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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归宁女
韩沅伤情了大半晚,直至子夜侯府后院落匙,知是等不到陆贽,才在周妈妈连哄带催下上床入睡。
“明天是四姑娘归宁日,大爷大奶奶在别院盼着您呢。您当养好精气神儿才是。”
周妈妈给韩沅盖上被子道。
韩沅听话的眨眨眼:“妈妈也快去睡,您年纪大了,是元元不好,累的您一起熬夜。”
周妈妈心中一酸,这样体贴的好姑娘,却在侯府受这份儿气,姑爷真是个瞎眼黑心的。
瞎眼黑心的陆贽骑着红骢马飞驰在青京官道上,迎着夜风打一个不重不轻的喷嚏。
“侯爷累了不如停下去前面的茶寮休息。”带着人马骑在身后的侍卫陆棕道。
陆贽不过稍停了一瞬,夹紧马腹继续赶路,青京一来一回,怎么得一整日,陆贽偏偏压在了一晚上。
“侯爷。”
翌日卯时三刻,韩沅一起床就看见陆贽坐在厅中用早餐,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珠子,嘴角梨涡笑的又甜又喜。
“大清早的,您怎么过来了。”
实则她还想问,您昨晚去哪儿了。
“今日夫人归宁,本侯怎么着得陪您回去。”
臣僚私下囤买马匹乃违逆大罪,陆贽在外风尘仆仆一晚上,此刻云淡风轻坐在这儿,心情颇佳的给韩沅盛碗莲子粥。
那些鉴察司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勇冠侯新婚期放着美娇妻不陪,夜奔青州。
韩沅刚要坐下吃,身后的周妈妈“嗯哼”一咳,韩沅讪讪一笑,“我还没洗漱。”这就是江南堂堂韩四姑娘,一见着陆贽,尤其是清隽温和的陆贽,喜的连脸都不想洗了。
北地腊月里有条件的人家均用小火炉文火温着,更遑论侯府了。
“夫君你慢些用,等我一起。”韩沅是得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主儿,当然,陆贽待她好上三分,韩沅能受用三月。
可陆贽偏偏生了副不让韩沅如意的别扭肠子。
待韩沅梳洗出来,正厅哪里还有陆贽影子。
“夫人,侯爷在竹沥轩等着您呢。”杏眼儿提醒道。
竹沥轩本是韩沅书房,可她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哪里能看进去书,便让人把她从江南带来的琴、箫、竹笛、玉笙、琵琶、箜篌等乐器摆了进去,改做琴房。
韩沅不精女工,不通庖厨,不识古经,在韩夫人虎母淫威下,专擅乐艺,又为其千金聘请玉朝乐艺大家卓乐龄为师。
苦习多年,韩沅还曾扮作男子在金陵善才会一曲《踏瑶娘》夺冠。
竹沥轩箫声隐隐,念念悠远,迢迢风雪,韩沅闻着箫音,闭上眼,恍若丝丝梅香入鼻。
“是《摽有梅》。”韩沅正欲提裙往竹沥轩去,拦在门口的周妈妈苦口婆心劝道:“四姑娘,您再不用饭,可赶不及往别院拜见大爷大奶奶了。”
什么早饭,韩沅心中还想着与陆贽琴箫合奏呢。
在家时他二哥写话本子没少给她指教,身心合一,方是男女情至深处的最高升华。
此刻正是她与陆贽精神交流的好时机,可惜门口虎着一张脸的周妈妈也不是轻易能般动的。
韩沅坐在春凳上小口啜着北地奶酪,就着羊肉汤手撕白馍,自上次顾嬷嬷私下与她说了京郊蝗灾后,上京大米金贵,圣上在宫中带头食粗栗,各王爵公府当然也不能落后,是以韩沅一改往日只食江南细食的陋习。
用完餐,韩沅从箱子中特拿出自谱的琴曲,想在马车上与陆贽来场高于身体的灵魂之交。
奈何韩四小姐总是事与愿违。
想想陆侯爷毕竟马不停蹄在官道跑了一路,早上又应付阵子韩沅,哪有闲心再同韩沅升华感情。
侯爵规制的驷架马车上,韩沅双手伸在陆贽眼前,左右晃晃。
只见陆侯爷,闭目深寐,毫无反应。
“夫君?”韩沅小心翼翼的唤。
“陆贽!”又是毫无反应。
韩沅真是气的跳脚。
…………
“四姑娘回来了,四姑爷回来了。”清海别院,报门消息由外庭小厮传到中庭丫头,再是内庭韩沅兄嫂跟前:“大爷大奶奶,四姑娘四姑爷回来了。”
大奶奶柳氏当年嫁与韩湘,韩夫人正老蚌含珠,怀着幺女韩沅,所以韩沅打生下来,也是柳氏帮着看大的。
亦嫂亦母。
“嫂嫂。”韩沅见着柳氏,比长兄韩湘还亲,若不是陆贽在,她准扑进柳氏怀中了。
韩湘含笑看着自家嫁了人依旧爱撒娇的妹妹,摸摸清须,躬手请陆贽上座。
韩沅柳氏坐在各自夫君下首,韩湘是商人,偌大韩氏家业,全是他在打理,自是不缺话题与陆贽寒暄,从关税盐税到船运,海外丝绸瓷器销售,到朝中律令颁布,相谈甚欢。
韩沅还没和陆贽说过这么多话呢。
刚为新妇的小姑娘,就是容易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柳氏笑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韩沅被柳氏拉到内室,又硬按着韩沅坐于鸳鸯镜台前。
“嫂嫂要与元元单独说什么事?”韩沅好奇看着镜中柳氏。
韩氏夫妇年事已高,又望女成凤,有时待韩沅严苛些,多亏了柳氏从调璇。温厚又娴淑,韩夫人一度期望小女儿能养成柳氏这般动静皆宜的大家风范,这也是韩府聘柳氏的原因之一。
“我们元元梳起这妇人髻真好看。”柳氏慈爱拍拍韩沅脑袋,“嫂嫂观元元春光满面,想是侯爷极疼你罢。”
他才不是呢。
韩沅心中腹诽,甚至暗怨陆贽晚上凶了点,力气大了些,尤其是……白日里又冷了些,想起这些,韩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是烫烫的火烧云。
偏偏嘴巴不肯说一句陆贽不好的话。
“嫂嫂可还记得当日你离家登船,哭哭啼啼死活不肯,把公公婆婆的心都哭碎了。”
柳氏笑着打趣韩沅这番小女儿扭捏,“这下嫂嫂回去可能交差。告诉父亲母亲,如今他们的小女儿啊,对那百万夫君可满意了。
“嫂嫂。”
韩沅佯装恼怒的趴在妆台上,镜中的姑娘,蛾眉宛转,流水顾盼。
韩沅伸出食指,点向镜中眉心。
三月前,她还是江南韩四姑娘,承欢父母,娇嗔闺阁。
现如今,她已是东京勇冠侯夫人。
尤记得当日,韩沅往扬州府游春,忽闻父母在金陵用百万家财给她买了个劳什子侯夫人位置。
气的韩沅跳上城墙,大骂对方是为百万钱财卖身的百万夫君。
柳氏又道:“我们江南,新妇归宁,有送红包的俚俗,公公婆婆虽然不在,可全都准备在这儿。”
柳氏从月华纹广袖中抽出一封墨底红封,上面用金粉撰写着“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韩沅接过柳氏手中红封包,捏一捏,好奇问:“是银票?”
柳氏却阻止韩沅打开,颇为神秘道:“当日姜子牙下昆仑山,元始天尊赠他打神鞭、杏黄旗、四不像等三样法宝下山,助其制胜殷商。
你远嫁东京,咱们家也赠你三样,却是祝你们夫妇齐心,永享百年。”
韩沅充满好奇的仰视着柳氏,颇像个年节里待长辈发糖的孩子。
柳氏端庄一笑道:“你的百万嫁妆,是第一样;
这第二样,乃是勇冠侯的朱笔承诺。”
“朱笔承诺?”韩沅瞪大眼睛,竟不成陆贽还亲手写了。
柳氏点头道:“一年内,勇冠侯不纳妾,不在嫡妻诞下嫡子前有庶生子女。”
韩沅听完,心中一阵窒惊,连呼吸都忘了。
陆贽是何等骄傲之人,写这承诺时,可见勇冠侯府到了多山穷水尽的地步。
韩沅爱慕陆贽,甚至到了痴迷境地,做了多年商家小姐,她脑子可不糊涂。
外人眼中,韩陆联姻,无非是钱权结尔!
陆贽对她,好像……似乎……也无甚情意。
韩沅是知道的。
甚至有时恶意的揣度,陆贽应付她,会不会是应付那三百万两嫁妆。
又或是,看见她,就会想起他是委身三白万两。
却原来,还有亲笔书写的朱字承诺。
对男人,这是多大的耻辱。
他甚少正眼瞧她,甚少与她对视,他们在一起,只有晚上,只有晚上的夫妻敦伦,他在她身上的肆意鞭挞,交欢时缚住手脚的虐凌狠意。
韩沅隐隐恍然。
“元元?”柳氏见韩沅目光有些出神,不禁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朱笔承诺这事儿……”柳氏欲言又止,只能宽慰道:“父母之爱子。谓之计深远。”
“我知道。”韩沅紧紧箍住柳氏,脑袋在柳氏怀中小蹭。
韩沅能想到,他们的婚姻,不定在谈判桌上你来我往多少回合。
官商之交,谁肯吃亏!
“第三样是什么?”韩沅举着吉祥如意的红封包抬头问。
柳氏郑重道:“你需要时再打开。”
韩沅眯着眼缝往红封里瞧:“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需要?”
…………
回侯府马车上,陆贽倒是不再闭目假寐,而是打马走在街上了。
韩沅掀开车帘,马车行驶过的街道两旁,高楼林立 ,连甍接栋,有酒肆,有金银楼,有医药铺,有糖人摊,有冰店……
望着那巍峨如孤松立的背影,若是有一天,能与陆贽携手,闲步于东京十二街道……想想就很美。
“停下。”
韩四姑娘敢想就敢做,搀着杏眼儿跳下马车,提裙往陆贽马前跑去。
“何事?”陆贽沉脸勒住马缰。
千金之子不坐堂,百金之子不骑衡。
街上人来人往,虽有侍从清道,堂堂勇冠侯夫人赤晃晃跑出驷车,况韩沅颜色倾国,一身华服珠翠,丽妍非凡,一下车,就惹不少行人驻足谓叹,连那街边果肉铺的女娘子都看的忘较斤两。
“我……我想去逛逛。”
第一个字还理直气壮、中气十足,后半句就明显后劲儿不足,恍若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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