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番外

　　1.
　　今夏一觉睡到了晌午。
　　若不是谢霄在外面叫嚣着喊今夏去吃晌午饭，怕是今夏还要再睡上两个时辰。

　　恍惚间，今夏听见灵珠在门与谢霄纠缠。
　　灵珠压低嗓子，语气却极为凌厉。
　　“谢少帮主，我家公子说了，不叫人打扰夫人睡觉。”
　　谢霄却不听，在外面嚷着：“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我们家今夏最爱吃饭了，晨里我就没见她去吃，若是晌午再不吃，今夏定会饿坏的！”
　　灵珠护住门口：“谢少帮主，请你自重，我家大人说了，他自有安排。”

　　被谢霄吵醒，今夏是睡不下了。她穿上衣服，两步冲了出去。
　　“谢圆圆，你在此大呼小叫的，成何提统？”
　　谢霄见到今夏，颇委屈地质问道：“今夏，昨天你去哪了？我一天都没见到你！”
　　今夏答道：“我和大人，在这洛阳城，自然是赏牡丹去了……”
　　谢霄听了，更委屈了。
　　“袁大虾，你赏牡丹竟然不叫我？”
　　今夏被谢霄纠缠得好生不耐烦，一巴掌拍到谢霄胸口：“你一个大男人，想做什么去做便是，怎的偏缠上我和大人？”
　　谢霄被噎得说不出话。
　　今夏觉得自己语气过重了，便柔声安慰道：“好好好，我且去问了大人，若是还须在洛阳逗留，一定找机会带你去赏牡丹。”
　　谢霄也是率真，今夏两句话便哄得他甚是开心。

　　一阵脚步声，岑福过来，请今夏到中亭用晌午饭。

　　今夏和谢霄至中亭的时候，饭菜已经摆放得整齐。
　　亭中除了陆绎，还有昨夜在人间不食遇到的蒋知遥和徐子乔。蒋知遥端坐于正位，陆绎与徐子乔分坐在蒋知遥两侧。
　　只搭一眼，今夏便已知晓，蒋知遥和徐子乔必是熟识的。

　　果不其然，不等陆绎开口，蒋知遥先赔了礼。
　　“弟媳切莫见怪。昨夜在城中遇到绎儿，便想着今天来驿馆中与他一叙，不想乔儿也同你们一路来了。我与绎儿和乔儿是旧时挚友，虽然和绎儿在京城同朝为官，私下里却不常有雅聚的机会。与乔儿更是少有机会见面。如今在他乡遇见了自然是份外欣喜，不等弟媳来先喝了两杯，还请弟媳海涵。”

　　今夏对蒋知遥暗生佩服。说到失礼，显然是今夏睡过了头，失了规矩。不想蒋知遥两句话便给足了今夏脸面，轻易化解了难堪。
　　此外，还有一个令今夏难堪之处——今夏不知竟是如此正式的场合，只穿了极为素净的衣裳，连钗也没来得及插上一个。再看徐子乔，明显是精心打扮的，头发梳得雅致，一只金镶玉的蝴蝶簪子在头上摇曳着，好不可爱，惹的人愿意多看两眼。
　　两相比较来，今夏怕是输人又输阵。

　　见今夏略显局促，陆绎走下来牵住今夏的手，扶她坐到自己身边。
　　随后向蒋知遥解释道：“兄长言重了。既然是自家人，绎儿也就不说两家话了。今夏从小便自由惯了，不拘泥世俗辱节。如今既已嫁进陆府，便是陆府的当家主母，这内院的规矩，也随今夏定了去。兄长见谅。”
　　蒋知遥大笑，道：“人言道，锦衣卫性情凉薄，绎儿更是锦衣卫中的锦衣卫。现在看来，终归是遇到了暖心的人啊！”
　　陆绎与今夏听了，相视莞尔。

　　2.
　　谢霄在今夏旁边坐下来。
　　陆绎便介绍道：“兄长，想必听过江湖上鼎鼎在名的乌安帮，这位便是少帮主谢霄。”
　　蒋知遥客套两句。
　　“久闻乌安帮大名，在江浙一带助于大勇大人抗击倭寇。虽处江湖，却心系天下，实属难得。今日得见谢少帮主，果然英雄出少年。”
　　谢霄拱手。
　　回了几句客套话便作罢。

　　觥筹交错间，几人微醺，蒋知遥忆起往事。
　　“说起来，我虚长几岁，见着几个弟弟妹妹们从少不更事，到现在事业有成，也便心安了。”
　　徐子乔想起了死去的阿德，心中不是滋味。
　　“若是阿德哥哥也在……”
　　陆绎忙打断了徐子乔。
　　“乔儿喝醉了。”
　　蒋知遥摆手，言道：“无妨，我知绎儿怕我伤心。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不能伤心一辈子。许是这就是阿德的宿命。”

　　谈话间，徐子乔见今夏默不作声，道：“袁姑娘，你莫要见怪。我与遥哥哥和大哥哥自小认识，彼此间的回忆便多了些。冷落了袁姑娘。”

　　今夏本是好生吃着、听着便是，倒不觉得受到冷落。可徐子乔的一番话，竟叫今夏的处境颇为尴尬起来。
　　任她答话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是闷了口酒，讪讪一笑作罢。

　　徐子乔的心机陆绎自是了然的。
　　“乔儿多虑了，陆绎虽无缘参与今夏的过往，却有幸同夫人携手共度余生。岁月可召，半生缱绻，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回忆。曾经的那几年，倒也不算作什么了。此外，乔儿既唤我作大哥哥，那今夏便是你的嫂嫂。徐家向来遵规守矩，乔儿莫从我这陆府学了不好的习气，还是规矩些好。”

　　徐子乔妒火中烧，也忘却了自己徐府小姐的尊贵身份，变着法子想着定要袁今夏难堪。思忖间，今夏的扮相入了徐子乔的眼。
　　“好嫂嫂，是我僭越了。既然如此，我让凉音多备些首饰绫罗送与嫂嫂。嫂嫂也别推脱，我见嫂嫂这素净的样子，都心疼得厉害……另外，大哥哥毕竟男儿家心思粗了些，若日后嫂嫂有想要添置的，尽管跟乔儿说，徐府定不让嫂嫂受了委屈。”

　　陆绎见今夏这般受宠，心中气愤难当。今夏在桌下握住陆绎的手，叫他莫再为了自己同女人争辩。
　　只见徐子乔与凉音主仆二人甚是得意，今夏便有了自己的心思。
　　“既然子乔小姐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从小粗鄙，女儿家的玩意儿倒不是我心头之好。不过，如果我看上的物件实属贵重，不知子乔小姐能否割爱？”
　　徐子乔掩嘴一笑，道：“嫂嫂直言便是，任凭什么价值连城的珍惜玩意儿，在乔儿这里，也不算是什么。”
　　今夏挑眉。
　　“子乔小姐此言当真？”
　　徐子乔道：“我怎敢欺骗嫂嫂。”
　　“那我可真要了。”
　　“尽管开口便是。”
　　“琳琅。”
　　今夏道，眼中闪出一道微光，竟令徐子乔心中一寒。

　　3.
　　午宴散了，陆绎邀蒋知遥到室中一叙。二人心中颇有默契，对此行到洛阳的目的只字不提。
　　说是默契，只不过是锦衣卫的规矩罢了。

　　“绎儿，我见适才火药味浓得很，若是日后乔儿进了陆府，可有你受的。”
　　陆绎心中一怔。
　　少顷，眉头舒展开。
　　“我与乔儿的事……兄长可是知道些什么？”
　　蒋知遥眼中略过一些不易察觉的慌张，随即端起茶碗，也算躲了过去。
　　“今天这副情形，再看不出来，可不就是木头了？”蒋知遥只说道。

　　在陆绎心中，蒋知遥的地位并不一般。
　　或许这世上，唯一一可唤他作绎儿，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在心中有些许依靠的人，便是这蒋知遥了。
　　几盏茶过后，陆绎将心中的苦闷合盘托出。事关徐敬向圣上求得的赐婚，还有徐子乔的步步紧逼。

　　“抗旨可是死罪。”蒋知遥告诫他。
　　“兄长放心，我定能想到办法求得圣上开恩。”
　　陆绎心中已经作好了打算，此次湖广之行，定会给圣上和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此外，岑福还查到，名满天下的知法道人，现今正于湖广一带游历，若是陆绎能求得修炼丹丸，定会使龙颜大悦。到时抗旨便不算作抗旨，只是件儿女情长的小事罢了。

　　说话间，蒋知遥话锋一转。贴近陆绎耳边低语：“绎儿可知我此次来洛阳的目的为何？”
　　陆绎虽不知蒋知遥在洛阳为何出现，却也能猜出十之一二。
　　但蒋知遥向来为人谨慎，做事规矩，任是与陆绎交好，却万不该将圣上指派的公务像这般聊家常般透露出来。
　　陆绎不语，且等着后话。

　　“有人密参了伊王，圣上遣我来调查。”
　　陆绎在心中仔细思虑后，才缓缓问道：“若是如此，兄长与那伊王……”

　　伊王虽在洛阳封爵，但在朝中却安插了不少暗线，其中不乏各部要职，自然也包括锦衣卫。
　　传言，锦衣卫中老早便有人受了伊王的控制。陆绎曾对自己的父亲陆廷生疑，但陆廷死前对陆绎的一番剖白，重拾了陆绎对父亲的信心。
　　陆绎深信，与伊王狼狈为奸之人，必是他人。
　　但即便蒋知遥与伊王同出现在人间不食中，陆绎也笃定，此人必非蒋知遥。

　　“绎儿知我近年来与伊王交往甚密？”
　　陆绎不答，只盯着蒋知遥，也盼得一个解释。

　　“我若说我有血海深仇要在伊王这里查个究竟，绎儿可信？”
　　蒋知遥目光炯炯，眼中早已泛着泪，若不是极力隐忍，好似瞬间就会倾泄而出。
　　“兄长是指……”
　　蒋知遥颔首，道：“没错，昔日我蒋家当日被灭门，是指挥使救我兄弟二人出来。后我多年调查，原是我父亲的过错。他投靠到伊王门下，在朝中为伊王打点。后见伊王残暴不仁，欲断绝与伊王府的往来，却被人向伊王通风报信，遭了灭门。”
　　言至于此，蒋知遥痛苦难当，热泪终于从眼中滚滚流下。

　　“消息可属实？”陆绎问道。
　　蒋知遥答曰：“严家倒台，我知严嵩昔日耳目众多，定知我蒋家灭门真相，便去了严嵩所贬之地。当日锦衣卫监斩严世蕃，我便命人从中做了手脚，以严世蕃的尸骸交换了此消息。”
　　说罢，蒋知遥从袖口间取出一封书信。
　　“蒋家被灭门当日，我和阿德被父亲藏在暗厢中，从洞口中窥见了刺客使的剑。那是一把从腰间抽出的软剑，极细极长，却锋利得很，剑锋中带着戾气，直直插到我父母胸口。我和阿德躲在暗厢里不敢出来，躲了三日，阿德饿得直哭，我才敢与阿德逃出来。后来我遍寻四海，几经千艰才找到这把剑。”

　　信中寥寥数字，交代了伊王府豢养死士一事，信中还附有一张图。
　　陆绎见了那图，大惊失色。
　　那图，正是一个鹰头，是陆绎在无数个噩梦里出现的鹰头。
　　“这鹰头，可是伊王府死士图藤？”
　　蒋知遥点头，答曰：“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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