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又吃回头草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宋尧拎着一提糕点走进来，看到院内情形顿时张大了嘴。

　　人生头一回，居然看见宿白兄怀中抱着女人，无憾了。

　　他抬手将自己掉下来的下巴推回去，放轻脚步打道回府。

　　“去哪？”

　　秦宿白不带感情的声音传过来，他转过身看去，秦宿白已经把人放开了，脸色冷得厉害。卫姑娘更是一脸绯红，侧身站着。

　　宋尧在心里感叹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人家的好事，罪过罪过。

　　“我刚排队买的，京城最有名的黎家酥烙，想送给卫姑娘。”宋尧边说着便走过去，全然不在意他们两个之间诡异的气氛。

　　卫姜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对宋尧说：“多谢宋大人。”

　　宋尧抬头看看漫天红霞，走近卫姜说：“该到饭点了，卫姑娘还没用饭吧？附近有一家酒楼，菜品极好，卫姑娘赏脸一起去呗。”

　　说着，他朝秦宿白挤了一眼。

　　秦宿白接收到他的信号，看了一眼卫姜才退下红晕的侧脸，附和道：“不错，那里离这儿不远，很方便。”

　　才与秦宿白发生不愉快，这就要一起吃饭，她哪里吃得下，遂摇摇头：“我不饿。”

　　宋尧实在是等不及请她去画尸了，根本不想放过任何示好的机会，温声温语劝说道：“卫姑娘，在下是真的想请你帮忙，恳请你接受在下这点心意，好不好？”

　　......

　　在宋尧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下，卫姜答应随他们去覃来楼吃饭，也答应明日一早就去停尸房画尸。

　　覃来楼是东平街最地道的酒楼，无论菜色还是店内装饰，都十分有格调，这附近的人都喜欢来此处招待朋友。

　　坐马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虽然已是暮色沉沉，街道上却依旧热闹。京都有宵禁，不过要到亥时。

　　宋尧带着人直接上二楼预定的隔间，卫姜从下车时就带上了羽笠，将脸挡起来，以防被熟人认出来。

　　可惜她万万没有想到，卫炎对她的身形会那么熟悉。卫炎是京城各大酒楼茶肆的常客，见天儿地与狐朋狗友瞎混，美其名曰拓展人脉。

　　今日他与几个公子哥在环廊外头看底下的先生说书，这覃来楼有一大特色，楼体建成环装，一楼中间设了舞台，平时会有人说书或是弹琵琶，走廊设有茶座，专供客人看表演。

　　卫姜进隔间的时候，被卫炎望见一眼，觉得她的身形和背影很熟悉，心下便有了计较，毕竟卫姜让他在朋友面前下了面子。

　　不过她身后有岐王和宋尧，他没敢马上求证。心下有疑惑，就凭他那个丑妹妹，不应该能攀上岐王和广平侯世子这两座大山。

　　应该是他想多了。

　　说书人一张大嘴侃天说地，这会儿把楼上楼下的人逗得哈哈大笑，卫姜落座后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没有注意到宋尧在说什么。

　　“卫姑娘，你能吃辣吗？”

　　宋尧轻轻敲敲桌子，“卫姑娘。”

　　“她不能吃辣。”沉默了一路的秦宿白，终于开了金口。

　　卫姜正好被叫回神，听到他的话后不解地看过去。秦宿白怎知她不能吃辣，难道是他住在她那里时注意到了？其实些许辣还好，要是吃多了，她会胃痛。

　　宋尧对秦宿白这表现也不惊讶了，都对人家那么亲近了，忌口自然也会知道。

　　跟小二点完菜，他便对卫姜说：“这里有几样招牌菜都以重辣为佐料，可惜你不能吃辣，我便没点。”

　　卫姜说：“其实轻微的辣还是没关系的。”

　　宋尧瞥了一眼在一旁沉默喝茶的人，心想管得还挺严，人家自己都说微辣可以吃。

　　厨子出菜速度很快，没等多久菜就上齐了。

　　若是单独跟秦宿白吃饭，她可能半碗都吃不下，但是宋尧是个非常活络的人，人又绅士，时不时给她介绍菜，还能引经据典地说出几个典故来，她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吃了一碗。

　　一顿饭下来，卫姜与宋尧已经像相熟很久的朋友，全然不像才见第二面。

　　把卫姜送到梅园门口时，宋尧跟她还没聊完，秦宿白听他扯了一路，都到这了还没完，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

　　宋尧这才打住，对卫姜说：“等事情忙完了，我请你喝酒，我府上有珍藏多年的好酒！”

　　“那我等着。”卫姜笑着朝两人行了礼，心情愉快地走进梅园。

　　宋尧望着卫姜的背影又道：“明早我来接你，别忘了！”

　　“知道啦！”卫姜朝后挥挥手，身影消失在梅树后面。

　　门口，秦宿白嘲讽地问：“你府上的好酒怎么不请我喝呀，每次都去我府上蹭？”

　　宋尧笑笑，拍拍他的胸口说：“吃醋啦？哪回不是我去府上找你，从不见你来找我，你要来，我能不招待你？”

　　秦宿白抿了抿嘴角，转身走了。

　　……

　　大理寺的停尸房要比洛城的大得多，四周连窗户都没有，雾飒飒黑蒙蒙，要点灯才看得清。

　　近几日停的尸体焦臭味特别浓，用冰块围着才勉强腐烂得慢一点。里面燃着重重的熏香，人进去都得用棉团塞着鼻子，否则这双重重味之下，非把人熏晕不可。

　　宋尧把卫姜送到门口，郑重地对她说：“里面的场景有些吓人，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你需要的东西我都让人准备好了，一会儿我让人多点几盏灯在里面。”

　　卫姜看了看厚重的门，点点头，开始塞棉团，戴面罩，戴手套。腐烂的尸体有很多细菌，她需要保护好自己。

　　宋尧也给自己塞了棉团，因为在门外已经能闻见尸臭味了。他见卫姜一脸镇定，不免担忧。

　　她只是一个小姑娘，看到卖相恐怖的尸体，不会吓到吧？

　　“你放心，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

　　卫姜听出了他话里的担忧，弯了弯眼睛，宽慰他：“我不怕的，你放心吧。”

　　宋尧觉得她是个奇女子，面对那么恶心的尸体还能泰然自若，换成他可做不到。

　　小厮将门拉开，卫姜头也不回地跨了进去。宋尧觉得此时的她像个英雄，忍不住朝她的背影抱拳致敬。

　　小厮点好灯，放好东西之后就退到门外侯着，站定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恶心了。

　　宋尧在门外张望，心里好奇得要死，却又被臭味逼退。他正在做心里建设，打算缓一缓就进去看看。

　　卫姜走到尸体面前，揭开覆盖尸体的白布，白布内里一面染上焦黑与腐肉，露出的焦黑躯体确实惨不忍睹，连她都要扭头吐纳几口气才敢直视。

　　这里面停了三具尸体，全是女尸，而且身形差不多。她将三具都揭开来看过，决定先画中间那具，因为她烧得最焦，有挑战性。

　　“得罪了。”

　　她朝尸体抱拳问候一声，便张开手在尸体的面部摸索。

　　那手感呢，是焦硬中带着点软，坑坑洼洼的，五官不完整，眼珠都爆了一颗。

　　卫姜先摸过死者面部的轮廓，用手指感受她脸骨的形状，再去观察她烧变形的鼻子，比划鼻梁的高度。这么慢慢摸索了一阵，心中大概有了她的形象。

　　她站起身来，闭着眼睛在脑子里勾勒她的脸。

　　半刻后，她走到一旁铺开宣纸，拿起笔作画。可是一看砚台，墨都没磨好。

　　“进来给我磨墨！”这小厮还没小晏胆子大呢。

　　进来的是宋尧，后面还跟着秦宿白。卫姜看了秦宿白一眼，刚才还没见，这会儿又来凑热闹了。

　　宋尧扫了一眼被暴露在空气中的尸体，走到桌前一边磨墨一边问：“这就可以开画了吗？”

　　“嗯。”

　　卫姜蘸了墨，头也不抬就开始在纸上落笔。

　　宋尧探着脑袋瞧，卫姜很快就勾勒出一张年轻的女子面孔，圆圆的脸，塌鼻子，其余部位卫姜还在画细节部分。

　　宋尧越看越觉得她作画的风格眼熟，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向秦宿白。

　　秦宿白脸上无半点惊讶，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

　　宋尧忍了忍，没忍住，便问：“卫姑娘，你是不是在东古画行卖过画？”

　　卫姜作画的手一顿，抬头看了宋尧一眼，继续低下头画画。

　　宋尧见她的反应，心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卫姜对他说了谎，她分明就是京城人，还在东古画行卖了画，刚好买主是他。

　　“那五幅与众不同的画被我买走了，现在还放在书房的画缸里，没想到我还能见着作画者本人。”宋尧笑了笑，“果真出自你手，我便不觉得惊奇了。”

　　卫姜心里多少有点尴尬，但是手上没停，不多时一张鲜活的脸便画出来了。

　　“好了。”卫姜将笔搁在笔架上，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对宋尧说，“对方是个姑娘，而你们也只需要辨认身份，我就不把她的身体画出来了。”

　　秦宿白眼中露出赞许，嘴角不经意上扬，不愧是他带来的人。

　　宋尧仔细看了看画像上的脸，又直起身看了看面目全非的尸体，长吁短叹好一阵子。

　　都烧成那个样子了，居然还能画出来，这一手绝活他是第一次见啊！

　　卫姜看淡这些赞赏，又到另外一具尸体前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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