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尔：众神初醒

　　群众疏散完成后，西里尔和其他人终于等到了珊珊来迟的新命令，当然，让大多数跃跃欲试的小伙子们大失所望的是，他们接到的不是加入战斗，而是随着疏散的群众一起躲进地下。

　　地窖十分黑暗，而为了安全，也只有几盏蜡烛在缓慢的燃烧着，带来这可怕的黑暗里仅有的一点光明。

　　这个地窖不大，只有十几人在这里，而且大多数是老年神族，西里尔默默的坐在了一个角落，本就沉默寡言的少年现在更是彻底的缄口不言，仿佛试图把自己变成一座会呼吸的雕像。

　　和其他人不一样，西里尔并不对战斗怀有少年的热血，也并不对胜利抱有盲目的希望。歌莉娅哭泣的声音在这时候响在耳畔，让他深深怀疑起了这场战斗胜利的可能性。

　　如果这个预言就要在今天兑现的话，他们又要往哪里去呢？

　　这时候，一只粗糙而干燥的手忽然摸上了他的手臂，西里尔一惊，险些攻击对方，在看清楚那是名老太太后，他用尽了力气才收住手。

　　而老人却似乎毫不知自己的冒犯，她眯着眼睛对西里尔笑，慈祥而怀念，有些含混的说：“伊芙琳……伊芙琳，你回来了啊。”

　　……伊芙琳。

　　西里尔猝不及防听闻这个名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是他那不怎么负责任的母亲的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了，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记得她了。

　　不等西里尔回答她什么，忽然又有一名步履蹒跚的老人走上前来，拉住老太太的手臂，佝偻着身子抱歉的对西里尔笑道：“她老了，脑子也糊涂了，认错人了，小哥别介意哈……蕾娜斯没有恶意，她只是太老了，把谁都当成她那学生了……”

　　老太太听了他的话还不乐意，一个劲的埋怨他，“你才老了，老娘永远十八好吗！”

　　老太婆絮絮叨叨的，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残存着些许年轻时的风韵，能看出曾经也是个美人。

　　老人却非要拉着她离开，连连对西里尔点头道歉，而这时，西里尔忽然开口：“不好意思，我想……这位太太这次可能没有认错人，事实上，我的母亲的确叫伊芙琳，只不过她已经过世了很多年了。”

　　他这一席话让两个老人停下了斗嘴，两个人一齐扭头看向西里尔，只不过女人的目光是惊喜，而男人的目光就是惊讶了。

　　他张嘴又合上嘴，反反复复几次，终于找到了想说的话：“噢，是的……她好像是有个孩子……居然是你吗？”

　　“他和伊芙琳长的多像啊，当然是了！”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就接上了话，她面露慈祥的看着西里尔，虽然西里尔很怀疑可能是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

　　平心而论，他的外貌其实除了发色以外，并没有什么像母亲的地方，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像他的父亲，尽管西里尔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父亲到底长什么样了。

　　“这双眼睛的确像她了。”而老头也在这时候附和道。

　　“伊芙琳啊，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来，我多想再和你见一面啊。”老太太哽咽着说，这一会儿，她又把西里尔当成伊芙琳了，眼里甚至有隐约的泪水，“你那时候就那么走了，话也不给我留一句……”

　　她对谁留下了话的呢，就连西里尔也只是在某个早晨突然惊醒，然而女人早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多年来，这件事一直是西里尔心里的疑问，但自从女人走后，他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她，仿佛世上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更别说她的死因了。

　　面对这个猝不及防的母亲的故人，西里尔也因她而被唤起深埋的悲切，不自觉的脱口道：“太太，您知道我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可惜老太太真的是老糊涂了，她完全没有听到西里尔的话，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倒是老头叹了口气，替她做出了回答。

　　从老人的话里，西里尔拼凑出了这样一个惊人的故事。

　　其实神族一直在暗自里寻找离开深渊的道路，为此，有无数无名的英雄牺牲在其中，对于这些人，统一都被冠以“先驱”的名字。

　　当年伊芙琳是蕾娜斯的学生，她聪明、冷静，最后被选为了“先驱”，她花了很多年测量、构思、计算，为了一条通往新世界的道路。这就是西里尔童年时代一直抄写的数据的意义。

　　然后，在认为时机成熟的情况下，十年前的那天夜里，女人离开了家，和那一批“先驱”一起离开了亚莱拉耶，他们沿着东方的山谷消失在黑夜里，然后再也没回来。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先驱”们就是这样前赴后继、一代一代的肩负着种族的延续而向黑夜里寻找渺茫的希望的。

　　伊芙琳是最后一代“先驱”，根据后来资料的综合分析，他们离那个光明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只是那里有巨鸟盘旋，他们无力对抗，最后全部牺牲在最后一段路上。

　　这就是战死的真相，以一种更默默无闻的、更惨烈的方式牺牲。

　　老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感慨般的说：“那时候她还那么年轻，然后尸骨都埋在那里了。”

　　西里尔默默无语，猝然面对关于母亲的过去，记忆中那个阴沉而苍白的女人陡然被镀上了一层英雄的光辉，只是对于“母亲”这个身份，她依然是空缺的。

　　她把一切都奉献给了神族，以至于连自己的血脉骨肉都不曾保留一丝爱意。

　　“孩子，你不要恨她。”老人忽然对西里尔说，而西里尔摇了摇头，他并不恨她，只是也无法像一个孩子爱母亲那样爱她而已。对西里尔而言，某种程度上她更像个疏远的亲戚，维持他的生活，却并不构成家庭。

　　“时间快到了，你一定会走，因为她为你换取了这样的机会，你会带着她的意志，看到新世界的。”

　　他话音落下，地窖的入口被人打开，有看不清面目的人在上面叫西里尔的名字。

　　“走吧！我们最后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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