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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飞来了
我是莫丽。这一年春末夏初,我在长沙。
我每天窝在家里码字,为母校的校刊写专栏。我的专栏有一个悦耳的名字,那时花落。于我而言,闭口使我丰赡,表达令我空虚,每一段哲理或爱情,淌出笔头后,就像夏树上的花坠入凡尘,回应的是聒噪的议论,或沉默的欣许。我的饭碗仅仅就是,往内心深处掘金,给我的读者带来精神上的财富。
那时花落,花开花落自有时,我一写就是四个春末夏初。。
只有写字是我端正的工作,每个月都赚进二斗米。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大概不是一位有风骨的文人,我为二斗米费神。然而人世间,多的是违心的风物,我这个落魄的码字者,倒也不怎么令人费思量。
从小就懂得,孤独与否,冷暖自知。
犹记得,父母未离婚时,一次,被重感冒压倒。生活窘迫,没钱看医生,我平静地躺在床上,烧得说胡话时,身边没有父母的陪伴。大学生表叔买了一瓶退烧药,我吃了,就昏昏睡去,在梦里都在流泪。为表叔的知己之感撼动。为何在我需要父母的时候,他们总是莫名缺席?
我后来忆起,父母并不是没空,他们去打麻将了,他们的大女儿不如一盘麻将。
得不到的亲情,是那么和谐、幸福和安全。然而,叠加起来,这只是臆想,终究不是亲情。
父母吵架很久,胡搅蛮缠,砸锅砸碗,爸爸摔门而去,这场婚姻中的罗生门,终于不再魇着他们。
后来,我曾有一位小友,他是我的哥哥。哥哥身上的闪光点,十个指头,难以数尽。成绩全A,校草,三好学生,暖男……,比起我喜欢的类型,哥哥分毫不差。
什么是喜欢?我无从得知,哥哥和表叔如出一辙,富有爱心,无微不至,我不可能不把哥哥看成上天派来的天使。他很真诚地待我,种瓜得瓜,他过世时,我痛苦得无法自拔。
我是个迟钝的孩子,也是一位向往自由的女孩,换个角度,我的内里是一个自私的灵魂。自私的写照是:我靠潜意识活着。放任自己身上的阴暗面,比如,昼夜颠倒,去奶茶店暴饮暴食。沉醉于垃圾食品和对不快乐的鏖战。睡不醒,无心打扮。总是葛优瘫,捂着嘴巴笑得聒噪。某些时候,我异常脆弱,故无法耐心经营任何一段关系。然而却不因此反省或自悔。
与其说自己脆弱,倒不如承认自己有种责任感的缺失,因此,对生活兴趣匮乏。曾有一段时间,我反感除了人以外的任何活物,这种决绝,毋宁说自己是耻于孤独。
自我和拒绝沟通,为我的码字生涯开辟了道路。当一位小有名气的文人,我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以求通过逃避,来赢得对现实的一场场拉锯战。
自从失去哥哥以后,我懂得了如何掌握生活的主导权。每一天都很重要,我忙东忙西,控制自己不被悲伤驱役。毫不怀疑,倘若一个人忙起来,控制自己,度过了一天,那么,他将以同样的方式,熬过生命中的每一天。自律是令人上瘾的品德,只要把生活的主导权牢牢把握,日子总会越过越顺。
5月的夏初,长沙已然和煦,且能感到夏日的脚步近了。
心血来潮,或者百无聊赖的时候,会勤快一回。乘专线去探索星城的初夏。每次都坐在第一排,那些老幼病残的橙色座位上,视野开阔,便于闲适地赏味窗外风物。专线启程,慢悠悠地,在车水马龙的街路上前进,玻璃窗外的夏景和温婉的女子,就会历历落在眼底。懒洋洋的午觉光阴。新村的旧兮兮的红色砖房。满是尿布的晒衣架。逼仄阳台上,一枝白色香槟玫瑰出墙。细碎的阳光在绿色枫叶间跳舞。开福特轿车的湘北男人,在等红灯的时候摘下墨镜,露出深邃的眉骨,神态中满是寂然和不羁。
大概,愉悦就是碎然的情绪,形散而神不散。曾经单曲循环的歌,名字是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快活就是古怪而无邪的。我爱细枝末节中的深奥,也不拒绝繁文缛节带来的轻易。我能够住在心水的城市里。坚持当自由职业者。虽不免平凡而普通,我却得偿所愿。
就像,我把自己的生活灵感泉涌到便利贴上,一张又一张,订在墙上,休憩时就会朗读,用我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语言。生命本就是一个枯燥而自得其乐的旅行。
何乐而不为?
诚实地说,我只是等待一个完美无瑕的时机,遇到一个欣赏的对手,这是我最恻隐的一个愿景。
燕子出场的日子,是一个晚晴天,那时是午后三点一刻。长沙的炽热总是燃烧着绵延整个夏季,漫漫长日带给苦夏的湘北人一种刻骨的寂寞感。然而,那个晚晴天,来得非常干脆。骄阳伴着阵雨,仿佛上天眷顾我,或者,仿佛骨子里的湘北基因正在被篡改,那是饶有兴味的一天。我快意得像得以复活。
燕子曰,我请你看免费电影。她炫耀地甩甩手中的蓝色小U盘,那时,梧桐树筛下的日光,落在她的窄肩上。她有一头咖啡色的中发,不修边幅,随意扎成花苞头,发质粗硬,似脱水后的海带。素面朝天,裹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披肩。脚踝处绕着一根白银手链。她大概很畏寒,初夏仍离不开披风,招牌动作是耸肩。她眼角长着一颗泪痣,笑起来两眼弯弯。简洁美妙的素颜仿佛透出柠檬草的酸涩清香。
我搭理,你喜欢看谁的电影,哪位导演,哪位演员的?
我口味太杂乱,我也理不出头绪。“人尽可夫”,一般是有什么看什么。我喜欢Audrey Hepburn。我爱透了她的简约时尚,还有瘦骨伶仃的身材。她的婴儿肥让我联想到伊甸园。
人尽可夫?
哈哈,还是,改成随遇而安吧。
她冠Oscar影后的那片子,你肯定看过。
For sure(那当然)。假如我死而被葬,我也会感受到你的音容笑貌……
红尘之下我的灵,仍然会为此雀跃。不等她说完,我就补齐了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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