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

作者:千溪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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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昔时旧事


      伏月十二,骠骑大将军尚天昊寿辰之日。

      府里一大早便忙开了。各式各样的人从府门进来,身后都带着许许多多的礼物。庭院前后满是来往匆匆的下人和众多陌生面孔,胆小认生又遵礼的尚如兰只敢躲在自己的闺房内偷偷拿来一张椅子垫高脚透过雕花镂窗往外窥视。

      炎日随时辰流逝越发闷热,暴晒在阳光底下的景物越发显得奄奄无神。然而来访的宾客仿佛不知炎热,越聚越多。每个人脸上都是灿然笑意,若有相识的在廊中偶遇便相互打招呼,聊起天来。

      将军府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年纪尚小的尚如卿心痒痒的想到前院去凑凑热闹。但尚重远在出门前叮嘱过她,若她今日听话不乱跑,他就带礼物回来。尚如卿思索良久,在凑热闹与礼物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此时此刻的尚天昊正带着尚明风和尚如芝在主屋正厅里招呼客人,空不出身到后院陪她玩。于是她只好一个人蹲在后院的凉亭里摆弄前些天在一处假山底下挖到的贝壳。

      有经过的下人看到这么热的天里就她一个小孩子待在凉亭玩,便上前跟她搭话:“卿小姐,外头太阳大,你赶快回屋里歇着。”

      尚如卿站起身,往衣裙上擦了擦沾着泥土的手,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那下人奶声奶气道:“可呆在屋内好闷,我还想等大哥回来呢。”

      “远少爷没那么快会回来。府里来了好些贵客,大家都忙得乱成一团了。万一您不小心磕着碰着,我们又没来得及发现老爷可得要责怪我们。”

      尚如卿鼓起腮帮子努着嘴,一副委屈又犹豫不决的模样:“爹爹会责怪你们吗?那,那等大哥回来了,你能不能来跟我说一声?”

      她那副想要讨糖吃又害怕被拒绝的小脸儿十分惹人怜惜,下人心中一软便轻声哄道:“奴才一定第一时间就去告诉你。”

      尚如卿露出了欣然开心的笑脸,快步跑向自己的房间:“我回屋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喔。”

      瞧见她跑得那么急那么快,下人十分担心的跟在后面喊她:“卿小姐您慢点儿跑,不要摔着了。”

      尚如卿才跑回屋里便出了一身热汗。跟着她一路过来的下人忙替她换上一身衣裙,又找来一盆冰屑置在屋中才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小孩子天性爱玩坐不住,尚如卿又性子活泼,让她一个人在屋内待着着实让她难受。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她又心痒痒的想跑出去玩。然而脚才刚踏出门又缩了回去——她说过会听话就一定会听话,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尚如卿只好在屋内来回翻弄尚重远以前带回来送她的小玩意。小孩子不仅爱玩也容易累,玩了一会儿她便觉得困乏,晃晃悠悠地倒在床边睡着了。

      等醒来时,脑袋里第一个窜出的想法就是去找尚重远。她霍然起身,光着脚就要出去找尚重远。

      刚迈到门边,那头穿着皮甲,两臂上纹辟邪军服的尚重远正好出现在门前。尚如卿看到他,立即欣喜若狂的伸出双手扑向他:“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十八岁的尚重远脸上尚留有几分稚嫩,眉宇间的凛然英气却让他看起来十分威武,一身金吾卫的军服更加衬托出他的英姿飒爽。

      他弯身一只手抱起尚如卿宠溺的对她笑道:“今日有没有听话?”

      尚如卿鸡啄米般点头,抱着尚重远的脖子蹭:“我今日很乖,没有到处乱跑。大哥你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了?”

      被她蹭得有些发痒,尚重远蹲身把她放下来,拿出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举到她面前:“说过给你带礼物就一定会带。这是最近在坊间流行的糖人,看看喜不喜欢?”

      尚如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根细竹棒,顶端上粘了只通透的黄色猴子。她伸出手指碰了碰,有些粘稠。她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向尚重远:“糖人?”

      “这是用糖制成的一种小点心。这种小点心可以画出猴子,公鸡,狸奴等任何你想要的模样。”他又补充了一句:“甚至连人都能画出来呢。”

      “能画出大哥吗?”

      “能。”

      听着尚重远的解释,尚如卿的表情由困惑转为欢欣。她左瞧瞧右瞧瞧手里的糖人,越看越觉得新奇不已。

      尚重远揉着尚如卿的脑袋:“不吃吃看?”

      尚如卿摇摇头说:“我要看够了才吃。”

      尚重远闻言不禁莞尔:“我该过去爹那边了。今日是他大寿,明风和如芝定然也抽不开身陪你和小兰。你与小兰就待在屋里等宴席开始,好不好?”

      尚如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尚重远又揉了揉她脑袋才放心去前院帮忙。尚如卿得了新玩意就一门心意研究手里的糖人,毫不关心前院的热闹了。

      糖人是用什么糖做的呢?要怎么做才能画出各种各样的模样?不吃的话会不会化掉?

      她正天马行空的猜想着,忽而听到外面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她有些好奇的爬上屋中那张紫藤木凉塌,掂起双脚扒在镂空的花窗上好奇得往外瞄。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后院来这么多人。其中有些身边还跟着一群穿着圆窄袖袍衫的白脸男子和梳着双环垂髻的年轻女子,看起来排场很大。

      下人们小心翼翼地招呼着那行排场很大的客人往东西厢房行去。其中还能看到一些年纪与她差不多的孩童。

      有同年纪的玩伴来了?!尚如卿顿时觉得尚重远带回来的糖人一点都不好玩了。她欢欣雀跃地跳下紫滕木凉塌,囫囵地穿上绣鞋跑出屋去。

      可她刚跑出院里便有眼尖的下人看到她傻乎乎的举起一根糖人跑向那些显贵们。忙趁显贵们没注意急忙奔去截住她,不让她靠近。

      两个截住她的下人都一副紧张忐忑的模样,身子抖得跟个筛糠似的。她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探看观望一边牵住尚如卿的手带她回屋。

      “卿小姐,你可不能唐突了那些显贵。若出了什么岔子,整个将军府就完了。”
      “是呀卿小姐,你想找人陪你玩的话也绝不能找他们。”

      尚如卿被她们强硬地牵着往回走,十分不解:“他们是谁,为什么不能找他们玩?”

      “他们都是宫里来的大人物。走在最前头的是皇后娘娘,后面的是各位皇子公主殿下和嫔妃娘娘们。要是冒犯了他们,头上的脑袋就不保了。”

      尚如卿似懂非懂的将她们的话听进心里。又瞧见她们颤颤巍巍的模样,泄气道:“我知道了,你们快去忙你们的事。”

      不能找玩伴,她只好跑去找尚如兰。可尚如兰怎么都不肯跟她一起出庭院,连她用糖人作诱惑都丝毫不动摇,尚如卿只好悻悻地往回屋的路上走。

      却没想到在走廊的栏杆处看到一个小小的陌生身影坐在那边。孩童穿了一身显眼的锦衣华服,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某一处看得入神。

      尚如卿也从尚天昊和尚重远那里隐隐约约听说过皇宫里的一些事儿。她虽然不是很懂,但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被簇拥在中心的宫中显贵们,就猜想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子是不是不受那些大人的喜爱才孤零零一人呆在这种地方。

      她不知道不受宠是种什么感受。但看到那个男孩子孤独的坐在那里,显得十分单薄可怜,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既然他不受宠,她邀他一起玩应该没关系吧?于是她轻轻走近男孩子,目光落到他盯着的方向问他:“喂,你在看什么?”

      男孩子吓了一跳,回头看她。男孩子长得十分白皙清秀,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嘴角还有一颗淡淡的红痣特别显眼。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便指着外面的虫子说:“我在看这个。”

      她靠到孩童的身边坐下看向他所指之处:“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它们叫蚂蚁?我从来没见过。”

      她有些惊奇得看向他,肉嘟嘟的圆脸表现出十分同情的模样。她碰碰他的手,说:“你怎么连蚂蚁都没见过?你还有什么没见过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哟。”

      碰到的手十分滚烫,像以往她发烧时才有的温度。

      尚如卿听尚明风说过,身子发烫却没有高烧十之八/九是中暑了。她不要才刚找到的玩伴生病。于是她拉起他的手,煞有其事的对他说:“你手好烫,是不是中暑了?爹爹说中暑的时候要在阴凉的地方好好休息,多喝些水。但我没有水,要不我把这个给你吧!”

      男孩子狐疑地盯着她手里的糖人问:“这是什么?”

      “你连糖人都没见过吗?”

      男孩子摇摇头。

      她把糖人硬塞进男孩子手里,嘻嘻笑道:“糖人可好玩了,能做出许许多多的形状。什么猴子呀,小鸟啊,连人都可以。而且还很好吃,你尝尝看!”

      男孩子原来还有些犹疑,最后在她的注视下终于伸出舌头舔了舔糖人。尝到味道之后,他小大人似的朝她微微一笑:“好甜啊。”

      他觉得甜就好了。尚如卿想着能快点跟他一起玩,于是从栏杆跳下来对他兴奋道:“我房里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都拿来给你看。啊,我还会带茶水点心过来。吃完了我们就去爬树。树上的风景可好看了,还能看到整个皇宫呢。”她边说边跑,忽然听到他在身后问她:“哎,你叫什么名字?”

      她跑得有些急有些喘,囫囵回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等她捧着怀里的竹蜻蜓风筝等玩意和冰茶点心回头找他时,他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想着他是不是一个人先去玩了,于是跑去院子里找他。可院子里也没见着那个男孩子的身影。她失落得靠在合欢树巨大的树干上兀自懊恼,突然感到合欢树上传来奇怪的动静。

      她摇头往上眺望。团团如棉絮般的合欢花开得灿烂,不时随风簌簌落下。刺眼的光芒透出枝叶斑驳的筛落下来,一个锦衣孩童正畏缩惧怕地扒在高高的横枝上,脸被斑驳的光线切割,看不清面容。

      她好奇得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爬我家的树?”

      孩童立即朝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清脆稚嫩的声音说:“嘘,有人要杀我。求你别出声,也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啊?”就算年纪小,尚如卿也明白杀字是什么意思。她惊惶出声,下意识捂住嘴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周围很安静,不像有其它人的样子。

      可即使背着光她也能看见孩童脸上惊骇的表情,相信他并没有说谎。她想了想,便把怀里的东西悉数丢到一边,提起裙摆便手脚并用的抱着树干往上爬。

      看她一步一步往上爬来靠近他,孩童心里既害怕不解又不敢随意乱动。大概从未爬过树,害怕会摔下去才只能眼睁睁看尚如卿爬到他身边。

      近看才发现孩童穿着华贵的锦服,腰间佩戴一对白玉夔龙纹玉佩。他似乎比她年长些,长得很好看,像朵盛开的花儿似的。轮廓跟刚才见过的男孩子也有些相像。她趴在另一根树枝上问他:“是谁想杀你?”

      男孩子听到她关切的声音,打量了她半晌后神色变得不那么惶然无措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我好害怕。”

      “别害怕。这里是将军府,无论谁要杀你,爹爹都可以保护你。”尚如卿安慰道。

      男孩子完全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加茫然惊恐。他的背高高弓起,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紧绷的弦。

      他沮丧又难过的说道:“没用的,他们就是趁在将军府上才敢动手。你赶快走吧,不然他们连你也不会放过。”

      “我不走,我要在这儿帮你。”

      在他们相谈之际下面便窸窸窣窣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他们的声音不是正经谈话的声音,而是刻意压低嗓音的窃窃私语:“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一定要把人找出来杀了。”

      “我明明瞧见他往这边跑,怎会没了踪影?”

      “小娃儿什么地方都能躲。仔细搜,连树上也别放过。动作快,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在树上藏着的两人听到他们的话都不由绷紧了神经。男孩子已经仓惶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求助般哽咽低喃:“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树荫之下,他脸上的汗正不断往外滚落,一张漂亮的小脸煞白惨然。青丝凌乱的贴在耳畔额边,让他显得十分狼狈。

      真是好可怜呀。有什么她可以帮上忙的吗?那些人说被发现的话就会有麻烦,她要不要喊人?可他们就在下面,在她喊人的当口,他们就能发现她并把她和他杀掉了。

      正在踌躇犹豫时,有两人蒙面的黑衣人已经快要走到合欢树这边来。

      尚如卿心下一横,伸手拍拍男孩子的肩膀,对他说道:“你别害怕。我也是将军府的人,我可以保护你。”

      她不知道她的话对此时命悬一线的男孩子是种怎样的救赎。男孩抬起狼狈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你保护我?”

      “当然。”

      “可你比我还小,你怎么保护我?”男孩子心里虽感动,却也知道现实残酷。他今日可能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也许还会连累到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可爱小姑娘。

      尚如卿努力的想着。突地灵光一闪,拍拍自己的胸脯对男孩子说道:“我当然有办法啦!”

      男孩子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我们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帮我?”

      尚如卿稚嫩的脸上呈出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态:“爹爹教我的,看到别人有困难就要挺身而出。放心,我绝对会保护好你!”

      她说得那么胸有成竹,那么自信满满,好像真的可以保护到他似的。男孩子心里涌起一股感激悸动之情。

      她是第一个对他说这些话的人,明明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

      他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进脑里。就算他真的不幸被杀了,至少还能怀着曾有个人对他这般好的记忆。若万一能活下来,日后他一定将这世上最好最珍贵的所有都送给她。

      他抬起颤巍巍的小手伸出尾指,目光笃定的说道:“好,我们来拉勾。若今日我有幸活下来,等我变得可靠了,一切尘埃落定时我就来接你。”

      “接我?”

      “对,我要娶你。”

      尚如卿听不懂“娶她”是什么意思。还未答话,下面便传来脚步声,两名黑衣人已经近在咫尺了。他们似乎看到地上那一堆孩子喜欢的玩意和茶点,朝着合欢树上互相使了个眼色。

      男孩子的脸瞬间又变得惶恐惊骇。漂亮的眼睛氤氲出一层雾气,鼻头通红得像颗小枣,快哭出来般的弱小可怜无助。

      尚如卿不忍心看到他这副模样,又使劲拍了拍胸脯说:“你一定会活下来的。到时你要记得来找我玩啊!”

      不等男孩子应声,尚如卿已经义无反顾地纵身往下一跳。男孩子十分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得盯着尚如卿像断线的风筝直直从树上往下坠。他下意识伸出手拉她,却没能拉住。

      尚如卿的身体像笨重的石头般从上空重重摔下,迅速穿过层层枝叶,划过灿烈花簇,坠落于地。左额撞到树下一块凸起的石块上,血在瞬间喷涌而出,糊了她满脸。

      树下正四处搜寻男孩子的黑衣人听见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便看到摔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尚如卿,当即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这是将军府的小姐。”
      “没办法了,她掉下来的声音肯定会惊动到别人。我们先撤!”
      “那十皇子……”
      “这次失利了只能再寻下一次机会。再不走我们就会被人发现,快撤!”

      树上的男孩子亲眼目睹她坠树的全程,僵住的小脸仍旧满是惊慌与震憾。又害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浪费了她的牺牲,只得努力咬唇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然而他的目光仍一直落在已经昏过去的尚如卿身上。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来。

      黑衣人刚撤离没多远,他就听到有人在惊慌失措的大声叫喊:“不好了,卿小姐出事了!快来人呀,快来人!!”

      不一会儿院子便围满了人。一通吵闹混乱之后,院子才渐渐恢复平静。那个女娃儿满脸是血的被抬回了屋内,众星捧月般被人围着照顾。

      好端端的寿宴也因此而不了了之。直到宫里的人准备回去了,男孩子才敢从树上爬下来,回到为他安排好的厢房里。

      离开将军府前,坐上车辇的男孩子还不时往回望。脑里不断回想着与那个女娃儿极具冲击又短暂的相处时光。

      她如此小的年纪,却能毫不犹豫的做出那样的事情。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识?

      还从未有过一个人不求回报的为他做到那种程度。恐怕自此往后,他再也不会遇到像她这样的人了。

      幸好,她笃定的神情话语已经刻在他心里,被妥善的保管着。不管需要多久,他都会信守承诺,总有一天会来接她。

      此时唯一的遗憾是——

      “如果能问问她的名字就好了。”

      ******
      竹帘前落花纷纷,池上烟雾缭绕。隔着雕花轩窗能看见外头天空飘着细雨。

      雨点打落在满枝的桃花瓣上,花瓣一颤一抖的凝住水珠,像在用自己娇弱的身体承受和包容生存的重担与世间不公。花朵又因雨水的渲染洗涤越发显得娇艳欲滴。便如同人活一世,只有经历过挫折磨难生命才会显得越发光彩丰满。

      将谢的花瓣承受不住雨珠的重压,颤巍巍抖落下残瓣,和着雨水浸入土里,化作春泥养分。

      细雨刚停,便能听见池上画舫传出歌乐喧哗,才子佳人倾谈甚欢。岸边桃花满树晶莹灿烂,杨柳依依,嫩绿的枝芽正悄无声息的冒头。岸上两边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小摊挡,吆喝叫卖声不断,好不繁华热闹。

      如此一副上好的初春画景却被突如其来的叫喊声破坏了。

      人来人往的岸上远远有个粗布麻衫的中年男子抱着一个绸制包袱慌不择路的往前跑。他跑得急乱,不时撞到来往与他擦肩的行人。那些被撞到撞倒的人骂骂咧咧的爬起拧干衣服上的水汽,想要寻那中年男子说理,可哪还能见着人影?

      后面又有一个穿翻领长袍,束玉带,穿紧口裤与乌皮靴的少女追在他后面。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面白粉嫩,娇俏秀丽,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然而看清少女的面容时,众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她左侧的额上横亘着一道长约两寸的伤疤,险险止到眼角处。这道狰狞的伤疤像一道多余无用的痕迹毁掉了她原来的清灵美好。

      她一心要追到前面的中年男子,横冲直撞的顾不得他人。长安城太热闹了,人也太多了。

      而人一多则成了中年男子最好的护身屏障。

      眼见快要追不上了,少女扯着嗓子大声叫着:“快让开快让开!前面的小贼别作无谓的反抗,否则被我捉到了有你好看。你们快让开!”她的声音清脆尖细,像是银铃迎着风叮当摇响。

      在雨后还浸着湿气的街上响起,尤为悦耳空灵。

      “是将军府的卿小姐!”
      “又在捉贼了?”
      “大家快顾好自己的摊挡,不然今日又做不成生意了!”
      “呀,往这头来了。快躲!”

      这头好一番吵闹,岸的另一头又迎来一辆装饰华丽考究的宽面车辇。厚重的宝相纹锦绸车帘随着晃动,在明暗的光线下流动着金黄色的光泽。

      坐在里头的人似乎听到前面不远传来的吵闹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正巧看到一名少女追着个男人往这边跑来了。男人生得贼眉鼠眼,抱着一个与他衣着完全不相衬的绸制包袱从车辇边窜了过去。

      少女跟着从车窗掠过。额上那道伤疤十分显眼,车里的人刚瞧清楚瞬间便怔愣住了。直到她追着男子离车辇越来越远,他都仍未回神过来。

      是她!!今日居然有幸让他重遇到她!

      一晃多年,那个小姑娘居然已经这么大了。

      “太子殿下,怎么了?”一个穿着宦官衣饰的中年宦者见眼前的英气少年愣着,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关切的低声询问。

      少年摇摇头,微微勾唇。唇角的一颗小小红痣让他笑时多了几分媚态:“没什么,走吧。”

      岸上一家临水酒家的二楼雅座,大开的雕花轩窗旁,坐着名锦衣青年公子。他摇着手中的玳瑁折扇望着远去的少女,一边笑一边摇头,似乎已经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颇有几分轻佻邪气的俊脸盈着满满的笑意,目光仍追随着那名少女渐渐远去。良久才喃喃自语道:“现在还未到时候。再等等我,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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