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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村花干苦活
李成溪走得大义凛然，走得气势昂然。
她老早就看不惯李南星那狗崽子，整日里吐不出个象牙来，今日她非得要让他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惹毛了不好哄的那种。
心里的小算盘还没响几下，脚下踩了个空，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下飞过，‘扑通’一声就被绊倒在地，吃了个实心屎，她低头一看，气得鼻子都歪了。
空旷的平地上哪里来的石头！！？
想也知道石头是从哪里飞来的，李成溪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见李南星脸色铁青看着她，“你们拍拍屁股倒是走得干净，留下一堆尸体是想让我一个人处理吗？”
李成溪此人向来睚眦必报，别人打她一下，她能还人十下！
——除非真的打不过。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粗声恶气道：“那这些尸体怎么办！？”
“那三具埋了，其余的不用管。”
“……哪三具？”
“尸体不完整的那三具，他们才是蛊人，其余不过是没练成的普通尸体罢了。”说完，他疲惫地闭上了眼，似乎不想跟她废话太多。
李成溪在心里把他祖宗都问候了个遍，愤恨地牵着李阿明往里走。
奈何平日里乖巧的阿明此时像一堵肉墙般坚/挺不动，咬住拇指，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南星，嗤嗤傻笑，“星星……”
李成溪看得清楚，李南星拿着匕首的手分明抖了抖，连忙把阿明拖进门内，生怕李南星一个不稳就把匕首插进阿明脑袋上。
“溪溪？”阿明露出不解。
李成溪警惕地看了眼李南星，“阿明，我们先干活。”
阿明老早就想跟李南星亲近，可惜在家时他常把自己关在房内，面也见不着，如今好不容易遇上，话还没说几句，就要被拖着干活，他面露犹豫，却见李南星始终没有睁开眼的意思，委屈地嘟嚷一声，跟着李成溪走了。
李成溪来到房内，先打量一番尸体的大小，拿着铲子带着阿明去门外挖了三个差不多大小的坑，那三具尸体死相太过多残忍，身上又有无数黑虫蔓延，李成溪不忍多看一眼，用木棒把尸体小心翼翼地挑起来，轻轻送到土坑里埋上，这一来一回的，小半天都过去了。
李阿明还好，在家也是做惯了农活，可苦了成溪大小姐被迫出力，惹上一身薄汗，转眼又见那龟孙子闲靠在一旁，登时心里更为凄苦了，不满道：“你不来帮帮忙？”
李南星神色淡漠，半眯着眼，把李成溪上下扫了一圈，评价道：“这种粗活挺适合你的。”
李成溪握紧双拳，扶着腰，阴阳怪气道：“是比不上公子出生高贵，能在这乘阴纳凉，偷得浮生半日闲。”
“知道就好。”
李成溪没见过比自己还不要脸的，狠狠咬牙，气得心绞痛，突然，又听见了李阿明一声惊呼，“溪溪！”
循声望去，就看着李阿明在平地上耍活宝似地翻着跟头朝他们滚来，手上还挥舞着一件不知从哪翻来的衣服，见他俩都看了过来，嘴角咧到了耳根，跟头翻得更为起劲。
李成溪心里酸溜溜的：嘴上叫着‘溪溪’眼睛分明看的是李南星……呸！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崽种了？！
李阿明越滚越近，李成溪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镇长的尸皮！
镇长那层层叠叠的脸，空中极速旋转，如索命冤鬼般扭曲地看着她。
李成溪吓得立马把李阿明踹倒在地，抡着根木棍把尸皮远远撇开，那湿沥黏人的触感，即使隔着木棍短暂一触，也能清晰的感受浑身不适。
她揪住李阿明的耳朵，狠厉道：“我才不看着你一小会，你就能给我整个大.麻烦出来！那玩意恶心得要死，你还敢拿在手上玩！？”
李阿明嘟起嘴，眼中闪过点点泪光，委屈道：“我明明看见上面有你的名字才拿过来的……”他剑眉一拧，板起手指认真的数，“李、成、溪，我只认识你的名字，肯定没错。”
我的名字？
李成溪松开手，抬起下巴示意道：“哪呢？指给我看。”
李阿明乖巧地摊开那层尸皮，指着某一处，兴奋道：“这儿！”
李成溪把眼睛虚睁一条缝，顺着阿明手指的方向看去。
“啊！！——！苍天啊！！”
她朝着李南星大步流星而来，一脚踹在树上，枝头的枯叶纷纷而落，轻掀一层尘土，“这是怎么一回事！？”
“喔。”李南星眼皮子抬了抬，面无波澜道：“我给那畜生留的。”
“你干嘛留我的名字？”
李南星一脸看蠢货的表情看着她，“他又不知道我的名字，当然留你的了。”
“不是这个意思！”李成溪急得快哭出来了，指着地上那层尸皮，指尖颤抖，“那大梁找上我怎么办！？”
李南星不屑道：“怕什么？那畜生来一次我杀一次。”
“大梁找我又不找你！”
李南星双目阖实，似乎不想过多纠缠，“那你就跟我跟紧点。”
李成溪急得焦头烂额，在原地不停打转，自语道：“不行，我可打不过他，大梁那邪功太吓人了，得把它毁了……”说着说着就撸起袖子，朝着地上的尸皮视死如归地走去。
这时，李南星的话轻飘飘地传进她的耳朵，“你不想替那个大婶报仇吗？”
李成溪脚下一顿。
李南星睁开一只眼，偏着头看着她，勾起嘴角，明明是在笑，周身却冰冷得令人胆寒。
“我们来到安阳镇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想必他还有其他藏身之处，如果放任不管，只会有更多人被他杀害。”他沉声道：“只有杀了他这事才算了结。”
说完又把眼睛合上，仿佛说话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李成溪很疑惑，不懂他为何每一次天大的事总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摸着下巴心绪不定地想：莫非是那臭小子顺便也想把她给除掉……
李成溪蹲在地上怔了半天，看了看尸皮，又看了看李南星，最后提着木棍老老实实地搬尸体去了。
只剩下最后一具尸体，其他两具搬的时候都很轻松，一个没双臂，一个只剩腿。
这一具最为体面，除了眼睛不见了，身体还算完整，不过盯着那人脸上两个血糊糊的大洞，李成溪总是能莫名联想到镇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挑起木棍，穿过他的衣衫，指挥着阿明，合力将他扛出去，再哼哧哼哧地把人丢进了土坑，眼见着这事总算快完了，手上一个打滑，竟把人家的衣服给戳穿了。
李成溪当下忙道‘罪过、罪过’，伸手想替他把衣服穿好，盯着他裸露在外的干枯身体，顿时怔在原地。
那是一张不愿再看第二遍的脸，身体只剩下一层薄皮，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大大小小的黑洞爬满背脊，千疮百孔不似人样，即使如此，脖子上挂着的银色锁链仍是无比醒目。
“溪溪？”李阿明歪着头打量她，不懂她为何停下。
李成溪半晌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地拿出怀里的长生锁，银白色锁链的在日晖下泛着光泽，照耀表面上刻着的四个大字，永保长生。
莹儿的声音蓦然间蹿进她的脑海，“这把锁跟他儿子小时候带的那条一模一样……”
李成溪咽了咽口水，朝着那死尸缓缓而近。
难道说……
她走到了那人的跟前，专心注目着他。
他的脸很小，眼睛被利刃剜开，剩下的血窟窿就占据了一大半的脸，表面上的血迹因为时日久远，呈现暗黑色，表情狰狞，瞪着黑漆的缺口，微张薄唇，仿佛死不瞑目。
他就是翁花花的儿子！？
李成溪下意识想要否认这个荒唐想法。
不会的，翁花花明明说过他的儿子还活在世上，两人靠着书信交流，这人已故多年，断然不会是她的儿子……
她微微侧头，视线在空中胡乱游弋，没一会又转了回来，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具死尸。
李成溪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神不好使，不然为何会越看越觉得他神似翁花花，特别那微张的嘴唇，竟与翁花花倒在她怀里一张一合竭力说话的样子一模一样……
沉默良久，她才接受了现实，握紧拳头，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怒火。
这具尸体看起来死去已久，翁花花委曲求全，一语不发，就是为了成全她儿子一生如常，幸福美满，到头来才发现这不过是镜花水月，大梁竟能用一具尸体骗了她整整三年！？三年！这三年来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忍受痛楚，最后还怀揣牵挂，抱恨黄泉！？
他竟能！他竟然能！！？
可怜那个傻女人至死都想着她儿子！！
气噎在胸口处疼得她直颤，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李成溪瞪圆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把气撒在一旁的柴房上，一脚踹下去屋子塌了一大半，‘轰隆’一声，宛如一道惊雷，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印得她的眼眸锐利。
李成溪还是不解气，又对着那堆废墟一阵猛踏，她替翁花花不值，想帮她把委屈不甘都宣泄出来。
隔了好久才缓过气起来，坐在土坑旁发愣。
她又看了眼坑里寂寥的尸身，忽然之间很不忍心，把脸转开，哆哆嗦嗦站起来就要逃开。
一瞬间，又想起了莹儿让她交代的那一大堆话，她素来记性就好，能一字不漏的回忆起那番话，尝试着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张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李阿明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失落，像只惊慌的小狗般，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
李成溪轻轻抚过手中的长生锁，闭上眼，竟能在脑海中描摹出翁花花坐在店里，一丝一线缝着手绢的样子。
她又老又丑，听说手艺还蛮不错，不过缝的时候定然不专心，一边想着她未出生的子孙，一边念叨着她的儿子……
永保长生，岁岁安康……
李成溪眼眶微红，把长生锁放在尸身上，再亲手把黄土一抔一抔地埋进地里。
没一会一个土坑就完成了。
李南星不知何时候走了过来，道：“埋好就走吧，若是被这里的镇民发现，那一屋子的尸体，可是说不清。”
李成溪想坐起来身，又发现刚才踹得很了，脚上无力，干脆躺在地上问道，“他死了有多久了？”
“三年。”
“一开始就死了！？”李成溪心中一堵，“可莹儿不是说他们还有书信联系吗？”
李南星道：“字迹可以模仿。”
“这他娘都行！？”李成溪呲牙裂目地叫骂道：“到底是不是你这婆娘的儿子？字迹都认不出来？！怪不得能被人卖掉！你活该！”
“她真是个傻女人……”
“大蠢货！”
骂累了她又望着天际神游，喃喃道：“她既然什么都没有等到，那为何又会在临死之前笑了出来？”
一直没出声的李南星突然开口道：“说不定是因为她感到释然。”
“释然？有什么好释然的，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不过像她这样的蠢货就该被人从棺材板里拎出来骂一通，你说对不对？”
李南星摇摇头，“人世艰难，为了活着她退了很多步，这是她的一生，我没资格评判。”
李成溪听得云里雾里，觉得他的话有点道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道理，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南星斜睨了她一眼，“意思是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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