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与生活重叠

　　婷姐结婚了。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全心备战艺考，早过了饭点的食堂里只剩下永远的泡面快餐，我轻轻的说一句：我知道了，像一个漠不关心的路人。挂了电话，我才发现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室内的清冷相互照应，饿了一天的肚子突然就没了食欲。我想了很久，也许只是因为，我没能当面向她道一句：新婚快乐。

　　婷姐是我小姨的女儿，自小便是家中的榜样，成绩优秀，家里的里里外外都照顾的妥当。一次下雪，她携着一双弟妹来我家拜年，晚上我妈留宿，看着她为弟弟妹妹擦身洗漱，从此便记在心里，日日念叨这是我的榜样，那时的她不过十一岁。

　　姨父常年在外，小姨因一次小产后身子落下病根，过多的农活根本做不了。农忙的时候，妈妈带我去帮小姨家收割稻子，我蹲在稻田边，看着婷姐挑着沉甸甸的稻子从田埂走过，她弯着腰，头发早已汗湿的凌乱，可是依然步履轻快。待她快完工时，我递上水叫她走慢一点歇一歇，她呵呵一笑：“那不行的，稻子会掉下来，必须要一鼓作气。”

　　谁也没有想过，婷姐会在高二的时候选择退学，虽说是农村，但那时家里的条件已经足够她读至大学。因为许久未联系，我也猜不透其中的原委。断断续续听妈妈说起恋爱或打架的字眼时，我总是不能相信。再次去看望小姨时，婷姐已经离开，跟着姑父外出打工。小姨坐在门前不住的叹气流泪，直念叨着：“女大不中留。”妈妈一旁安慰不过也有些气恼：“你说说，怎么不好好劝劝她，婷子本是最孝顺的呀。这一次，怎么这么不听话的？”

　　不听话，不上学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然后婷姐在我的生活里，就变成了反例。

　　高二的时候，我在合肥进行艺术培训，日子枯燥无聊，妈妈早把婷姐的地址给了我，让我去找她，多一个亲人总多些照料。我犹豫不决，毕竟有两三年没见了，婷姐的电话打来好几次我都搪塞之后，她居然亲自来学校接我。我下楼的时候不知道她已经等了几个小时，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高跟鞋，妆容浓重的女子，我几乎认不出来，她喊了我一声，继而道：“你们学校真是难找啊，我转了好几站，问司机也不知道。”

　　我们学校的确偏僻，第一次来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被拐卖的错觉。跟老师请了假之后，我下过楼梯，看见婷姐靠着后边的墙在打电话，光线照着她及腰的金黄波浪卷发，显得慵懒而迷情。婷姐，她现在过得好吗？如何在一个恰当的时间，问出这个问题，才不显得矫情。

　　双休日，加上今天的半天假，婷姐说要带我好好放松。所以我人生中，第一次去了电影院，第一次去了KTV,第一次，在那么大的商场里，逛得头晕目眩……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杂在一起，城市原来，真的会让人迷离。这里的一切，还是会让我感到陌生，包括婷姐，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种生活。然而回到她住的地方，随之而来的，却是惊讶。

　　那个地方，已经不可以说是“小”，应该是“挤”，拥挤。二十平方的屋子，摆了两张床，用帘子隔开，还有餐桌，电视，卫生间和厨房，墙壁上斑驳不堪。我唯一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你就住在这”之类的话。在一座城市有一个安身之所，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婷姐脱去外套，招呼我坐下，我问：“姨父呢，还没回来吗？”

　　她已经系上了围裙，将头发盘起，“哦，他们今晚出车，就不回来了。你饿了吧，等一下，我去煮点面。”

　　我坐在床边百感交集，怎么说呢，就好像灰姑娘脱去水晶鞋，失去了魔法一样，这座城市，有多少人像这样，表面光鲜亮丽，下了班，内心像戈壁一样贫瘠苍凉。这样，算不算生活得好呢？

　　“吃面啦。”婷姐将面端来，我趁机问道：“他呢，也在这里住吗？”我指的是她的男朋友，“嗯嗯，在楼上。”

　　婷姐的情况我只是略知一二，故不敢多言。闹了一天，真正的晚餐也难得沉默，食饱洗漱之后，我躺在小床的里侧。

　　“你没见过这个现在这个哥哥吧。”合上眼时，婷姐却又对我说。

　　“哦，只是听妈妈她们提过。”看着婷姐坐在床沿，我转过身对上她的目光。

　　“这下好了，我爸妈满意，我也懒得再费心了。”

　　“你们，会结婚吗？”

　　“应该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婚期已定，我多问一句只是看看婷姐的态度，现在，我应该是要问出来了，“你喜欢他吗？”

　　褪去了精致的妆容，婷姐的样子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没有改变，只是多了些疲惫，我却感觉真实。然后她轻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孩子。”

　　“什么是喜欢？以后你就会发现，如果你遇到了一个人，互不相厌，家庭相当，日子就可以过下去了。喜欢，不是也会消失的吗。一旦爱情与生活重叠，便要剥掉它光鲜的外衣，变得不堪一击。”

　　于是我知道了她关于退学的故事，就是因为这样的喜欢，放弃了学业，放弃了可能更好的生活，来到陌生的城市打拼，在所有人的追问下，隐瞒了一切，即使在与她的喜欢分开之后。我钦佩她曾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勇气，那被爱伤过之后呢？这样是否是好的选择，我并不知道。爱情不曾与我相遇，说再多也显得苍白无力。
　　尽管未来有太多不确定，我还是梦想做这样的女子，与爱情相伴到老，看梦想开花绽放。也许会有遗憾和失望，但我享受这个不完美的过程，就能到达心中完美的终点。

　　我十八岁的成人礼，婷姐也在另一个地方迈向了人生新的阶段。“不管怎样，还是要幸福啊。”我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窗户上结了淡淡的雾气，这个冬天，注定是要很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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