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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躯
轻柔的阳光被消的身影遮住,他靠神力从二楼瞬移到一楼,陈娇士则是走露台一侧延伸出的楼梯下来,两人面对死后不再复生的许善清,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旧神有什么好的……”消脚尖踢了踢许善清的尸体,不屑道,“明明只要把吞噬体的能量分离出去,少量给到个人身上,这样不就可以一起战斗了,还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
“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渴望战斗。”陈娇士脱下外袍,披在因死亡而失去神力法衣的许善清身上,他说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那一点点的吞噬力量。”
“那就让能承受的人来啊。”消大声了些,“总有人愿意,守护世界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而是全人类的责任,呵,先不说这个,她既然决定了自己承受,那又为什么崩溃给我们看?做不到,就别揽活啊。”
“不是的,消,不是的……”陈娇士有气无力道,“你知道的真相,那是经过加工的,我……可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无所谓,反正现在已经有新神了。”消说着蹲下身,“她真的死了。”
“她没有求生的意志,所以神力允许了她的死亡。”陈娇士突然有些气恼,“这是第几个了?消,你为什么要逼死他们?”
“异教徒就该死。”消起身冷哼道,“陈娇士,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守卫我们的神,世界上唯一的神,那些忤逆神的异教徒有什么资格活着?毕竟我们的世界是神创造的,也是神在维护,所以他们为什么不信仰我们的神?”
“不对!”陈娇士拉开一脚踩在许善清手上的消,“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神使者中也有不少并不是真心信仰神的人,这不就说明神包容万物吗?况且你凭什么这么做?”
“就凭我是神使,就凭神看着我做下这些事。”消手指戳上陈娇士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做错了事,自有神会处罚我,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指点点。”
“你……”
“行了。”程繁吩咐守卫驱散围观的人群后,就打断陈娇士的话,向他们走去,“他就是脑残,陈娇士你跟一脑残说什么理。”
“呵,你们来马后炮啊。”消挥开陈娇士的手,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点一点踩上许善清的弯曲的手指,“真不想我这么做,那你们早点插手啊。”
此时无人搭腔,消笑了笑,又继续说:“对了,你们不敢,在神的面前,你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因为你们害怕像肖绒那样,神力被收回,完全成为一个普通人。”
“超凡众人的你们,无法接受成为普通人的日子,所以啊,就别教我做事。”
在消的嘲笑下,阳光变得刺眼。
“老子他妈今天就打死你。”
目中无人的态度到底还是惹怒了程繁,他一脚踹飞消,将其踹进流淌着神力的圣池里,随后跨入池中拽着消的领口,在消所敬爱的神之下,在神圣的圣池里,死命揍消。
消并无还手之意,只是脸上不屑的笑意始终不落下,程繁的暴揍只能是泄愤而已,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尽才能死去。
神力永生的祝福,对于一些人来说,却像是诅咒。
“神……”陈娇士仰头望着那颗高悬于天空的真理眼,呢喃道,“神啊,您在看吗?这就是您说过的,您所想要的世界吗?您何时会再降临……”
其实陈娇士很清楚,那位神是因为曾经的世界太烂了才会降临,如今这个世界人们已经失去对死亡的恐惧,人人都能成为自己的神明。
神不会再来了。
可陈娇士就是止不住地会想,想等到神降临时,等到他把记录一切的真理眼交给神时,看到他有在好好执行神交代的任务时,神会再次向他伸出手。
“多好笑啊,他们明明都背叛了神啊,现在却一边悔恨一边活着。”坐在真理眼之上的雪狼摸摸真理眼的瞳孔,冰晶碎片如同水中油般上下游动,她似乎在对真理眼说,“作为世界记录者,动了异心后,还妄想得到神的垂怜,你说这是不是叫痴人说梦……”
“原来他们生出了灵魂啊,不是木偶了呢。”她从真理眼中掏出一枚冰晶,晶体蓝白结霜,“主神大人什么时候会召我回去呢,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冰晶化为碎渣,融化在温暖的空气中,又在室内凝出淡蓝晶点,点过灿灿的脸颊,飘进粘满黑鸟羽的鸟洞里。
摆脱旧世界的灿灿,此刻正跟一位酒红长发的人对视着,由于有曾经把亡灵看成人而被纠缠不休的经验,灿灿决定保持沉默,就算那人凑近了她说她不该现在就醒,她也没做回应。
加上她正躺在陌生的床上,刚醒来身体还绵软无力,她走不了多远,因此更加得冷静。
“她为什么现在就醒了?”樱色发丝飘过灿灿眼前,如在水中游动似的身穿粉白长裙的女子飘到红发男身后,“洛青,我问你话呢?你失职了!我告诉你,名竺知道了,下次开会你少不了一顿臭骂。”
“禁声。”洛青拿手中白玉板朝后拍去,将粉白女子拍落地,“你透露太多了,她不是傻子。”
“可名竺说……”粉白从地上爬起,又飘起来,“她只能看见鬼。”
“嘘。”洛青再次凑近灿灿,酒气袭来,发丝擦过灿灿的手臂,他观察了会儿,食指敲了下粉白女子的脑门,放松道,“你回去吧,跟老师说这边没问题。”
“你确定?”粉白也凑上来,樱粉鳞片显现在她眼下,她伸出蛇信子舔过灿灿鼻尖,怀疑道,“你是不是变傻了,你看她痴呆的样子……惨了惨了,名竺会骂死我,不是,会骂死你的,我们只是借用!借用这个人的灵魂而已,不能损坏她,不然……你打我干什么!”
玉板子拍中粉白的舌头,她气得化出粉色蛇尾抽洛青,而洛青则是又拿玉板一拍粉白的额头,就将她拍散。
瞬间安静的房间里,灿灿眼神放空,脸颊逐渐染上红晕,酒气过重,她快醉晕了。
“呵……”洛青落在灿灿身上,轻如鸟羽,他虚空一抓,便抓出白玉瓶,仰头喝下瓶中酒,醉意上头,他一手撑着脑袋,盯着灿灿,眼神却是雾蒙蒙,“你不渡神,谁人能渡……都是屁话。”
灿灿晕乎乎地点头,正要回应道,猛地低头看向洛青,那人已经横趴在床上,睡去了,玉瓶倾斜却流不出一滴酒水。
差点着了这神灵的道。
他喝假酒迷惑人呢。
灿灿躺下盖好被子,带着微笑闭上双眼,不过三秒她又坐起来,这种时候还睡得着那是人吗?
她掀开薄纱被子,踩在暖石砖地上,只有黑白的房间内,单调整洁,绵软的双人大床,左侧墙是个全是黑鸟羽的洞,右侧边有扇被金黄阳光穿过的落地窗,床正前方是位穿法袍的男子雕塑,面上只有眼睛,而嵌入眼眶的两颗绿石头不禁让人想起楚亦。
晦气。
抖抖身体,灿灿钻进近乎两米多高的鸟羽洞,拨开遮眼的羽毛,脖子上的红绳微微发热,她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脚下湿润,水面因她的到来而泛起涟漪,在她稳住身体后又恢复平静,看不见前方的黑暗,但能看清水面上的自己,灿灿开始觉得冷了,她转身想钻回去,却发现身后也是望不清的黑暗。
还是着了神灵的道,不然装睡的洛青为什么不阻止她,只能说洛青想让她看见什么。
隔着长袖的碎花上衣,灿灿搓搓手臂,哈出一口肉眼可见的气,光脚向前走去,头顶上是漆黑一片,她越走越心慌。
漫无尽头,走了好久,她一屁股坐下,跟睡衣不成套的奶白长裤上,金黄蟒蛇绕了整条左裤腿,她摸摸胸前的兜,却什么也没摸到,遗忘神化成的小蛇没有了。
无声的空间里,灿灿盯着水面上的自己,面容疲惫,眼下乌青且双眼无神,她呆愣住,似乎有些认不清自己了。
上网学来的符咒、术语,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她,可网上信息真真假假,也给她带来不少麻烦事,她的房子里画满符文,被她隐藏在墙里、地板里,怨气小的亡灵无法进入她的空间,因此来的都是狠厉的亡魂。
神经衰弱,梦多易醒。
“祝你生日快乐。”她轻轻对自己说,“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发自内心深处的疲倦,让她平躺下,没有被窥视的恐惧,没有莫名其妙的声音,她想卷缩起来,可她太累了,意识跌入深海,沉沉睡去。
意外的是,她无梦好睡到自然醒。
鼻间的气味,苦涩青桔似的,回味却有丝丝甜,她闭上眼又睁开眼,棉白云被随她的起身而堆积在她脚下,她转头看身侧有她半人高的白云阶,又看向脚下漂浮在水面的散雾云。
“起雾了。”她说着爬上台阶。
双脚陷入棉云里,洁白云海上也雾气漫漫,她缓慢前行,忽然眼前飞过一道黑影,灿灿四处张望,视线停留在眼前游动的一朵巨云冒出的犄角上,绿如菜虫,形同枯枝。
她继续前进,在她身后浑身翠绿的龙顶开云地飞往天空,回头望去,雾气由于龙的飞行而散开,龙注意到了这位外来客,他猛然落在灿灿跟前,云海将灿灿弹起,激荡起的云絮糊了她一身。
“咳咳……”灿灿稳住身体后,弄走脸上的碎云,她一抬起头就掉落进龙湛蓝的眼眸里。
有点眼熟。
“你不记得我了?”碧绿龙倒吸几口薄云,又将白气喷出鼻子,龙爪跺跺,好气道,“你使唤我做这做那的时候可没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我。”
“是你啊,你变成龙了,恭喜。”
灿灿也不想反驳什么,她还是觉得疲倦。
“我对你没抱什么希望的,但没想到你居然能走到这里。”绿龙缓慢摇摆着龙尾,言语中带着明显的轻视,“人类又弱又小,即使你拿到主人的一缕神丝,也代表不了什么,要每一缕都拿到那才行,不过我劝你别继续了,下一个你要去的世界,可恐怖了,你一定会死在那里的……”
云地忽然传来震动,灿灿稳住身体,拍拍龙脑袋,说:“你别抖了,我怪害怕的。”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绿龙说着抬起一只龙爪,按住灿灿的肩膀,“你拿到一缕神丝,神官们会给你奖励,你可以要求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你指的是,回溯吗?”灿灿盯着龙蓝眼中的绿光,她有些发冷。
“不是回溯,回溯是不能改变发生的事的,我说的是……”绿龙降低声音,“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我还能看见亡灵吗?”灿灿喉间发紧,得到绿龙的点头回应,她笑笑,“那有什么区别呢?我还是我。”
“可是你知道事件的发展,你可以去改变你不喜欢的结局。”绿龙又冲她喷出一口云雾,“你甚至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回到过去,改变现实,直到你满意为止。”
“可我失败后的那条时间线,不是还在吗?”灿灿推开沉重的龙爪,龙的吐息有着恶灵的臭味,“回溯之神说过,世界由无数条时间线组成,每一个有分歧的选择都会产生一条时间线,我不想回到过去改变什么,因为我害怕失败,害怕给原本就不幸的人带去更多的苦难。”
“回溯什么时候说过!你别乱说,我可一直看着,回溯根本就没说过!”绿龙摇晃了下脑袋,“不过你还是有机会成功的,你不明白吗?”
龙须蹭到灿灿,她有些痒。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每一次感觉到幸福的瞬间,那都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在其他时间线上的失败转来的,如果你不去改变,那么所有的时间线上你都会是痛苦的。”
“我很累。”灿灿摸上龙,鳞片冰冷,“我了解我自己,我不是那种精力充沛到可以一次次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人,你让我那么做,意味着我不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所以我的痛苦只会叠加,而且我也不确定我的举动会造成什么影响,可能更好,可能更坏,我不想去赌。”
“懦夫!”绿龙撞开灿灿,飘离云地,“你甚至都不愿意去试一试,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告诉你,不就此打住,你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越靠近核心就越危险,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哼!”
灿灿轻笑出声,从云地里站起身,吐出落进嘴中的云絮,不再去看盘旋在上方云雾里的龙,她朝前走去,爬上又一个云阶,没走几步就瞧见了趴伏在云地里的神。
应该是神吧,她盘腿坐下,拨开云雾,指腹蹭开遮住神脸的墨发丝,那同云一般白的皮肤没有一丝暖意,他微睁双眸,叫灿灿看不清眸中色彩,她顺着流动的云衣看去,在云纱遮掩下瞥见一抹金色。
一指宽的暖色金环环在他大腿处,像是那具神躯壳上的金环,她手指轻轻抠了下,并不能将其擦走,而这动作似乎惊动了他,让他微微一颤。
看看仍旧安静趴着的他,灿灿又拿指尖触碰了下他。
瓷娃娃般的他,即使在灿灿的手指伸入他口中搅动,推动他使他仰面朝天,推开眼皮触摸他眼白时,也不为所动。
摸不到他的呼吸,也听不见他的心跳。
可就在灿灿从他心口抬起头时,她颈上的红绳温度渐渐转凉,发着月白光的神丝刺入他柔软的皮囊,他的身体开始有了一点热度。
她摸着他的胸口,观赏着他的貌美,她认得他的脸,林林像他,林旭像他,那具叫林也的神造躯壳也像他,可他们都比他要鲜活灵动。
等待神丝全部进入他的躯壳内,高于她的体温焐得她想睡觉。
于是她靠着他的胸膛,意识跟神丝似的,仿佛要被吸进不知名的深渊。
云雾一丝一丝爬上相叠的两人,散发着的青涩柑橘味。
他的云衣好像散去了,灿灿想着挣扎着要挪到一边,可身体沉沉不受控,又想到她的衣服还健在,她便也不再纠结什么,放弃思考,嗅着他的气味,被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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