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是恶女炮灰

　　9月1日，上午6:30，你在一阵聒噪的闹钟声中醒来。

　　老旧的落地电风扇簌簌转动，吹来微热的风。你按掉闹钟，懒散地连打两个哈欠，又对着天花板头脑放空近5分钟，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起床洗漱。

　　这是一间面积为1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四面白墙，没有任何装饰物。
　　衣柜与书桌的夹角挤着一面竖镜。

　　说实话，作为身高仅158cm，体重足足70kg的少女，花季这个词显然与你无关。而传闻中精致奢贵的圣格兰贵族学院夏季校服，由制作精良的白衬衫与浅灰色百褶短裙组成，穿在你的身上，似乎也格外败坏它全国最美校服的佳誉。

　　过分合身的量体剪裁，不仅突出了你鼓胀的胸部、肉腻的胳膊；那本该象征青春的短裙，更是让你两条粗壮如小象的腿赤裸裸暴露在所有人的审视下。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不会有人关注你。

　　你收回眼神，背上双肩包，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

　　隔壁房门开着，妈妈正在梳妆台前涂抹睫毛，听到声响头也不回地叫住你：“余真真，今天下午我要陪客户到城北看房，饭桌上有钱，要是晚了就自己吃饭。”

　　你哦了一声。

　　她放下睫毛膏，专注凝视着化妆镜，挑了一支桃红色的唇膏：“好好学习，好好听课知道吗？你应该清楚我们家什么情况，我这么辛苦赚钱都是为了谁吧？”

　　你再哦一声。

　　“光哦有什么用？你放在心上了吗？脑子到底有没有开窍？！”

　　她打开盖头，拧转底部。

　　浓浓艳艳的膏体映入视网膜，一点点将素色的唇瓣勾勒出棱角。

　　女人平淡毫无起伏的声调持续播放：“学费回执单在桌上，一到班级就交给你班主任，别搞丢了记住没？还有，少跟学校里那些大小姐混，她们长得漂亮，家里有钱，现在不听课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以后出国花钱买个学位就行。你呢？你有什么？你算什么？都快要成年的人了，心里好歹有点数，破落户跟富二代根本不——”

　　你有一茬没一茬听着，刚想第三次应哦，冷不丁对方的叮嘱戛然而止。

　　你抬起头，果然，化妆镜前的女人已如木偶般定格在原地。

　　啧。
　　又卡机了。

　　抬脚向前，你熟稔地抽出一张卸妆巾，抹掉那张脸上因失控而涂出界的口红。接着从她手里夺走唇膏，替她填好下唇，顺便把一把及肩中长发绑成低马尾。

　　在你动作期间，妈妈没有任何反应。
　　她静静坐着，眼瞳空洞，表情空白。

　　“好了。” 你说：“不用谢。”

　　她没有搭理。

　　你绕过客厅饭桌，拿上回执单跟20块钱，换了校服配套的黑色玛丽珍皮鞋。临出门前，习惯性边开门边打招呼：”妈，我去上学了。“

　　过两秒，依然没有回应。

　　你没当回事，关上门，直奔向小区门口的早餐铺。

　　6:45，距离下班公交车还有5分钟。

　　受近年新出台的城市容貌相关政策影响，b城原本随处可见的早餐车几乎在一夜之间尽数蒸发，使得这条街上唯一一家老字号早餐铺起死回生，日日生意火爆。

　　眼下恰好是高峰期，铺子里挤满赶时间的工薪学生族，吼叫声此起彼伏。你费劲千辛万苦挤进人群，对着老板喊了又喊：”两个菜包！“

　　未果。

　　老板额头挂着涔涔汗水，唇角扬起亲切的弧度，眼睛耳朵活像自带屏蔽器。一边递包子牛奶到左边，一边笑吟吟伸手向右边收钱，偏偏忽略掉中间最庞大的你。

　　你见怪不怪，干脆放下零钱，自己伸手拿了两个菜包。

　　掉头出人群时，公车刚好到站。

　　你顶着周边嫌恶讥嘲的目光，活像一条笨重的胖头鱼，尾随一群细瘦漂亮的小鱼苗们，共同挤进一个臭烘烘的破罐头，而后找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

　　——车上没有同校同学。
　　确认这一点后，你托着腮帮，开始放空。

　　自你有记忆以来，甩不掉的肥肉、经常宕机的妈妈，包括自身时高时低的存在感、永远准时抵达站台的04路公交……它们一直如此，好似天生就该如此。

　　也许你曾感到怪异，也许探索过原因，甚至奋力挣扎过。
　　但随着时间流逝，终究不了了之。

　　你已经慢慢接受了事实。
　　你从没有想过，你的人生是否有其他模样。

　　直到昨晚，两个自称系统的家伙侵入你的脑中。

　　“需要做个自我介绍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是剧情维护系统！”
　　“我是恶女逆袭系统。”

　　按照它们的说法，这个世界竟是一本小说。

　　更准确的说，是一本包含真假千金元素的超级玛丽苏校园np文。

　　文中女主苏妙雪清纯乖软，因搬家来到b城，因过往良好的成绩被圣格兰学院破例于高三上学期免费录取，此后意外重遇童年青梅、意外招惹校霸，又意外与骄纵女配产生交集，发现两人竟是抱错人生，在双方长辈的协商同意下归回原位。

　　然后意外发觉邻居哥哥竟是暗恋多年的长腿叔叔……
　　分别意外撞破养弟与数学老师对自己的不伦欲念……

　　总而言之，经历过种种误会与磨难，苏妙雪最终与以上所有男角色达成美好的大团圆结局。而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她的落魄闺蜜、爱情工具人罢了。

　　故事设定你样貌平平，身材肥胖，以衬托苏妙雪浑然天成的美貌。
　　于是无论你节食运动或抽脂，注定摆脱不了这幅臃肿的骨肉。

　　剧情需要你性格内向，备受排挤，以彰显苏妙雪真善美的良好品德。
　　于是不管你换多少次学校多少次班级，注定要沦为同学间被霸凌的对象。

　　你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小时候想报的兴趣班总是不了了之。
　　为什么昨天认识的新朋友今天就对你怒目以视。

　　为什么每逢考试必生病。
　　为什么许多娱乐场所独独禁止你入内。

　　答案很简单：

　　你是炮灰，只是炮灰。
　　没有资格拥有更丰富的人生。

　　你本应战战兢兢、无怨无悔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充分发挥工具作用，协助所谓女主结交各路大佬，完成从小灰兔到团宠小天使的华丽蜕变。可谁能想到，偏在对方转学到来的前夕，你同时获得两个系统，生平第一次真正拥有了选择权。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昨夜你这样问，得到两份截然不同的答案。

　　剧情维护系统不假思索：“只要剧情照常进行，我保证，你的生活会渐渐恢复正常。尤其在正文内容结束后，你就能脱离剧情的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

　　恶女逆袭系统只冷笑反问：“你甘心吗？余真真。”

　　“在剧情里又哭又笑扮丑角，换剧情外那点可怜的自由，顶着这张脸，就算以后减肥成功又怎么样？你这辈子从来没有被真正关注过，在意过，赞美过，哪怕费尽力气摆脱剧情的束缚，最多也就是变成一个街道上不起眼的普通人而已。”

　　“普通的长相，普通的身材，普通的智商，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婚姻，每天庸庸碌碌得过且过直到死掉 。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这应该是你的人生吗？”

　　“倒不如照我说的做。”

　　它的话语中包含着一股近乎奇异的蛊惑力：“完成我的任务，获得积分，重新调整你的脸和身体。获得美貌，获得关注，甚至是爱情，金钱，权力。只要你有胆量，有野心，你一定能过上比苏妙雪更美好的人生，有价值有意义的人生。”

　　“闭嘴！！” 剧情维护系统高亢地尖叫起来：“余真真，我也能改变你的脸和身体，改变你的人生，前提是任何方面都不能超过苏妙雪，但也够你用的了！”

　　“哧。”恶女逆袭系统充满恶意：“它这是要你做苏妙雪的陪衬绿叶，永世不得超生。”

　　剧情系统：“余真真你必须听我的，不然会受到惩罚！”
　　逆袭系统：“它杀不了你，但我能拯救你。”

　　“你有你的角色，你应该呆在你的位置上！！”
　　“你想过么，为什么苏妙雪生来就是女主，而你只能做炮灰。”

　　“不要胡说了，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主角！”
　　“所以啊，凭什么这个主角，不能是你呢？”

　　……

　　任凭两个系统在脑海里吵得不可开交，你望着窗外流逝的风景，脸上没有表情。

　　7:25，公交车抵达圣格兰站，你几次提醒司机打开车门，均以失败告终。

　　7:32，你跟随着陌生妇女，好歹在距离【圣格兰】两站之外的站台下了车。

　　7:50，抵达校门。
　　8:05，抵达班级。

　　八点半学校大礼堂举行开学典礼，校长、副校长、各年级教导主任与特优生轮流发言。发言内容大同小异，你漫不经心地抬头扫了一眼，只依稀记住这届高三特优生名姓江，校服边袖洗得发白，眉眼看着还不错，有些沉郁厌世的味道。

　　与此同时不幸收到来自同班同学的阴阳怪气：“哎，余周周，你该不会也是个颜控吧？虽然没人规定胖子不能颜控，但我要是你……哎呀，你家该不会穷到没钱买没镜子吧？”

　　照照你那猪样，哪来的脸挑剔其他人啊？
　　诸如此类的讽刺写在他们的脸上，男生们指着你满是赘肉的大腿嬉笑不止。

　　你低下头去。

　　课本前两天已经发下去，典礼结束后，高三部直接回班级上课。

　　数学课上得你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回过神，班级挂钟已然指向十点半。上课铃再次响起，年轻秀丽的班主任身着一袭长裙，领着一个陌生女生款款而来。

　　后者在老师的示意下，轻声朝大家打招呼：“你们好，我叫苏妙雪……”

　　她很漂亮。
　　非常。

　　哪怕抱着最最苛刻的审美，视线一一掠过她蓬松柔软的长发、白皙娇嫩的皮肤，清澈的眼眸、饱满的卧蚕与花瓣形的唇畔，以及精致的锁骨、纤细的腰肢。

　　你必须承认，你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犹如生长在童话故事中的花丛精灵。
　　连音色都是天然的软糯。

　　大家似乎都被她的外貌所震慑，教室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纯真的少女却以为自己不被欢迎，不禁轻抿住嘴唇，长睫不安地起伏。

　　下一刻，她与坐在教室角落的你对上眼神，好比明媚的春光撞上发臭腐物。

　　剧情维护系统激动的‘叮——’一声发布任务：“检测到相关剧情，请你立刻对苏妙雪展现友好并争取成为其同桌！任务完成后将奖励苏妙雪的5点好感值与5点交易值，后者可在系统商城进行兑换！任务失败你将被全世界遗忘3小时。”

　　恶女逆袭系统没有作声。

　　出于对系统商城的好奇，你当场扯出一个不含感情的营业式笑容。

　　苏妙雪看在眼里，认为胖胖的你好友善。

　　“苏妙雪同学从这学期起转到我们班学习，她以前成绩很好，但初来乍到肯定有不适应的地方，希望大家能多多照顾她。”班主任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目光横扫全班：“让我看看，我们班哪里还有空位……”

　　班上还剩三个空位。

　　从左往右数的话，一个是第一组第五排外侧，刚好和书呆子班长同桌。
　　第二个在第二组第二排，和某知名集团的刻薄小公主同桌。
　　最后一个便是第三组第五排 ，成为你的同桌。

　　班主任眼珠游移不定，显然拿不定主意。
　　她将选择权交给当事人：“妙雪，你看你想坐在哪里？”

　　苏妙雪稍作犹豫：“老师，我可不可以……坐在那个同学旁边吗？”

　　她指的当然是你，班主任却悄然皱起眉：“那个位置不会太靠后吗？”

　　为保证教育质量，圣格兰学院普遍实行小班制。

　　你所在的高三（6）班原有27人，座位分为三组，每组共五排。以你的身高，本该落座第二排，然而两年前后排同学集体抗议你的体型太妨碍视线，没有人愿意与你同桌，班主任抗不过大众意见便把你的座位挪到了最后一排。

　　苏妙雪有着标准的165cm身高，老师们压根没担心过末尾的座位是否会对你造成困扰，如今倒是格外优待她。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也可能只是好生与差生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吧。

　　苏妙雪摆摆手：“没关系的，我应该能看得到。”

　　“那好吧。”

　　老师迅速让步，颇为无奈的叹气，又沉沉瞥了你一眼。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你不感兴趣。

　　“谢谢老师。”

　　得到应允的苏妙雪声音甜软，走下讲台。
　　她一步一步向你靠近，你目不转睛地看着。

　　当她走过重重光影，脸颊漾起浅浅的酒窝，迎着阳光对你说‘你好呀’时，你敏锐地注意到，就这秒钟，几乎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降临到你的身上。
　　这是你生平第一次收到如此隆重的关注，宛若一种梦寐难求的恩宠。

　　你想，原来这就是女主啊。

　　剧情系统也不禁感慨：“温软又礼貌，不愧是原文女主。”

　　逆袭系统见缝插针：“不觉得讽刺吗？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你这种粗制滥造的产物，又同时存在像她那样精美绝伦、近乎完美的艺术品，处处讨人喜欢？更重要的是，凭什么你就不能拥有这种级别的美貌呢？”

　　剧情系统难以置信：“这可是女主！！”
　　意思是区区炮灰怎能奢望与女主争光辉。

　　逆袭系统不以为然：“那又怎样？“

　　“女主就是女主！”
　　“反正我能让炮灰变得不再炮灰。”

　　……

　　结果又吵起来。

　　你慢吞吞挪椅，给苏妙雪腾出足够的空间，之后就翻开课本，再没有往旁边看过。她同样摆出纸笔，脊背挺直，认真听起班主任的语文课，没有找你搭话。

　　一堂课过去，午餐时间，苏妙雪约你一起去食堂。

　　从教学楼到食堂大约十分钟的路程，你不爱说话，只有她生性柔软，时不时抛出话题。

　　“我叫苏妙雪，美妙的妙，下雪的雪，你叫余真真对吗？我从课本上看到的。”

　　“其实我是从c县城来的，上个月才搬家来这里，本来今天也要参加开学典礼，可是没想到我弟弟刚开学就跟别人打架……”

　　“对了，我是以贫困生身份免费入学的，不知道食堂……”

　　电视剧里的贵族学院伙食总是特别丰盛，也特别贵。

　　她绞着手指，眉目中流露出几分惹人怜惜的愁色。

　　苏妙雪说话声音又轻又细，你需要用心听才能听清楚，随口回答：“除了班费，贫困生基本不用交其他钱。另外食堂是自主形式的，不用刷卡更不用交钱。”

　　她啊了一声：“那就好。”

　　说完好似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朝你笑笑：“谢谢你啊，告诉我这么多。”

　　“……”
　　根本不多吧。

　　你想，相比你，她才是一上来就把自己的情况统统交代了。

　　“我们要经过篮球场吗？” 苏妙雪看着斜前方：“好像有人在打球。”

　　今天太热了，太阳烈得刺眼。

　　你抬手挡光，眯眼向前，确实看到几个不怕热的男生在打球。
　　其中只有一张你认识的脸庞，没记错的话，大概叫沈淮野？

　　你觉得这人八成命里缺水。

　　这时，脑海里第二次毫无预兆地叮了起来：“检测到相关剧情，请你在五分钟内想办法主动与沈淮野产生矛盾，使其与苏妙雪实现初次交集。”

　　“任务完成将奖励10点交易值！失败则被全世界遗忘3小时！”

　　话音刚落，继剧情维护系统之后，恶女逆袭系统发布任务：“检测到相关逆袭点，请你在十分钟内与沈淮野成功对视超过5秒。任务完成可获得10点整容数，可在系统商城自由挑选整容项目与细节调整，任务失败无惩罚。”

　　那么……

　　你打算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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