锢他人，潜移默化改变观点，掩盖不住森鸥外是个刻薄的人。不管做得有多么不着痕迹，也难改傲慢的本性。

　　这让小莳爱咲内心生成奇怪的情愫，高傲、冷静、优雅，绝对的理智构成了森鸥外。

　　他爱你是爱星辰，赞叹你耀眼光芒，背地里毫不留情击碎你。你坠入尘埃他会抱着你的残骸哭泣，将深情的爱和永别的死亡吞入肚腹，却永远不会后悔，只因如此，你属于他，你将是他唯一的星星。

　　伤害你和爱你，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是他选择给予的心。

　　傲慢、狭隘、独裁，满嘴谎言，森鸥外就是这样的人，但小莳爱咲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父亲因缺点熠熠生辉。

　　她现在跳动的心脏，是悲哀地举手投降，还是决定重燃战火的瞬间呢？

　　不，是游戏的再次开始。小莳爱咲唾弃了一下内心的少女心。CG很美，森鸥外很帅，但这改变不了她目前的处境。

　　等离开这个地方，她就要上战场了。多久之后开始战争？她在这场战争的定位？她需要为森鸥外做些什么？

　　小莳爱咲需要牺牲多少才能活着挺过这场战争。迷雾重重，她好像又回到过去攻略游戏的时候，她无助总是被耍的团团转，恐惧着死亡，更害怕同伴的离去，她好像做什么都不正确 ，跌跌撞撞地前进。

　　打通游戏后，小莳爱咲回到现实，她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她失去了？小莳爱咲迷茫地想，她眨眨眼睛，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抬头是森鸥外安抚的微笑，“别担心，我们快到了。”他沉稳的话格外有说服力。

　　森鸥外的手是温暖的，小莳爱咲想，吊桥效应下，森鸥外变成扯着她与世界连接的那根蜘蛛丝，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笃定自己能平静女儿动荡的内心，小莳爱咲仿佛感觉依赖着父亲，就能逃避冰凉的现实。

　　这游戏反过来了。

　　小莳爱咲怀疑森鸥外在攻略自己，但她没有证据。

　　斯德哥尔摩效应，不愧是森鸥外。

　　她摇摆不定，害怕死亡，一切都是源于森鸥外说会把她带上战场，男人诱导的口吻，让小莳爱咲相信自己哪怕没有森鸥外，因异能力的特殊也会被国家派上战场。

　　但其实不一定，小莳爱咲想起记忆里发色奇异的中年人。

　　那是个好人，不会想着利用孤寡可怜的小女孩。那位先生大概率是森鸥外口中的老师，把她托付给森鸥外收养的人。

　　不对，小莳爱咲内心一怔，森鸥外说的是真话吗？

　　哇，如果对他的话句句怀疑。小莳爱咲纠结，一旦开始怀疑他人，你的心智就已经被扭曲。

　　疑神疑鬼的后果是自我崩溃，所以哪怕被骗，她也会选择相信。

　　不管怎样她都逃脱不了森鸥外的算计，小莳爱咲决定体谅她的老父亲。

　　重新梳理一下，她该如何看待森鸥外这个人，不靠谱的侧写比一无所知要强。

　　小莳爱咲猜测，森鸥外应该是成长在富裕的家庭，他教养良好，谈吐优雅，读过很多书，是个风度翩翩的英俊男人。

　　作为医生留洋归来，意气风发想成就一番事业的年轻人很快入伍，赚取资历向高处攀爬。

　　森鸥外一定是非富即贵的背景，所以来到黑市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不屑于伪装，和污浊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确信待不了多久。

　　小莳爱咲对他来说是个麻烦的意外，需要森鸥外混入黑市去掩盖她的痕迹。但其中得到的利益一定大于风险，她重要到森鸥外无法拒绝。

　　多么好理解的男人。小莳爱咲冷漠地想，哪怕一切是虚假，这段父女关系，森鸥外不可能会放弃。

　　于是，她靠在森鸥外的胸口，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立场相同，小莳爱咲没理由反抗。她委以虚蛇也必须得到森鸥外这张救命的牌。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自身性命着想，小莳爱咲决定闭嘴，聆听森鸥外的敦敦教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森鸥外慢悠悠地踱步前进，他步伐沉着冷静，直到快要接近黑暗的巷口，从黑市通往马路的必经之口，一巷之隔，车水马龙的嘈杂迎面而来。突然他的脚步声变重，狠狠地踩在地面，鞋底和泥沙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刺激到悄悄窥探的人，没耐心的捕猎者呼吸急促，握紧拳头好像准备出手。

　　有人发出不怀好意的嗤笑，像是在蔑视过于心急的蠢货。

　　“不要成为他们，心急的人会被利用，谨慎的人看不清真相。”森鸥外高高在上，道出这些人的可笑之处。

　　“不想付出代价，等待收获成果的人不成大器。他们是阴沟里的老鼠，依靠腐蚀的肉存活，你一旦不小心，就会狠狠地咬上你。”他说罢，迎来第一波袭击。

　　小莳爱咲屏住呼吸，她现在是累赘。

　　“请把他当成肉块，战争里最先突袭的杂兵。”森鸥外单手抱着她缓缓后退，小莳爱咲看得见他抬手。

　　嘭，是尸体倒地的声音。银闪闪的手术刀插在喉管的部位，一刀毙命。森鸥外的指缝间夹着几把明晃晃的手术刀，无声地威慑来者。

　　森鸥外滑稽的语气像介绍某种商品，“请意识到他们是消耗品。”

　　他对人命戏谑的态度，让小莳爱咲不寒而栗。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她隐隐作呕，却心跳加速。

　　“好的。”

　　她好像看见森鸥外满意的点头。

　　“一般情况，你需要查看他是否死亡，但战场上不需要。很快会有人踩着他的尸体，袭击过来。”

　　如森鸥外所言，冲昏头脑的恐惧让后面的人不顾一切。

　　“胆小的人会逃走，鲁莽的人会前进。”

　　来者脸涨得通红，狰狞的面孔喘着粗气，男人的手里拿着武器，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匕首，胡乱靠近就会被砍伤。

　　诡异地厮杀场景，被跳成一曲男女缠绵的探戈，森鸥外靠近了挥舞匕首的男人，那人却害怕一般往后退。

　　男人看清了森鸥外的眼睛，那不是腺上激素分泌时的疯狂，而是彻彻底底的冷静，森鸥外冰冷的眼眸里，不像是看着人类，他注视得是实验中的小白鼠。为了教导女儿，勉强让其存活的教导工具。

　　“匕首小巧，尽于此道的人能一下就割断死者的脖子。”

　　“但这位先生明显不擅长，看似危险，但很好抓到轨迹。”森鸥外在拉进距离时，抓住了袭击者的手腕。

　　“手腕的骨头不捏断，让其脱臼也行。”

　　匕首掉落，吃痛的男人激动地大喊：“你......!”

　　手术刀一路从手腕划过动脉，鲜血涌出溅到小莳爱咲的裙摆，接着森鸥外毫不留情捅穿了男人的心脏，又是一具尸体的倒下。

　　“想让人失去反抗的能力，可以挑断手筋，剧痛会让人失去理智。如果是拷问你不需要杀死他，但请不要听敌人的求饶。”

　　森鸥外怜悯地说，“我怕你心软，我的孩子。”

　　寂静无声，今夜连风都没有，黑暗笼罩着他们。

　　有人在大声诅咒他们下地狱，污言秽语的叫骂声，森鸥外少有良心地捂住小莳爱咲的耳朵。

　　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小心地把小莳爱咲放下。

　　“我的小淑女，请容忍一下我的冒犯，毕竟我在为你上课。”

　　言罢，他为小莳爱咲展示了一场屠杀。

　　一方倒，毫不留情地杀戮。森鸥外太熟悉人体结构了，他使用最小的力气杀死敌人，就像做题目的最优解法，他轻车熟路，像是为小莳爱咲表演完美切割蛋糕的能力。

　　彻彻底底地让小莳爱咲无法呼吸。

　　等到这场森鸥外所言的教学结束，他没有理睬溅到脸上可怖的血迹，反而仔仔细细用手帕擦干净了双手。

　　他弯腰向女儿伸出手，“你看多么简单。”

　　“不堪一击，所以他们没有能力看到月亮。”

　　森鸥外为女儿道出世间弱肉强食的本质，他睁大眼睛，瞳孔微缩，那眼眸里没有一丝光亮，让人产生深深的畏惧。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像是才看到女儿裙摆的血迹，森鸥外露出心疼的眼神，“抱歉，我离得太近了。”

　　“原谅我吧，我保证你将拥有很多好看的新洋裙。”森鸥外又挂上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像做错了事，请求女儿原谅的傻父亲一样，急于做出补偿。

　　“......”

　　“没关系。”小莳爱咲矜持地把手递到森鸥外的手心。

　　是否该为生命的逝去感到悲伤？

　　小莳爱咲垂眸，她荒芜的心不知为何剧烈地跳动。

　　她用眼神示意森鸥外低头，森鸥外眨眼，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森鸥外立马蹲下，他期待地看着小莳爱咲。

　　从腰间的口袋里抽出干净的手帕，她攥着手帕的一角，轻柔地擦拭森鸥外脸庞的血迹，没曾想那块皮肤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染上红晕，小莳爱咲注视着因女儿的关心而异常激动的男人，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小莳爱咲的内心逐渐泛起波澜。

　　“说不定，我是你口中怯懦选择逃离的人。”不知为何，她吐露心声。

　　小莳爱咲深吸一口气，她死死抓着裙摆，“我是明明没有资格，却奢求看到月亮的人。”

　　没错，森鸥外不可能听懂，但她依旧说出口了。

　　“不，小爱，哪怕你选择躲藏在阴沟，逃离你所恐惧的一切。但你最终会去勇敢的面对，其证明就是——你现在还站在这里。”

　　“你只是在忍耐，而不是已经妥协。”

　　森鸥外劝慰她，他笑着说：“看看明天吧，你所担忧的事让明天的你去解决吧。”

　　小莳爱咲沉默不语，缓慢地点头。

　　那一刻森鸥外知晓，自己完全没有安慰到女儿。

　　我是个多么没用的父亲，森鸥外叹气，因理解不了女儿的烦恼而自我反省。

　　但他总是有办法让小莳爱咲不再那么忧愁。

　　随即，森鸥外做出选择。

　　他说：“你不需要追求月亮，你是月亮本身。”

　　咏叹调，莫名显得惆怅。

　　森鸥外的声音是那么轻，“你的异能力不会让你死亡，濒死时发动，你会失控地伤害周围的一切，吞噬所有需要的东西修补自身。”

　　“为了不被异能所伤，你需要尽全力去控制。如果你不想使‘她’，我也会帮助你，让你学会如何用其他手段保护自己。”

　　“这样你能稍微开心一点吗？”他缓缓道出一直想遮掩的事实。

　　相看无言，他没有等来回应。

　　我是不是搞砸了什么？森鸥外迟疑，他立刻想说点什么来补救。

　　“我很开心。”小莳爱咲说话的语气像是机械玩偶被设定好僵硬的发言。

　　她捏紧了森鸥外的手，“因为你没有说谎。”所以她很开心。

　　虽然小莳爱咲的异能力还会有其他效果，但是并不妨碍森鸥外说的是真话，这证明森鸥外对她抱有恻隐之心。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呢，知道了异能力，得到了森鸥外的承诺。明明该是双倍的快乐，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疲倦呢？

　　森鸥外有些疑惑，但感受到女儿的依赖，老父亲决定相互试探的话到此为止。

　　一束光照到两人身上。

　　黎明破晓，已经过去整整一夜，森鸥外不禁喃喃道：“天亮了。”

　　“嗯，早上好，父亲。”

　　“好吧，早上好，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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