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番外

作者:唛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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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1.
      时近夏季,潭州多雨。有时淫雨霏霏,一下便是一天一夜。
      街头巷尾尽是凋落的杜鹃,一叶一朵,连成一片,便是暮春时节一场雨,打得人间万丈红。两侧的商铺生意也萧条得很,只有药铺、食粮摊子这样民生离不开的,才偶尔见一两个身影。

      这天,又是淅沥细雨,太平街头的官材铺子本是打算提前打烊,店家正打着呵欠欲关了铺门回去烫了二两酒喝着,却听见凌乱的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迭踏而来。
      店家忙退回身子,忍不住只露出半个头往外瞧着。只见为首的竟是个女人,身着紫粉紧袖暗花锦绣衣裳,单是在头上绾了素素的一髻,其余便再无妆饰,由于这雨水涟涟,看不清她的脸。女人身侧跟着又是一丫环模样的女子,其余尽是粗壮汉子。
      一群人正气势滚滚朝着官材铺子而来。

      店家登时慌了神,却因为本是做死人的买卖,经年也积累了些胆魄,便正正身,由着一群人走进了铺子。
      只听丫环模样的女子随手扔下一锭银子,用急促清脆的声音道:“一顶上好的红檀木官材,快!”随后侧身一挥,几个汉子已上前等着来抬了。

      店家定了定神,才看清为首的女子长相——此女面容皎白、眉目如画,虽眉头紧锁,亦掩盖不住其美纶美艳之色。
      店家失声叫出来:“七,七姑娘——”
      潇湘楼七姑娘,湖广之地的男人谁人不识谁人不晓。饶是由年头到年尾天天去了潇湘楼也难见七姑娘尊容,但若是有心之人,也定识得七姑娘的真面目。
      想来这店家便是有心之人。

      身边的婢女红袖眼一瞪,怒目对着店家鼻中吟出一声“嗯?”,几个壮汉也一涌上前,店家噤若寒蝉,便不再多言,慌慌张张拣了一最好的檀木官材给他们。

      直到几人抬着官材鱼贯而出,踩着满地雨水消失在巷口,店家才舒了口气,急急地将门关了在里面紧紧锁上。

      七姑娘与红袖等人到了府衙后门口,便见到府外高台垒起。人犯披头散发跪于中央,刽子手目光呆滞凶冷,只待时辰一到倒手起刀落,人犯便是身首异处了。
      虽是下雨,在旁观斩的百姓百姓依然排成了几排人墙。却见有人抬了官材过来,想是为犯人收尸的,便齐齐退向两侧,闪出了一条宽路来。

      台子正对方,蒋知遥、陆绎、柴洪三人正襟危坐,直直盯着台上犯人。雨水漱漱落下,淋得几人辩不清面目神情。
      偶尔,蒋知遥侧过头来对陆绎耳语几句,七姑娘与几个大人相隔甚远,加之雨水哗哗落下,砸得耳朵更是听辩不清。

      少时,七姑娘紧盯侧座陆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如玉珠落地,字字清脆铿锵:“大人,冤枉啊!”
      话音未落,红袖也叩在一旁,跟着七姑娘喊:“大人,冤枉啊!”
      围观的百姓也齐齐叩倒在地,齐声喊:“冤枉啊!”

      蒋知遥和陆绎巡声音向七姑娘看过来,未有任何反应。知府柴洪官袖一挥,由身后再奔出几个侍卫严加防守,免得受了七姑娘的鼓动,百姓再生出其他事端来。

      此日正是“毛小七”三日限期,蒋知遥、陆绎奉旨监斩。
      只听一声“午时三刻已到!”刽子手早就握紧了刀,只见他眉头乍敛,粗粗的眉毛登时竖起来,一脸横肉紧紧地锁在一起,双臂高高在空中,再倏地落下——
      轰的一声雷鸣,谁也不曾听见刀落的声音,谁也不曾听见血水四渐的凄厉,一颗滚烫的头颅便从身上迸然飞下,在台上滚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刽子手囫囵用别在腰间的麻布擦了擦沾满血水的刀,提上人头置到一盒中,算是交差了。一名锦衣卫捧了盒子快奔两步至蒋知遥面前,俯身向前一托,便道:“大人,济世帮帮主毛小七已处决。”
      蒋知遥不动声色,吩咐下去:“速速携此人头回京复命,一刻不得耽搁。”
      那锦衣卫垂头答:“遵命。”

      大事已办,衙门里的人与锦衣卫纷纷由一侧离开。百姓们也被差人打乱了阵形,有的便也离开罢了。
      雨水依旧下不停歇,七姑娘从地上站起来,一抬手,几名壮汉将刑台上的尸身抬下置于官材中,一行人匆匆离开。

      天空中乍现一道白光,接着轰的又是一声雷鸣,这些受过济世帮恩惠的百姓忽地跪地而泣,冲着官材的方向喊着:“大当家显灵啦!大家当死得冤枉……”

      2.
      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刑台上的污血早就冲刷个干净。
      雨后初雯,天气愈发潮湿闷热,稍多走路都会出一身汗。
      近日今夏越发觉得身子犯懒,别说带刀跟随大人断案,连吃食的香气有时也叫不动她,睡得愈加昏天暗地。

      又是红日三竿,灵珠蹑着手脚进来,见今夏已然醒了,只是朦胧着双眼赖着床不愿起身,便急着两步上前,伸手摸了摸今夏的额头,见并无异常才稍许平复了些。
      “夫人,您最近总是贪睡,公子忙于公案多有照顾不到,您又不叫灵珠告诉公子,灵珠心中惶恐得很……”
      说话间,灵珠已将床塌上的纱幔掀起,扶着今夏慢慢起来。
      今夏忙掀被起身,道:“无事无事!我都跟你说了,定是此番南下一路骑马累着了,我真该听大人的多坐马车才好。再说,我能吃能睡,唇红面润,并无半分不适。告诉大人,只会叫他笑我耍懒。”

      说着便已下了床,再回头盯着灵珠问道:“大人可是与岑福出去了?”
      灵珠答了一句“出去了”,顺着今夏落座的身子轻轻扶了去为今夏梳头,绾了髻插了钗,猛地瞧见露着的手腕上有些许青痕,微微一怔,便扯上衣袖掩了去。

      灵珠的细碎动作尽收今夏眼底,陡然转回头,问她:“灵珠你受伤了?”
      灵珠一垂头,扶正今夏地身子,轻笑着说:“我家公子和夫人皆是武艺超凡,打狗还要看主人,谁敢伤我……”
      今夏听了面色不快,盯着铜镜中的灵珠,道:“灵珠,我把你当妹妹,你以后不准这样说话。人本无贵贱高低,只是存活的方式不同罢了——来”说着,今夏竟站了起来,“今儿就让小爷给灵珠妹妹梳一回头……”
      还未及今夏说完,灵珠边后退边念叨着“使不得、使不得,我去给夫人看看煲的汤好了没”便退身闪了出去。

      潭州南郊。
      陆绎于亭前下马,已有人坐于亭中沏了茶等着他了。
      其中一人藕粉素裙,淡雅妆扮,精心插了步摇,七姑娘如此一番打扮,便是为了今日与陆绎一见了。
      另一人青衣白袍,面上遮一帷帽,见陆绎来了也不取下,急促两步下了台阶,跪倒在地上,双手一拜,道:“白某谢陆大人救命之恩。”

      3.
      三日前,潇湘楼。
      二姑娘带人将陆绎与今夏围在潇湘楼后阁。
      兰雪宁以擅施毒闻名于江湖,只一施抬手,守在门口的岑福使招了她的失魂散,连人带刀倒在地上。

      随后一声“陆绎,拿命来”,阁内冲进数十名白衣人。
      今夏见这些人,虽面目差别无二,神色却有不同,个个身形纤纤,玉肌白面,便猜出只不过是女子假扮的男人罢了。
      那日宁乡白衣刺客,便是出自这些人。

      不由得今夏多想,眼前白光一现,接着“嚯”的一响,二姑娘抽出宝剑——这剑今夏也识得,想当日,初次来潇湘楼之前,受七姑娘之邀前去私房,房中挂的,便与此剑极为相似。
      思忖间,又是“嚯嚯”几声,眼前白衣人均已抽剑相向陆绎。陆绎一手握住刀柄,一手将今夏护在身后,两方人凛光相对,阁内空气似凝固在一起,刹那间静得厉害,仿若连一根针落的声音都听得到。

      千钧一发之际,七姑娘“扑通”一声跪下去,道:“请二姐别急着伤害陆公子,小七有要事相告!”
      二姑娘已宝剑在手,哪容得七姑娘多言,轻点脚尖奔着陆绎便一剑刺去。
      陆绎顺手一推,将今夏稳稳地推至一侧,再一侧身,同时将绣春刀从腰际抽出回挡,只听见“咣啷”一声,宝剑顺势飞起旋即落地,众人还未看清楚陆绎之招式,二姑娘的喉咙已被他扼在手里。
      这一连串动作利落狠辣,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请二姑娘屏退左右,陆绎有要事相商。”陆绎低声道。

      由临高县押来的死囚,已由潭州知府柴洪大人秘密关在了水牢中。
      此水牢由祖皇帝时期修葺而成,今为密审要犯之所,除了柴知府其几位亲信,世间再无人知晓。
      陆绎已与柴洪相商而定,毛小七行侠仗义,造福百姓,万不可草菅其命,做了万古罪人。只以此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之计回了圣上。
      潭州本就多雨,大牢又阴漏潮湿,陆绎早已与白三约好,几日来不吃不食,佯作旧疾复发。刑斩时蓬头垢面,若再由济世帮众兄弟去喊冤收尸,便无人会看出破绽。

      二姑娘听罢,心中一震,却疑窦丛生,冷冷地问:“陆大人如此帮我小七,可有图谋?”
      陆绎冷笑一声,朝向七姑娘说道:“陆绎只求一事——”
      “何事?”
      “从此济世帮销声匿迹,江湖再无毛小七。”
      一片热泪滚滚而下,七姑娘跪倒在地:“小七谢陆公子救我济世帮几千兄弟。恩同再造,若公子日后有用得小七之处,小七定万死以赴。”

      潭州郊外。
      陆绎将白三扶起,亦是心中不忍一代侠客,从此隐藏江湖,口中却笑道:“亏了白兄三角猫功夫,若是武功盖世无双,从此以毛小七之名赴‘死’,倒是江湖中一大憾事。”
      白三并不愠恼,起身轻拂衣袖,道:“若是朝中少了陆大人,才是一大憾事。”
      “陆某凭心做事,但求无愧。”
      “可惜喽——”白三引着陆绎至亭中。
      “可惜什么?”陆绎落座,一杯上好的雨前龙井被缓缓置于眼前,陆绎翘首,便见到七姑娘一双盈盈含情的双眸。
      白三见状,心中即刻猜到了十有八九,便顺着话茬道:“世间可惜甚多。譬如陆大人虽正气浩然,却身陷黑暗。譬如白某自觉与陆大人相见恨晚。再譬如——”白三自顾自饮了一杯茶,“这七姑娘亲手炒的茶,白某却是第一次喝,还是陆大人面子足。”

      陆绎浅浅一笑,也不端茶碗,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万事尘埃落定,我还要回去陪夫人吃晌午饭。随后收拾行装,明日便返京复命。”
      七姑娘心中一颤,呢喃道:“这就……走了吗?”
      陆绎起身,双手抱拳,未再多言便转身离去。

      七姑娘垂下眼眸,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追了出来,问道:“若是无情,便由得我是生是死,何苦冒险做这违抗圣旨之事?可知后果?”
      陆绎转身,并不带任何情绪,言辞肃穆:“陆某为天下计,还请七姑娘不要误会。”
      七姑娘明亮的眸子倏地暗淡下去,渐渐如死如灰,再小声问道:“若是……此事不成,真的这花谢了。花虽谢,满庭芳。不知陆公子可能闻见?”
      陆绎轻笑:“‘取次花丛懒回顾’,花满庭园,是盛开是凋谢,陆某只采一朵。七姑娘,世间再无毛小七。此事牵涉甚广,且要牢记。”
      言罢,接过岑福手中的缰绳跨马而上,一骑绝尘而去。
      七姑娘只得兀自喃喃道:“当真连一句‘珍重’也不肯舍予我吗……”
      话音未落,已泪满花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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