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沼泽

　　一截粉笔狠狠地扔过来，贴着18岁的许忆的脑门，准确无误地打落在她面前摊开的数学课本上。
　　手中的笔一抖，许忆回过神来快速收拾了一个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在听课的表情，抬头，正碰上数学老师瞪过来的两道目光。细小的白色粉笔末在许忆坐的第一排和老师站的讲台之间飞舞着，像放慢了一百倍的速度。
　　似乎是白了她一眼。

　　“不想听就给我出去站着！坐在这里就给我好好听课！”
　　矮个子的女数学老师一边敲打许忆，一边拿眼睛扫视全班，那种气势似乎在告诉那些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小兔崽子们：你们在干什么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 又画什么
　　一根手指在许忆后背划拉出这几个字，隔着衣服也很好猜。
　　趁数学老师回身板书的功夫，许忆把摊开的数学课本举过右肩，后座的赵琳琳看清了习题旁边画着的一只修长的眼睛，只是眼尾还没有画完——就被数学老师的粉笔头打断。

　　- 恭喜，又被抓包
　　赵琳琳偷笑着又在许忆的后背一通划拉。

　　“下课”
　　夹着课本走出教室的数学老师，背影瘦弱，脖子有些短，左肩总是比右肩高出一截孤单地耸着，走起路来好像生怕自己夹在腋下的书掉下来，这让她看上去总有一种扭捏的样子，让人感觉很好欺负。

　　但许忆并不是要存心欺负她，而是跟数学这门课八字不合。
　　从小到大，“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既像鼓励，又像恐吓，她听了不下百遍，无奈她浑身上下根本没有长数理化的细胞，还好因为选择了文美班，物理、化学已经进行了校内开卷联考，已经不需要再排课上课，只剩下一个数学课要应付。
　　神游天外，加胡写乱画，就是她打发45分钟数学课的标配。

　　在高二年级的5个艺考班中，许忆的专业课成绩好得出名，偏科也偏得出名。这次月考数学居然考了0分，把班主任老驴气得差点吐血，以至于专门把她叫到办公室恨铁不成钢地训了半天：“你就是ABCD轮着蒙也不至于蒙哥零蛋吧许忆！你数学蒙对个5分，你就追平全班第一了！蒙个6分，你就是全班第一了！”

　　虽然刚刚被编进文美班（文科美术班）两个月，有些同学的名字都还没认全，但许忆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位戴着茶色眼镜的新班主任的套路。被训的时候，最好认怂一言不发低头认错，他喊话喊爽了很快就会放你回去，毕竟独角戏也没什么劲；一旦你试图解释和辩解一些有的没的，这场训话就会变得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许忆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想：我又不是要追上全班第一。

　　赵琳琳翻着许忆的数学课本，一边啧啧：“你这哪是数学课本，整个一速写本。小心数学老师给你撕烂喽。”
　　“撕就撕呗，反正有没有课本，我都听不懂。”许忆心不在焉地说。
　　“你就装吧，我撕一页看你心不心疼。”赵琳琳动起手来。
　　“哎，哎，还我！”许忆当了真，伸手去抢。

　　每天中午一放学，就像一整天已经结束了一样，大家都有种解放了式的闲散和放松，从踢踏着愉悦上下楼的脚步就能看出来。相比上午熬四节文化课那种生无可恋，下午的专业课简直令人极度舒适。画着画，听着音乐，聊着闲天，一下午就过去了。
　　但许忆并没有这种松懈，或者说，她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松懈。
　　文化课不是地狱，专业课也未必就是天堂。对许忆来说，都是兴趣而已，没什么两样。当然除了让人头大的数学。

　　一个能把数学课本当速写本、把历史课本当故事书啃的人，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
　　赵琳琳对这个数学考了0分但总分只比自己低了5分的前桌，抱着解谜一样的好奇。同班两个月而已，无论是座位上的距离，还是竞争上的距离，都算是最近的了。

　　离下午的第一节专业课还有15分钟。
　　往艺术楼走的路上，许忆经过公示橱窗栏，停下了脚步。
　　排在高三年级文美班月考成绩第一名的，还是那个名字：李宪然。照片上的男生细细的眉眼架着一副窄边眼镜，斯斯文文的书生气，像清晨的阳光。

　　快追上你了。
　　许忆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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