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

　　“什么交易，殿下不妨展开了说？”沈长缨手不禁挪到腰间受伤处，但这对缓解疼痛并没有什么用。

　　周温安视线跟着她手挪过去，再看她的脸色，心中不自觉有一丝愠怒，“你没用我给你送过去的药？”

　　沈长缨一顿，没说话。

　　“你不相信我？”他又问了一句，气势向前压了一步。

　　“那七殿下，你信我吗？”疼、疼得冷汗直冒，昨天醒来才看到周温安派人送来的药，依着往常，不是自己人送来的药她都会丢了的，但她这次没丢，换药的时候直接用上了。

　　“不说话了？”沈长缨咬着牙，“那你和我做什么交易？”她冷笑，“我把你安安全全地放回去，旁敲侧击地引着你去找你绥州的问题，在外人要杀你的时候出手相助，甚至我连找人看看这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都没找就直接用。”她没说她的目的，只说了她做的，这样一看，她待周温安的确不薄。

　　她坦坦荡荡地将所有事都摆到了明面上，一下就把矛头往回了指。

　　周温安坐在她对面，沉默不语。他在知道沈长缨用过他的药后，心中那种无名的烦躁好像安定下来了。

　　“姑娘待在下的确不薄，是在下的错。”他屈身道歉，“是我一时心急了，不过姑娘还是让人看一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我刚才要说的事情往后放，改日再聊。”周温安让人把她送了回去，还派了人说是良医，被沈长缨回绝了。

　　“姑娘怎么出去了，不在房里好好躺着？”尹夏看到她捂着腰一步步往院子走，吓得赶紧去扶她。沈长缨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但一点力气都没了。

　　“我要去换药。”

　　“那药定是没什么用了，要不然姑娘也不会疼成这样，我有一个土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试一试。”她看着沈长缨，等她的回应。

　　尹夏说的没错，周温安送来的药定然是对她没有什么用的，不然她也不会疼成这个样子，更何况她还把周温安送来的良医给请回去了。

　　两难的境地，只怪当初因为自己受伤受惯了，以为小打小闹根本用不着专门备药，却没成想这次伤的重，不得不用药。

　　“算了，我自己处理吧。”她斟酌良久，打算推了尹夏的好意。

　　“姑娘，您不能再耽搁了，天气这么热，伤口不好好处理会更严重的。”尹夏也没退让，盯着她的腰间。

　　僵持之下，沈长缨带着她进了房，自顾自地躺在了榻上。

　　“你还会医术？”沈长缨有些疑问地问她。

　　尹夏忙着把手中的一些药草捣烂，听到她问后点了点头，“祖父曾是这乡野间四处行医的郎中，耳濡目染，学了一些，我这还算不上医术，姑娘忍忍。”她把捣碎的药渣轻轻地敷到沈长缨的伤口处，然后拿干净的布条盖上，围着沈长缨的腰饶了两圈。

　　“再过几个时辰我来换药，姑娘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做些吃食？”

　　“嗯。”她看着尹夏离开后，隔着布条摸了摸受伤的地方，那里凉凉的，感觉痛意消了不少。

　　她慢腾腾地坐起来，走到院子里喊了一声：“阿松！”

　　阿松放下手中的活跑过来，“沈姑娘，什么事？”

　　“帮我查一个人。”

　　安稳躺了两天有余，沈长缨终于受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等人照顾的生活了，等尹夏去忙杂事的时候慢慢爬起来，一打开门便看到一个身影。

　　“七殿下？”那天无故冒出来的气早就散了，等沈长缨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懊悔，要是她那时不闹那一通，事儿早就成了，但懊悔也没什么用，当时疼的厉害，按她的性子，不闹才怪。

　　“我能进来吗？”周温安站在门前，指了指院子外面，“人多眼杂。”

　　沈长缨敞开了门，然后斟了杯茶放到周温安面前。“殿下一个人到安良寨来，要做什么？”

　　“来致歉...也来商量那天没商量完的事情。”

　　“致歉？致什么歉？”沈长缨实在不知道那天究竟算是谁的过失，又为什么会闹的不欢而散。

　　“为我那天所有冒犯到你的言论和行为而道歉。”周温安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那我也道歉，为我那日惹怒殿下的行为和言论道歉。”沈长缨有样学样，学着他的样子回礼。

　　“你这又是为何？”周温安看她要弯腰拜下去的样子，连忙把她扶住。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讨论那天没谈完的事情。”她一向不喜欢弯弯绕绕，单刀直入。

　　这样一来愣的反而是周温安，“可以。”

　　“那天你说要和我做一个交易的，什么交易？”沈长缨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桌面，听不到敲打的声音，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想请姑娘同我一同前往京都。”他直视着沈长缨的眼睛，诚恳地说。

　　“做什么？”

　　“我的谋士。”

　　“你门下的谋士可不少，用得上我？”她笑了一声，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周温安。

　　“和旁人不一样的谋士。”

　　“什么不一样？”

　　“除了我之外，你不需要听命于任何人。除此之外，我的手下都会听你的令。”沈长缨心下一惊，望向周温安的目光掺了诧异，而那人目光中半点玩笑都没有，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殿下好大的手笔，”她明白，这是周温安目前给出的最大的筹码，“这么大的筹码，我要付的代价也不小吧。”

　　“当然。”

　　“你用这个压我一条命可不够，殿下要做的这可是要命的活啊。”

　　她看到周温安眼神冷了冷，似乎是因为被看破了目的。

　　“殿下，我知道这是要命的活可不奇怪。我这人在外好歹也走了好几年，那些朝中政事，也略有耳闻。殿下身为皇子中的嫡子，怎么会不想要那个位置呢？”沈长缨在看到周温安脸色又冷了一分后，识趣地闭上了嘴，适可而止，这道理她可懂的很。

　　“沈姑娘还需什么？”

　　“事成之后，我要入朝为官。”她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面上神色淡淡的，似有笑意。

　　“朝中未有女子为前朝官员的先例。”

　　“既然没有，那就创这个先例。”沈长缨语气淡淡的，像是说了件平常事。

　　“好。”

　　沈长缨对周温安如此快地做决定有点惊奇，看了他一眼。

　　交易达成。

　　“那就这样说好了，殿下若是定好了返京的日子，告予长缨便可。”

　　“明日。”

　　“明日？”这么早？不过想到周温安已在绥州停留数日，如今赶着回京也是理所应当。

　　“明日辰时，芜水河畔。我等你。”他起身站了起来，“再待下去该被发现了。”然后跃身上了围栏，翻了过去。

　　等她重新又坐回去的时候，才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有些不太真实，看到桌上那喝了一半的茶后，才找回了一丝真实感。

　　“明天吗...这么早还真是麻烦呢。”一想到要和徐平意说这件事她就头疼，那个女人一贯大大咧咧，平时能跟着人提刀干架，一碰到这种事才像个女人，不哭不闹只是不说话，沈长缨以前见过，当时就嘟囔着还不如直接让徐平意跟人出去干架。

　　结果如今这么快就到自己了。

　　她随便收拾了物什，直接就去了安良堂。

　　“阿姐。”

　　“怎么起来了？不好好躺着？”徐平意忙着擦刀，光洁的刀面上清晰地映着人影。

　　“我要走了，回京都，就在明天。”

　　徐平意一下子顿住了，“怎么...怎么这么快。”

　　“不快啊。”好像有想哭的欲望，她压了下去，“七八年了呢。”

　　整个安良堂只有她俩，此时安静的厉害，半晌，徐平意开了口，“注意安全。”

　　“安全”两字现在对沈长缨来说轻薄地跟纸一样，此次回京就是以身犯险的，不是送人上路就是送己上路，安全，拿什么来保证安全？不过现在她还是笑着应下了，“好。”

　　“你还有事吗？”徐平意问她。

　　“没，没有了。”

　　“那就回去吧，我忙着呢。”徐平意头低下去，继续擦着刀。

　　意料之中的反应，她走的时候轻轻把门带上，给徐平意留了足够的空间。

　　回到房间的时候，她收拾了一下，将东西点了点后坐了会儿，心里乱得很，急冲冲打开门要出去，刚好撞上尹夏，碗砸在地上碎成两半，汤也洒了一地。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半天，尹夏看到桌子上放好的包袱，“姑娘是要去哪里吗？”

　　“京城。对了，我会和阿姐说，我的院子留给你，等你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她会为你找一门好婚事，不会受到安良寨名声的影响。你不用继续给我做吃的了。”

　　收拾完了，她要走的时候，袖子被人拉住，扭头看着那小姑娘，“尹夏想要跟长缨姑娘去京城。”

　　“京都没什么好的。”她淡淡地说，“反而会死很多人，你跟着我可能连活命都活不成，你还要去吗？”

　　尹夏脸上神情没变，“要。”

　　“那就去收拾吧。”

　　“好！”小姑娘立刻跑去房间收拾了，走之前还不忘带走破碎的碗。

　　沈长缨看着尹夏蹦蹦跳跳地回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上就带上吧，反正是她想的。

　　最终还是没出去，这样一闹她暂时不想睡了，想来想去，铺好笔墨纸砚，写了封信。

　　写完天色已黯淡，中间尹夏过来送了晚饭，现在都已经凉了。

　　其实信的字数不算多，但她就是不知该怎么说，千言万语堵住心头。落笔寥寥几个字字，显得她情浅；长篇大论，又过于啰嗦，实在是难说。最后斟酌半天，写了一面纸。

　　她把信放在了匣子里，待离开时再交予阿姐。

　　今晚没有星星，大片大片的云堆在天上，让人隐隐感到压迫。

　　“沈姑娘，大厅有请。”阿松站在门外，轻轻地叩了叩门。

　　“好，我就来。”

　　最讨厌的场景要来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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