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番外

　　1.
　　湘江的水顺流向东，激流回旋、沙石堆积，便在这江中形成了橘洲。
　　传说中太祖皇帝为了肃清陈友谅的势力，血洗了湖南。一时间兵乱不绝，万灶烟寒。而当时太祖为了将自己隔绝于战事，便是在这橘洲上建起了一座楼阁，俯首着这场屠戮。
　　后来太祖皇帝北上建都，便弃了这楼阁在洲中。而后湖南渐渐恢复了升平，湖南百姓知这橘洲中之楼阁的故事，心中意难平，便冷落了这楼阁数百年。

　　直到嘉靖40年的时候，有人便重修了这楼阁，取名潇湘楼。而后便是坊间所盛传的，七个姑娘在这里打造了一处温柔之乡。
　　慕名而来听曲赏乐把酒吟诗的风雅客人，便是络绎不绝了。

　　到了湘江岸上，今夏等人便见到隔水相望的潇湘楼，此时灯火阑珊，莺歌燕舞。在岸边等载泊宾客的画舫连成一片，像要把这湘江水盖住了。
　　泊船的清高得很，见了今夏等人也不招呼，只管坐在画舫沿处互相闲聊着，定是不愁得没宾客的赏钱。

　　今夏更是来了兴趣，直叫众人跳上这画舫。
　　还没等今夏立稳，那泊船的小厮便眼目朝着天，不耐烦地抻着手。今夏看明了这厮是在要赏钱呢。
　　想到仅是得了这潇湘阁的消息便赏了那驿馆的小二一锭银子，如今泊船的也来要银钱，一时便心中有了愠火，装着没瞧见，拉长了脸往画舫里钻。
　　不想泊船的见今夏并没反应，便伸手拦住了她。直用鼻子说话：“没钱，没钱去什么潇湘楼？”

　　谢霄已是忍了这泊船的半天，见动了手，便跳上船一把别过小厮的胳臂，怒吼道：“夏爷也是你敢拦的？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陆绎见惯了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只当花钱买个消停。隧拦住了谢霄，从身上摸出锭银子扔到船上。
　　“开船吧。”陆绎扶了今夏便往画舫中走去。

　　正走着，从画舫中低头含腰钻出一女子来。
　　一身白衣素裹，妆容却精致得很。明显是丫环的打扮，气质却非同寻常。
　　只见她缓缓地走到船头，捡起了银锭子，伸手交到今夏手里。她一开口，众人便是惊住了。她的声音是极好听的，柔中带着些辛辣。
　　虽是把银子给了今夏，却向陆绎说道：“我们家小厮失礼了，公子勿怪。我回去定会禀报，让七姑娘打得他屁股开花。”
　　陆绎轻轻颔首，只轻轻地说了声“无妨”，便领着今夏进了画舫。

　　画舫缓缓行进，湘江两岸的风光一览无遗。
　　“时近五月，正是这潇湘地的好时候。花红柳绿，草长莺飞。再过个月余，热起来可就不好受了。”
　　小丫环伶牙俐齿，颇有见识，众人不由地更期待见她的主家七姑娘一面了。

　　今夏心中活泛得很，用胳臂碰了碰谢霄。贴到近处向他耳语：“放心好了谢圆圆，夏爷我今天一定帮你让这七姑娘多看你两眼。”

　　谢霄虽心中有遗憾，却看着陆绎与今夏两个璧人再没回转的余地，再听着驿馆的小二将七姑娘形容得绝伦，便决意给自己一个寻求幸福的机会。遂宽慰一笑，向今夏道：“那今日便谢谢袁大……夏爷了。”

　　2.
　　本是在京城见过世面的，又在洛阳见得人间不食的盛景，到这潇湘楼也便不觉得在什么了。
　　灵珠是没怎么出过陆府的，见到这潇湘楼里高台楼阁的，不免惊诧。但却因平时在陆府吴管家管教下人的规矩严格，灵珠也未失了分寸，紧紧地跟在今夏身后，但这眼框子里却包着热辣的眼神在这琳琅的景象中滚着。
　　岑福倒也细心，见灵珠不识这风月场合，只觉得她单纯可爱。便悄悄将灵珠拉到身边，轻声说：“你好生跟着夫人，京城里的潇湘阁比这更甚。”
　　灵珠听了竟害羞起来，忙凑到今夏跟前，再不敢四周胡乱瞧。

　　七姑娘的丫环把陆绎一行人领进了潇湘楼，便引了个管事的过来招待便离开了。几人由着管事的带着，找了一个绝好的位置坐下来。
　　此处低了庭台些许，却完全不被人挡着。若是台上的姑娘表演起技艺，定是台上与此处两方互相看得个真切。

　　谢霄掏了锭金子交给那管事的，言道：“今日既然是今夏有意成全我，那这一遭算我的。”
　　陆绎轻笑，倒也没拒绝。

　　众人很快就发现这潇湘楼的不同之处。
　　即便是京城里的潇湘阁，这送水看茶的也不过是小厮。但通眼望进这橘洲上潇湘楼，便是这看茶的，也尽是面貌出挑的姑娘。
　　陆绎瞧着眼前这个服侍的姑娘，便是脚步轻盈得很，且动作麻利干炼，明显是身上带着功夫的。

　　今夏坐于陆绎与谢霄中间，不时朝着楼内的姑娘端详过去，见到合意的，便凑过去与谢霄贴着耳朵攀谈。
　　陆绎看在眼里，心生腹诽，起身拉住今夏坐了自己的位置，自己便坐在中间去，将今夏和谢霄二人隔开了。

　　谢霄厉色道：“陆绎，你这也太小气了。我既已成全了你和今夏，便不会作他想。不会连我和今夏日后的往来，你也从中阻拦吧？”
　　陆绎不为所动，云淡风轻地说道：“谢少帮主这话说得没道理。其一，我与今夏是两情相悦，并不是亏了谢少帮主成全。即便你不想成全，你又当如何？其二，我并非阻拦今夏与任何人的交往，我只是觉得……坐在这中间的位置，观看楼台更清楚些。”
　　言罢，陆绎饮了口茶，装腔作势地正了脸等着台上的技艺。
　　灵珠在一旁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陆绎一侧头，她便低了头把笑容收住了。

　　今夏看出了陆绎的心思，心中不免得意。刚想饮茶，便想到她与陆绎是换了位子的，便轻声说：“大人，你我茶碗拿错了。”
　　陆绎垂眸望着今夏，眼中透着火，俯在她耳朵，用只两个人方可听见的声音说：“那又如何？你我夫妻，更亲密的事都做了，还在意这些？”
　　今夏被这句话搔得直痒，直抓耳朵。

　　谢霄在一旁看得恼火，大口闷了一口茶在口中。而后自语道：“不叫今夏与我闲谈就罢了，自己竟在那里秀起了恩爱，也不考虑我这单身汉的处境。”
　　今夏闻言，身后向椅背上一靠，越过陆绎看向谢霄，道：“放心谢圆圆，今天夏爷定助你抱得美人归！”
　　陆绎喝着茶，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再次在今夏与谢霄之间堵上了人墙。

　　3.
　　几人等七姑娘等了一晚上，不想台上几个歌舞结束之后，适才引着陆绎几人进来的丫环登上台，告知众位宾客：“今日我家七姑娘身体不适，还请来看七姑娘的收了那份心思。七姑娘自当好酒好茶招待着，改日再亲自登台致歉。”

　　今夏和谢霄听了，便是一阵叹气。陆绎倒是颇有意味地笑着，瞧着自己的夫人在一旁为了一个女人捶胸顿足。

　　不想，台下更恼火的大有人在。有一异族的男人，留着满脸的胡须，听闻今夜见不到七姑娘了借跳上台，斥责那刚刚致歉的小丫头。
　　“老子慕名从大漠过来，就为见七姑娘一面。你推三阻四，让老子等了一日又一日，如今已有月余，竟还不叫老子见她，当老子是好打发的？今日这七姑娘我便见定了！身子舒也好，不舒服也罢，且叫她痛痛快快出来陪老子喝酒！喝高兴也就罢了，让老子不高兴，今夜老子就一把火烧了这潇湘楼！”
　　丫环后退了两步，倒也不惊。像是没听见这番粗话，便转身要离开。

　　如此不把异族男人放在眼里，更是激怒了他。他怒不可遏，抽出弯刀便要架到丫头的脖子上。今夏见状，立刻飞身上台，踢了男人的弯刀。不想男人功夫也是不俗，抽回弯刀与今夏搏了起来。
　　陆绎本是无奈地蹙起眉头，心中暗想，莫非又同杭州般来个英雄救美？

　　不料异族男人并非独自前来，一支暗箭从男人护卫手中飞将出来。
　　陆绎自是坐不住了，飞身到台上徒手接住了暗箭，且一把将与今夏打斗的男人抓在手里按倒在地上，箭头指住男人的喉咙。
　　灵珠在台下提着心，小声说着：“谢少帮主，岑校尉，快去帮帮公子。”
　　谢霄竟一脸看戏的模样，说：“你家公子功夫了得，若连这么个登徒子都无法制服，那他这锦衣卫佥事岂不是虚名？”
　　岑福白了一谢霄一眼，虽觉得他的话不好听，却是在理的。

　　见台上一番干净利落的打斗，潇湘楼瞬间安静下来。满座宾客皆望着台上的陆绎，大气不敢出一口。

　　眼下男人被按着跪在地上却不求饶，嘴里狠狠地说道：“大胆狂徒，你可知我是谁吗？”
　　陆绎冷笑：“我劝你别说，说了，可就不只你一人倒霉了。”
　　言罢，陆绎抬脚一踹，男人由台上飞了下去，不偏不倚坐回原来的位置。

　　潇湘楼里又静了片刻，许是平日里来闹事的多了，也便见怪不怪，没多一会儿，这里就恢复了原貌。
　　宾客们喝茶对诗，把酒言欢。姑娘们来来往往，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异族男人见捞不到半点好处，便叫护卫扶着他溜了出去。

　　陆绎转头上下打量今夏一番，看并无受伤，便扶着她下了台。刚坐定，七姑娘的小丫头便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眉眼间尽是桃花。
　　她低头向今夏说道：“公子，我家七姑娘想当面谢谢几位恩公。不知是否方便？”

　　今夏心中满是得意，自然招呼着几人跟着丫头一同去寻七姑娘。路上还悄悄捶了谢霄一把，只说：“该怎么谢我？”
　　谢霄倒是愿意顺着今夏说话：“金银、美食、绫罗，随你选。”
　　今夏笑眯了眼，小声说：“且记着，且记着。”

　　丫头将几人领到了一间上房。
　　一入门，便闻见了清雅的橘香味儿。丫头解释：“我家七姑娘素日喜欢橘子，这香料里放了橘子放味，所以这香氛闻起来香甜。”
　　今夏听了点头，另作揖问：“敢问姑娘芳名？”
　　丫头笑道：“我叫红袖，我家姑娘给取的。”
　　今夏又说道：“红袖添香，好名字。七姑娘好才情。我叫袁今夏，这位是陆绎陆公子，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乌安帮少帮主，武功了得、才高八斗的谢霄了。在这潇湘一带，乌安帮的分舵也是经营得妥善，此次谢少帮主便是奉了帮主的命，来接管分舵的。”
　　谢霄听了，立马反驳：“我哪是来接管……”
　　今夏立刻用眼色止住谢霄的话。

　　红袖用袖子掩住嘴鼻笑了两声，便引着几人坐在前厅等候七姑娘。看起来这便是七姑娘私下里接待宾客之处，厅十分大，容上个十位八位客人也不在话下。厅内布置得古朴典雅，干净利落，墙上还挂着几把宝剑。不像是女孩子家住的地方。
　　今夏来了兴致，走到墙根前摸了摸那几把剑。
　　陆绎见了这几把剑并不普通，料想今夏也会对它们感兴趣，即使稍稍失了礼数，也随了今夏去。
　　等了半晌，左右不见红袖回来。几人等候的空档，今夏想到今夜是为谢霄谋求好事的，便凑到谢霄身前，正了正谢霄的袍子，且叫他好生表现。

　　又过了片刻，由内房里响起了幽幽然然的箜篌之音。
　　几人正听得入神，红红袖从房中走了出来，向几人作揖道：“几位贵客十分抱歉，我家七姑娘改变主意了。她只想叫陆公子一人进去。”
　　只见今夏呆愣住，眼神中瞬间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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