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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弯碧水如轻罗玉带绕山而行,水中喷珠溅玉,叠映着漫天的织锦灿烂,波光明灭,烟光凝绯。山道两侧零星植了些草木,趋近山顶处更是花木扶疏,娇艳明丽的红芙蓉斜倚着丹崖,成簇的玉兰白如凝脂,娉婷袅娜地静立着。远远便能望见一株几近遮天蔽日的合欢花树巍巍伫立在山顶,直延伸至天际的枝杈缀着宛若云霞的花簇,梢头缠着招展的红绸,更添艳色。
三人踏着暮色返回门派。清岚派的一众小辈都稀稀拉拉的站在山门前,彼此讨论着下山的趣闻余光一瞥到林戚,嬉笑打闹的、站姿不端的赶快手忙脚乱的站好,一齐行礼:“林执使。”
林戚“嗯”了一声,见天色已晚,简单嘱咐几句就屏退了一众小辈。她正待抬步向清岚殿去见洛宗主,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垂眸,捏了捏瘦削的眉骨,有些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叫住了衣白如雪、如泽世明珠的翩翩少年。
“梁浅。”
听到声音,梁浅转过头,准确无误的“看”向林戚,微微欠身:“林执使?”
林戚轻咳一声,做作地板起脸,故做深沉的说:“咳咳,那什么,宗主有要事想见你。”
梁浅一怔,旋即称是,情不自禁地垂下头闷闷一笑,抬步跟在了林戚身后。
清岚殿位于后山,偌大的宫殿朱梁琉瓦,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殿外傍水修筑了几间水榭,水中铺满了接天莲叶,大片红芙蓉卧在欲滴的碧色上,格外明艳。殿门前更是绿树成荫,草木葳蕤,正红朱漆大门嵌有精密繁复的扣锁,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地题着某位洛姓宗主酒醉后大笔挥就的“清岚殿”三字。
林戚走到殿门处,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紧闭的朱门一侧镶着面目狰狞、仿佛正经受着极大苦楚而痛苦挣扎的蛟人石像,林戚双袖一翻,两指捻着一枚细若发丝的银针,手腕发力一抖,银针裹挟着劲风穿破空气,直直刺入蛟人畸形的瞳孔,只听一声轻响,扣锁“嗒”的弹开。
林戚推开殿门,心知梁浅虽目不能视,但自幼修习“百目聆术”,耳聪至极,却仍是转身,虚虚搀了他一把。梁浅微笑,颔首一礼,紧随其后进了殿门。
殿门后是偌大的庭院,院中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蜿蜒倾泻于石隙。庭院两侧是曲折迂回的游廊,满架蔷薇斜倚其身。林梁二人径直穿过廊道,来到金丝紫檀木槛窗前,轻叩两下。须臾,洛北野慵懒而尾音略微上扬的声音传出:“进。”
二人推门而入,林戚恭敬的躬身垂首,沉声道:“宗主,此次下山历练,我们……”林戚不经意间抬眸,瞳孔骤然收缩,生生哽住了下半句话。
只见殿内洛北野半倚着美人靠,身着以银丝绣出繁复华丽纹络的雪白长袍,如云的银发半垂下来,眸子清冽。只是……
那本该无瑕的衣袍,却被血迹浸染,仿佛衣摆绽开无数妖冶鲜红的彼岸花。
洛北野抬眸,却没有看向林戚,目光轻柔的、珍爱的望向她身后的梁浅,目光悠远,像是透过梁浅看向什么人。直盯了半晌,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淡淡看了一眼林戚,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挡着我看我心爱之人的光了。
但林戚显然没有考虑过挡光这事,此时她更关切他血染的衣袍。她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梁浅,秀眉紧蹙,轻吸一口气,惊疑不定地望向洛北野。洛北野轻咳一声,做了个口型:稍后。
他笑了笑,似乎无事发生,薄唇轻启:浅儿,此番下山,如何?”
梁浅蒙眼的白布极微小、无人察觉的一动,他敛袖一礼,回道:“回师父,诸事皆宜。”
洛北野看着他,眸中早已柔成一汪春水,心里幸福的直冒泡。他笑得更加灿烂:“无事便好。”说罢,他有些趔趄的翻身下榻,用眼神制止了本欲上前搀扶的林戚,径直走向梁浅,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凑在他耳边轻笑:“浅儿,一日不见,为师甚是想念呐。”
梁浅耳根微微泛红,没有说话。洛北野心中喜欢的不行,凑的更近了:“嗯?”
洛北野温热的鼻息细细喷在梁浅耳廓,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一反往日的沉稳,细若蚊蝇:“徒儿……也……”
此时,林戚只觉得上半辈子在江湖上劫富济贫攒下的功德全然化作一团金光,在头顶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无奈的扶额,轻咳了一声。
洛北野搔得梁浅说不全话,心中已然软得不行,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住自己想在梁浅耳边落下一吻的冲动。他一撩梁浅的下颔,道:“想必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梁浅觉得头脑有点晕,应了一声,施礼退下。
洛北野直望着梁浅脚步略微虚浮地消失在山门一侧,这才靠回榻上,眼中的柔情蜜意也逐渐变得阴冷。他淡淡抬眸看向林戚,道:“大封,想必坚持不了多久了。”
林戚骇然:“难道……百鬼躁动?”
洛北野面沉如水,道:“还未有此迹象,但那帮人强占清岚峰,我无法巩固师父留下的血印,想必那群废物现在也封不住后山的冥窟了。方才,我渡神识试图巩固大封,生生破开他们设下的结界,谁知他们愚昧至极,引了圣泉之水制成蚀骨钉,自以为是抵御百鬼入侵的防护网,却破坏了大封,我除钉时伤了神识,无法修复封印是一,二是,以我所见,大封薄弱到只能抵御低阶鬼魂了。”
林戚怒火窜上心头,愤愤道:“卑鄙的无知小人,这样的情况,岂非我们曾经的心血都毁于一旦了?!”
洛北野沉思了一会,声音低哑:“只希望我的愿想能够成真吧。我吩咐的事,怎么样了?”
林戚心下了然,道:“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没事 。”说罢,她眼前突然浮现出提起洛北野时,梁浅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心中挣扎了一下,又道:“不过宗主,还魂后,宿主的一切记忆将全部清除,梁浅……相当于身死。”
洛北野闭了闭眼,沉沉道:“浅儿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师父的替身罢了。”
林戚欲言又止,沉默半天才讷讷道:“宗主,您的伤……”
洛北野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林戚离开后,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洛北野一人。神识受损同样会影响肉身,强撑了半天的洛北野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半边身子摇摇欲坠。双手痛苦地抱住头,不仅有些恍惚,脑中是师父注视着他的笑颜,亲切而动人,洛北野的伤痛在这温暖笑意的滋润下,似乎都减轻不少。突然,脑海中画面闪现,竟是少年梁浅独自在夜深时练剑的身影。
梁浅是岑泽深转世,两人间有丝丝缕缕、密不可分的联系,尽管他幼年便失去光明,但洛北野仍是对他与旁人特殊,帮扶有加。但梁浅总是婉拒他的特殊相待,日夜苦修,硬是以残缺之身,凌驾于师兄弟之上,凭实力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洛北野头疼欲裂,前世今生两张截然不同的脸逐渐重合,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洛北野不禁有些惘然,坚韧沉稳的浅儿在自己心中,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活着的呢?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看到一道身影飞速在门后闪过。敏感警觉如洛北野,他迅速抄剑起身,一脚踹开槛窗,门后却空无一人,门槛处却……
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瓶端放在地上,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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