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

　　“皇兄。”她看到周温安站起身来，向那人微微行礼。

　　当今圣上共有五位皇子，四位公主，大皇子在早些年因病去世，如今剩下的皇子能让周温安叫“皇兄”的，不是老三太子，就是老四。

　　沈长缨站在远处打量着那人，身姿挺拔，着青灰色的衣裳，给人一种生生的压迫感。再看那双眉眼，带着些许戏谑和不屑。

　　看来是三皇子周德旭，她暗暗地想。四皇子乃庶人所生，不喜与人争执，一贯不参与前朝争斗。只有这三皇子，当今太子，一贯锋芒毕露，不甘人后，这一点倒是和他母亲宁贵妃如出一辙。宁贵妃原是典史之女，生了一张巧嘴和善于勾人的脸，把老皇帝哄得团团转，母族地位一路上扬，而三皇子本人，也在大皇子故去后，也踏上了太子的位子。

　　“七弟到这儿所为何事啊？”周温煦坐了下来，看着周温安，像一个真切关心弟弟的兄长。

　　“置办些衣裳。”

　　“七弟府中可没有女眷啊，难不成，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他话锋一转，“又或是，哪个婢女？七弟可要注意身体啊。”

　　这话里火 |药味可真够浓的，沈长缨心想，却发现周温安神色没什么变化，仍是淡淡的，甚至比和她刚刚说话时还要平静。

　　“劳烦皇兄挂心了。”周温安没回答他，只是说了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沈长缨正仔细看当下的“战局”时，看到周温安探过来的目光，似乎是让她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别被琐事耽误。

　　“正巧今日我也是来陪夫人的，让她们在这儿，咱们兄弟俩去喝酒？”周德旭仍是不停嘴，热情地很。

　　店铺里的旁人早在周德旭进来时就被清散了，沈长缨原本是打算换了这身紫衣就走了的，这时只能留下来，转着转着到了京都最流行的那些款式那里。手正要搭到一件翠绿的衣裙上，却看到有另一只手搭了过来。

　　“抱歉。”那只手收了回去，沈长缨转头一看，是个很小巧的女人，同尹夏差不多高，穿着火红的宫装，发间的金簪一闪一闪，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太子妃殿下。”沈长缨微微行礼，却被那女人拦住。“不用拘束了。”

　　“你是璟王殿下的…”那人顿了一下，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比较恰当。

　　“朋友。”沈长缨接上了话，注意力还在那僵持的两人身上。

　　“哦，是这样。因为璟王殿下身边很少出现女眷，一时之间有些唐突了，请姑娘见谅。”

　　沈长缨对于这种客套而疏离的场合虽然应付的来，但却很不喜欢。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挑着衣服，一边要抽空去看周温安那边的情况，还要一边应付太子妃，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心累。

　　“不用了，我等着她就好。”

　　“这人究竟有怎样的美貌，让七弟沉迷成这样？”周德旭好奇地往沈长缨那边去看，却发现沈长缨背对着这边，看不到正脸。

　　沈长缨心里接道：不是美貌，是计谋。

　　那太子妃挑了件衣裳，又取走了她做好的衣裳，便拉着周文旭离去了，临走之前还笑着和沈长缨道别，要约着下一次见面，沈长缨打了个哈哈，含糊地应下了。

　　“宫中有绣房，有尚衣监，太子妃就是再缺衣服，也不用到宫外的成衣铺做衣裳吧？”沈长缨有些不解，和尹夏说着话，却不想旁边的店家答了：“太子妃未入宫时，便喜欢收集各式样的衣裳，宫里宫外，各种配饰与衣裳都收了个遍，时常还会想出新点子。太子妃殿下的穿衣，是这京城里女眷争相效仿的的呢。我家的女工出活快，再说宫里规矩多，麻烦，太子妃一般都会来这儿。”

　　“原来如此。”沈长缨点点头，随意挑了几件，发现全都是大红大绿、颜色鲜艳至极，想了想还是留下了，本来就已经在成衣铺呆了太久了，再待下去不知道她能憋成什么样。

　　出门的时候，沈长缨已经褪去了那身紫色衣裙，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

　　“尹夏。”听到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沈长缨转身一看，是尹文誉。她随即看向尹夏解释：“我没有，我说了不带你找他就不会去。”

　　“哥。”尹夏稍微往沈长缨身后挪了挪，就是不肯往前移。

　　“先回府。”尹文誉走上前来，先向周温安行了礼，然后向沈长缨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拉着尹夏往尹府方向走。

　　“姑娘！”小姑娘就算是被拉着走也还是在回头，看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不知道还会以为沈长缨才是亲姐。

　　沈长缨看着尹夏走远，没注意到身边的周温安似乎是舒了口气。

　　“要接着在外面逛，还是回府？今日除了晚宴，其他时间没什么需要劳心的。”

　　“回府吧，晚宴有什么事吗？”

　　“不出意外的话，只是场普通的宴会。”说完意识到似乎有歧义，“父皇会出席，不会有大乱子的。只是我觉得你需要熟悉一下人，以后行事会方便些。”

　　“殿下，”沈长缨突然站定，转过来看着他，又突然想到在这里不方便说，“没什么，有些累了，我们快些走吧。”

　　直到两人一起进了书房，沈长缨才再开口，“殿下接下来要做什么？既然已经在了一条船上，我总需要知道些东西。”

　　周温安坐了下来，研着墨，一边研一边慢慢地说：“太子最近越来越按捺不住了，当了五年的太子，还是这么不安稳。”

　　“陛下如今沉迷炼丹研究长生不老药，连后宫都不怎么去了，宁贵妃就算想吹枕边风也吹不到，太子殿下当然会急。”她接上话，发现周温安对她消息之灵通有些惊奇。“殿下，我若没有足够大的消息网，怎么会选择安心的和你回京都？”也不会选你，她又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近日北国使臣会来到京都觐见，父皇今日下旨，全权交给我负责。”他在听过沈长缨的解释后头又低了下去，手却一直没停过。

　　如今大昌南北双地都经历着磨难，南涝北旱，百姓叫苦连天，正是艰难的时候。大昌与北国交界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因为大昌的灾事变得躁动不安。此番北国主动来求和，不知道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件事既然全权交给了周温安，也就意味着不能出任何差错。

　　“此事不能出错。”关乎两国和平的大问题，是万万不能被毁的，她心想。

　　“是。”

　　但按照周温煦如今这躁动不安的性子，不知道要给周温安使多少绊子。

　　“北国使者预计会在二十五日到达京都，二十五日到二十七日休息，二十八日有宫宴，会邀请所有使者，二十九日才会开始商讨边境议和之事。”周温安一边说着，一边将日程全都写了下来。“这是暂时的安排，宫宴那边和议和的人员早就敲定了，目前要保证的，是使团的安全。”

　　“使团中可有北国的贵族，或者说，很重要的大臣？”沈长缨在知道了大概的行程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带队的为哈尔巴拉，乃北国重臣，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其他重要人物。”见沈长缨眉头不解，“怎么了？你认识？”

　　“没有。”沈长缨只在江水一带行动过，手倒是没伸到北国那么远的地方。

　　“北国此番是主动求和的，但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周温安将写了日程和使臣名字的纸交给她，然后踱着步子到了窗前。

　　“有一种可能。”她没说后面那句话，但知道周温安一定想得到。

　　“边军有战报，北国军队没有大变化。”沈长缨没说完的理由的确是现下最能解释得通的，北国借求和拖延时间，以此囤积力量进攻大昌。但北国军队的确没有变化，也是事实。大昌如今虽然正遭受着天灾，但国力的根基还在，大昌现有的兵力若和北国打起来，北国还是会损失惨重。

　　“我还有两个解释。一，边军有内鬼，报了假消息。但这个不大可能，因为边军不可能全部叛变，只要还有人心属大昌，总会报上真的军报来。第二——”

　　“是西塞。”很显然，周温安也想到了。“西塞离大昌更远，离北国更近，虽然地域小，但如果北国与西塞结成同盟，北国借西塞的地方养兵。”

　　“那就解释通了。”沈长缨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草图，将大昌、北国、西塞的位置大概标了出来，然后抓起那张纸给周温安看。

　　墨迹还未干，三国位置在纸上清清楚楚，旁边就是周温安写下的那为首的使臣名字：哈尔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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