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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许天赐面无表情地登上前往皇城的马车。
金藏寺是皇家佛寺,位于城南,离皇城有段距离。一悠一晃,许天赐在车里觉得烦闷,掀开帘子向外一探。
春意盎然,马车正在林荫里行驰。他穿越来此四个多月,这是第一次见到外头的景象。
路上的行人不多,大都面容精神,衣着干净没见补丁。有几个农夫挑担子在树荫下说话,小孩子爬到树上摘采叶芽,是一副平和安乐的景象。
在他看来总归是新鲜的,旁边的别枝忍不住提醒:“娘娘仔细面纱。”
自他穿越过来,李太医就不再开软香丸给他服用,以调理为主。停掉软香丸后,这副身体慢慢生肌换骨,再像以往做女子打扮也不现实。
昨夜许天赐问李祈元,既然这样他装怀孕干嘛?李祈元打发道:“有孕的宫妃,哪个不是体态丰腴,四肢肿胀的?”还感慨他省了怀胎十月的辛苦。不过许天赐认为自己现在和丰腴肿胀没有半点关系。虎父无犬子,他这样子进后宫,皇帝没准会把他送去净身房阉了。
今日入宫,别枝不敢轻怠,怕被人看出端倪,给他准备宽松的衣服。早晨许天赐对镜沉默一阵。他的下颌线越发精致,可惜了这一张脸,被那些脂粉给糟蹋了。照镜子看见这不男不女的模样后,许天赐主动戴上面纱。
树荫逐渐变宽,车轱辘突然压着石砖,马车悄悄驶入车水马龙的街市。
举目碧楼翠阁,罗绮珠帘。人烟阜盛,热闹非凡。街道树旁停驻许多宝马雕车。衣着明艳华贵的人在街边的铺子里进出。
路上人来人往,大都有着不知饥谨的容貌。穿白袍的读书人提着一箱新书,马车从旁边过去,他依旧驻足听面前喝醉酒的大汉打诳语;路中间的矮个小贩扛着挂满彩色荷包的架子,正和姑娘们笔划手势,马车上系着的铃铛传过去几声声响,那群头戴花髻姑娘紧接散开,他被人从路中间拉开时还不明所以;另一侧树荫下的小孩手里抱两颗白菜,正好奇数着这辆马车上有几个金铃铛。又见这马车稍稍停下,一戴着面纱的贵妇探出半个脑袋,不放心向后边张望。小孩也朝那边看去,只见那卖荷包的聋哑小贩笔划着手势表达谢意,面前的姑娘摆手不肯收下他送的荷包。
等小孩回头,马车已经不见了。远处楼台庙宇的梵音,前头茶坊酒肆的管弦,上面青楼的追欢卖笑,种种声音全混在一块。那串悦耳的铃铛声还在其中若隐若现,他跳了几下,发现那马车的华盖正隐匿在前方的人群之中。
“开慢点。”许天赐心有余悸,向车夫提醒。随即他的话又淹没在嘈杂喧嚣的人群里。
马车一直向前行驶,时而能闻到檀香和脂粉香。一个时辰后,传进马车的声音陆续变少,逐渐变淡。繁华大道最后就只剩下一片肃穆寂静。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
张若福见许废后到了,领着一队宫人过去。废后入宫的时间本是定在三日后,为防路上有人行刺生变,特地提前入宫。知晓此事的不多,没有出动护卫,交接一事从简。
许天赐从马车上下来,入眼的是高耸的宫墙,上面许多守卫在巡视。这段时间,许家并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去阻止废后入宫一事,这让他有点无措。他明白自己性命安危全在李祈元的药罐里,如果不喝他的药,体内的余毒就会让他全身乏力,发冷。
一入宫门深似海。许天赐觉得,皇帝要他一起做的这事情,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匪夷所思。如若东窗事发,他男子的身份被揭穿,与此事有关的人,一个都活不下去。
马车是不能进宫门,需要宫廷肩舆代步。张若福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和他说些宫中趣闻。
许天赐只是留意宫内的建筑,根据建筑奢华程度来推断这个国家有没有钱。皇帝向来节俭,国库确实也没几个钱。一路过去明显瞧见好几处墙都掉漆了。
皇宫太大,不知转悠多久,这行人在一偏僻处停下。
这里太过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清阳宫。”许天赐念着上面的字,忍不住问:“就是在这?”
张若福笑道:“是这了,是处好地。”
清阳宫是昔日王昭仪的寝宫。
宫里的老人知道,皇帝的生母并不是刘太后,而是王昭仪。当初生下皇子她便撒手人寰,皇帝从小养在刘太后名下。
皇帝和刘太后不亲近,长大之后尤甚。总以为刘太后驾薨,皇帝会追封自己生母为太后,可一年多过去,也没见陛下有这打算。
清阳宫之前被整理出来,众人也不知皇帝这是几个意思。
王昭仪当年是在清阳宫难产死去。许天赐总觉得皇帝是有意在震慑他。若他不听话,到时候“难产”,杀“母”留子的事就会发生在他身上。当然其他人可以认为这是皇帝对废后的恩宠,毕竟许天赐住的可是皇帝生母的寝宫。
而张若福就是后者,后宫呆久了,生死看淡,面对长着衰草枯杨的偏僻宫殿,他不会像许天赐那样七想八想。
张若福离去前留下二十来个宫人在清阳宫伺候,不忘告诉他这是专门挑的。许天赐打发掉众人,进了寝殿,角落里突然出来一人,不是别人,而是别枝。
“你究竟是谁?”她语气有些无奈。
如今废后性情的变化让人难以相信他只是失忆。别枝皱眉看着他
许天赐没有回答。对于别枝的发问,他并没有感到惊讶。
李祈元诊断他是失忆,即便他一开始没有许令仪的记忆,也没有人会去怀疑他的身份。
可不管怎样,还是会被看出端倪,他永远模仿不出一个陌生人的习性。许令仪是真心想做女人,这一点,他永远也学不来,有也只是弄巧成拙。既然学不来原主,他自己还在世上做人,总会有与原主不可融合的痕迹显现。
许天赐反问她:“你觉得我是谁?”
熟悉之人的身躯里住的却是另一人,这种几近诡异荒唐的事,他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鬼神之说,厌胜之术,他要如何编排才会有人去相信?
皇帝派太医过来给他把出喜脉,要他进宫的这段时间里,许家并没有出面婉拒废后入宫一事,也是耐人寻味。
至少明面上他依旧是许家嫡女。有时候比起事情的真相,人们更容易去选择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物。如果直接说许令仪死了,他们反倒会去选择相信许令仪只是失忆。许天赐清楚,此时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原主的身份。
他们相信他是许令仪,也不相信他是许令仪。这很矛盾,但不管他们如何矛盾,都不能坦诚交代自己的身份。不论如何,这副身躯依旧流着原主的血,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刻,许自成他不会袖手旁观。
别枝摇摇头,叹气道:“我怎会知晓。”
“我没了记忆,我是谁不都是你告诉我的?”许天赐想把话题转到别处,他的话有些模棱两可。
别枝是许家的人,许天赐推断别枝既然同他一起入宫,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别枝收好情绪,她用平常的语气提醒道:
“娘娘记下自己现在这番话,不管来日有何人问起,莫要换了种说法。”
从废后怀疑自己死因那刻开始,事情就没有停下来过。失忆的废后最后把皇后胞妹搞到流放,这不得不让人把目光投到废后许令仪身上。
他禁不得查,外人若是有心,早晚能发现他男子身份。
见许天赐沉默不语,别枝从袖口里取出一块玉牌。
“从今日起,麒麟阁薄命司由娘娘掌管。别枝原名薄青离,代号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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