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潮春眷

　　2.全知全能

　　那个少女，阿对，她现在叫凉音了。
　　凉音从地狱里回来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对于活到现在来讲的凉音来说，活着不过是大过死的剧痛。
　　疼痛难耐，如鲠在喉。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诞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日复一日地待在同一个贫穷黑暗的地方活了十二年。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是否还活着，四肢又是否完好，昨天被老鼠咬伤的地方结痂了么，前天被暴力团体推搡着摔倒了跌破皮的膝盖可以走路了么…
　　她也很痛恨自己的脸。自己的无能。
　　平凡而无用的一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存在。
　　死后的地狱比话本里的天堂更耀眼。
　　话本？当然是那个倒霉神父讲过的故事。
　　他讲完故事就把手伸进少女的衣服里不轻不重地摸了两把。
　　意味不明。
　　凉音不是很懂，也不想懂，也不必懂。
　　理解变成超越无知的屈辱。
　　什么是屈辱？
　　她也不甚明白。
　　活在这个城市最底层的地方像爬虫一样度日的人，无能才是底色。

　　本以为自己就可以死了。
　　她静静地回忆着。

　　那天她为了一块发霉的黑面包，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要求仅仅是去给一个组织的人送货。
　　什么货？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交出东西的瞬间就被人用刀划破了肠子。刀刃斜刺进来搅动着，又被人用力从另一个方向抽了出去。
　　她从第一下剧痛开始就兴奋起来。
　　可以死去了吗，终于可以死去了吗。
　　明明今天的天气是这么好，晚秋的红叶已经红透了，比血液更迷人耀眼。
　　无能平凡的我终于可以死了么？
　　死亡是对我罪恶一生的赦免么？

　　确认自己可以死去的少女，天真的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幸福。

　　“凉音～”太宰的声音因为过于甜腻而显得不怀好意。
　　“在。”凉音的手被他紧紧抓住，她的大脑里充斥着自己原本无法理解的一切。
　　她发现自己的生命从遇到太宰治开始截然不同了。
　　如果说以前的自己是无知无能的集合体。现在的她却是全知全能的代名词。
　　很难理解，也不难理解。
　　她能将自己想要的一切呈现出来，也完全理解世间万物的运行机制。甚至她觉得她知道自己知道太宰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该恐惧的，却没有。
　　因为她连应该被恐惧之事物的后来也想到了。

　　她将再不会死去。
　　凉音闭了闭眼睛，问出了她知道太宰希望自己说出口的话。
　　“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

　　“是只有凉音才能做的事情哦。”
　　“好的。”
　　“凉音现在觉得如何？”他把握着的少女的手抬起来，询问。
　　“非常好，我可以为您做到任何事。”
　　“凉音对我可以不必说敬语，叫我太宰就好了。”
　　“太宰。”
　　“乖孩子～”太宰治很开心似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想喝咖啡了呢。”他突然说。
　　下一刻，一杯冒着热气的现磨咖啡出现在他的面前，以悬空的形式。
　　“哦呀。”太宰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惊讶，但是在他端起杯子喝下的第一口，心底赞叹起来。
　　这杯咖啡也近乎完美，它几乎可以被咖啡爱好者奉为杰作。由这样一位刚刚死而复生的贫民窟少女变出来，已然是魔法一样不可捉摸的范畴了。
　　他痴迷地想着。
　　凉音的上限和下限，究竟在何处呢。他突然对一个问题好奇起来，于是他开口。
　　“凉音，你认为自己是什么？”

　　黑发黑瞳的少女的眼睛，迎着夕阳印出莫测的深紫色，平静而平凡地说。
　　“世间超凡的集合，不应存世之物，注定赴死的全知全能之人。”
　　太宰治听着，眼睛越发亮了起来。
　　“你那个异能力，有名字的吧？”

　　“啊，是的…”
　　“神の檻。(神之囚笼)”
　　“随时随地发动的异能力，效果为像一个平凡者一样生活。”

　　“你会恨我吧？”
　　太宰眯了眯眼睛。

　　凉音寡淡的表情突然生动地柔和起来。
　　“怎么会呢，将我从无尽的牢笼里释放出来的人，正是太宰阁下呀。”

　　从无知无能的无尽苦痛里解放出来。
　　会坠入另一端的深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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