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重生（西幻）

　　几乎是在海穆睁眼的同时，一名法师推开门，手里拎着药剂师常用的皮箱。
　　“会长……？”
　　毕夏普打过招呼道：“替海穆先生检查吧。”
　　交谈的环境被打破，再追问就太过刻意和生硬。况且，即便他的脸被斗篷挡住，毕夏普也相信，自海穆苏醒后，雷蒙原本就不强的交谈欲消失得一干二净。
　　药剂师走入屏蔽室，先是和海穆确认了情况，而后打开随身的皮箱。皮箱中以绑带和网格固定着各类药剂，还有一些常用的材料。
　　接过药剂师递来的几个瓶子，海穆一一记下使用时的注意事项。而后站起身，视线隔着透明墙壁与瑟雷夫交汇。笑容的弧度还未展开，下一秒就因为瑟雷夫旁边那位中年男性，陡然凝固。
　　对瑟雷夫而言，想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格罗瑞娅阁下提供的假身份无疑是最好的掩护。哪怕协会着手调查，也不会引起怀疑。毕竟作为前任首席阁下的秘密部下，行踪不明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海穆并不确信，当身为九级法师的毕夏普对此上心时，瑟雷夫的伪装还是否完美。
　　而这样的担忧完全不在瑟雷夫的考虑范围内，那边刚走出屏蔽室，瑟雷夫便道：“怎么样？”收敛起感知后，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海穆的状况。
　　“没问题。”海穆调整表情，保持普通同伴间该有的距离。
　　瑟雷夫看着海穆在他一步之外站定，转过头扫了眼毕夏普，没说什么。
　　“初次见面，毕夏普会长。”
　　“海穆先生。”毕夏普将心中升起的古怪感抛到一边，“连续传送的负担很大，倒不用这样勉强自己。”
　　“是我个人有一些其他打算。”
　　话这样说了，毕夏普也不再客套。但还是在临分别前表示，海穆可以安心休息，等到条件合适再出发。

　　这里的装潢是典型的诺兰德风格，在正常人的审美范围内，最大程度地运用了金色。脚下的地毯十分厚实，水晶灯闪烁，两侧房门上挂着牌子。
　　走在这样的过道里，瑟雷夫有种不是很愉快的感觉。有个声音一刻不停地催促他，至于到底要去做什么，瑟雷夫也弄不清。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我需要的材料。”
　　领路的协会人员道：“那我直接带你去材料仓库，省得跑前台了。”
　　“麻烦了。”
　　透过半敞的门，柜子后的鉴定师正拿着一颗灰扑扑，表面不规则的球状物。
　　“贝克先生，这位先生要购买材料。”
　　“等一下啊。”贝克头也不抬，在一边的纸上写写画画，“这颗结石有损伤，品相会降一个档次。”
　　后面这句话是对他面前两名法师说的。
　　脸侧有刀疤的法师道：“都怪你处理的时候不仔细。”
　　另一名法师反击，将他沉默时的严肃破坏得一干二净，“啊？我用的是钝刀好吗？你怎么不说是你的法术伤到了。”
　　他们推卸起责任，但打嘴仗的样子更像是两名儿童。
　　“行了行了。”贝克已经见惯不怪，将结石放在一边的托盘上，扔过鉴定报告，“心理价多少？”
　　刀疤法师道：“六百。”
　　“六级材料你要六百金币？我怎么看上你这么个慈善家。”严肃法师冷哼道：“七百。”
　　“我也一样，说了品相有问题，奸商。”
　　“委托协会销售的价格，六百五十金币。”贝克不假思索地在纸张写下，“外面那位，要什么材料？”
　　“短吻双翼鳄的腹皮。”
　　屋里的三人都看过来。
　　“那可太巧了，进来说吧。”贝克笑道：“确实有张双翼鳄皮放了好久，一直没卖出去。”
　　两名法师一前一后进屋，贝克端着托盘，边往里面仓库走，边打了个喷嚏：奇怪，最近也不是感冒的季节啊。
　　贝克拿着一卷奶白色的皮革出来时，协会人员已经拿来了协议，“……一千金币，分六次支付完毕。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名，并留下精神印记。”
　　海穆拿起笔，笔尖还没落下，一名年轻法师口中嚷嚷着，猛地把门推开，“这张鳄皮就是我的？”
　　他前冲的势头一顿，接着抱着自己的喉咙干咳起来。
　　瑟雷夫松开从后揪住他衣领的手。
　　嘴里含糊不清地骂了句什么，年轻法师气愤转头，“你有病啊？”
　　隔着屏障的冥界生物蠢蠢欲动，瑟雷夫正要撕开交界，想起海穆的状况，“啧”了一声，收手。
　　“哈？现在知道怕了？”瑟雷夫的反应，在对方眼中无异于示弱，年轻法师得寸进尺道：“告诉你，我可是八级高阶法师珍尼佛的学生。”
　　海穆眉头紧锁，“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怎么？难道不是吗，他就是个懦夫！”轻蔑地看着瑟雷夫，年轻法师摸着还隐隐作痛的喉咙，跃跃欲试道：“让我打一拳，就放过你，怎么样？”
　　“你——！”尖锐的疼痛，海穆捂着头闷哼，靠着药剂稳定下来的精神海状态无法承受过于激烈的情绪。
　　瑟雷夫极快从海穆口袋中挑出药剂，拔开瓶塞，给海穆喂下去。
　　那边的年轻法师早已退开好几步，“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你别想赖我！”
　　没有任何征兆，房间里的温度直降，毫无生机、剥夺一切的死气蔓延。严肃法师反应很快，瞬间激活了身上携带的魔法道具，温暖圣洁的光芒将他和刀疤法师笼罩在内。贝克和协会人员反应稍慢，幸好那灭绝生机的死气有着明确目标。即便如此，被余波带过时，他们也怀疑自己会立马变成泛白的石膏像。
　　年轻法师的瞳孔因恐惧收缩。
　　“我没事。”
　　这个声音简直犹如天籁，海穆握住瑟雷夫的手，心中满是忧虑：已经引起了毕夏普的注意，竟然又害瑟雷夫在协会里泄露出冥界气息。
　　瑟雷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收起冥界气息，在场众人纷纷大口呼吸。
　　海穆解释道：“抱歉，我刚透支精神力，状态不是很稳定。”
　　怪不得那名斗篷法师一开始不发作，但他后来用的这个法术是什么？竟然一点精神力波动都没有……
　　协会人员掩饰般地清嗓子，“那，我们继续交易。”
　　想找回些面子，年轻法师对着贝克色厉内荏道：“我的材料呢？快拿来！”
　　贝克探着头看他拍在桌上的材料领取单，半天没说话。协会人员暗自叫苦，常和协会打交道的两名法师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先生，伊宁先生，不好意思……”走廊上喊声越来越近回答了她，前台接待一路小跑带喘，一手撑膝盖，一手扶门框深吸气，“刚刚我没注意，您想要的材料已经被买下了……”
　　虽说装下七个人绰绰有余，但这绝对是材料仓库最热闹的一天。
　　“所以你是说，这张鳄皮就是我的？”
　　“也、也不能这样说。”前台接待期期艾艾道：“是我的疏忽，没注意……”
　　那个斗篷法师很恐怖，但这材料可是导师指明要的……不敢和瑟雷夫嚣张，伊宁揪着协会非要个说法，“可你们单子都开给我了，这不合适吧？你们是不是要负责？”
　　前台接待满是要哭出来的表情。两笔交易完全是前后脚，减少的库存还没来得及录入，她也就照常开了。
　　贝克道：“这的确是协会的疏忽，请到这边的接待室，协商之后的赔偿方案。”
　　“我现在就要这个材料！”
　　“当然，材料我们一定会给你解决。”
　　“现在，我说现在！”
　　那边闹个不停，海穆这边也犯了难。眼见事情没有进展，严肃法师突然道：“既然这样，竞价怎么样？”
　　刀疤法师欲言又止。
　　贝克摇头，“从程序上来说是不合规的，这边先拿到了单子，协会不能擅自决定。”
　　“那联系寄卖人呢？他总有权决定吧。”
　　“呃……付出违约金后，确实可以取消寄卖。”贝克仔细回想，可这张鳄皮的寄卖人不就是……
　　“很巧，我们刚好认识这件材料的寄卖者。”严肃法师点头，“我们去问一下。”
　　这下反倒是伊宁不乐意起来，“这一来一回，要到什么时候？”
　　“很快，他就在附近，二十分钟的路程。”严肃法师冲海穆道：“你觉得呢？”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除非他立马签了协议。但毫无疑问，协会造成的损失会由犯错的前台接待独自承担，海穆不忍道：“那就这样吧。”
　　“你等我一下。”严肃法师拍拍刀疤法师，大步出了门。
　　“现在底价是多少？一千金币？”伊宁以不大也不小的金币自言自语：“那我出一千两百金币。”
　　海穆在心里盘点自己的资产，他能承受的价格上限是一千五百金币。还没等放下心来，海穆就听伊宁道：“嗯，直接付清。”
　　这么大一笔流动资金，显然会影响酒庄、香料园的后续运作，海穆暗暗叹气，“我放弃。”
　　在派崔克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瑟雷夫明白“钱”对人类而言是多么重要的道具，“我有钱。”
　　想当然地以为瑟雷夫是指他在派崔克那里获得的薪酬，海穆摇摇头，“我一次性拿不出太多。”
　　伊宁心满意足地敲敲桌子，让人再取一份新协议，“厉害又怎么样，没钱就不要学法术了。”
　　没关注伊宁在那边叽叽歪歪说些什么，瑟雷夫分离出部分意识回归冥界。
　　与绝大部分人对冥界的印象不同，从视觉上来看，混沌斑驳的色彩，使得冥界很容易和“贫瘠”、“荒凉”之类的词语联系起来。而实际上，在冥界，长年累月被缝隙吸纳，被召唤物带回的材料、物品，垃圾一样随处可见。甚至由于冥界脱离了单个世界规则的约束，材料中的魔力不会存在散逸的可能。
　　自然，对一般法师而言，被冥界气息包裹了百年，甚至千年的材料简直毫无用处，甚至还要小心自身被气息侵蚀。但对于瑟雷夫而言，剥离冥界气息比吹灭蜡烛还要轻松——此前给凯文的那件材料就是这样来的。
　　最困难的部分，反倒是从散乱的东西中找出符合要求的那些。即便是熟悉冥界像是熟悉自身的瑟雷夫，也不得不为此花上一些时间。
　　巫妖的意志浩荡扫过，无论身处冥界的哪个角落，各异的冥界生物都“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死寂有如镜面的黑渊之海上方，一块巨岩正缓缓落下。
　　在岩石落入海面之前，找到最多金币的群落，将得到一迭代的保护。
　　金币是什么？有什么用？
　　与人类契约的冥界生物释放出信息，在纯粹精神的层面飞速交换。
　　来自契约世界的人类物品？和冥界有什么关系？
　　疑惑一个接着一个，但令精神体颤抖的强大气息独一无二。巫妖的保护几乎意味着群落的延续。
　　骨鹰刚用爪子钳住一枚岩缝中的金币，身体便在刀光中化为数块。金币跌落在低，未等被捡起，解决了骨鹰的骷髅又被身披锁链的猛犸一脚踩碎。
　　时间流速更慢的空间成为争夺的目标，数不清的冥界生物投入寻找金色圆形物体的洪流。
　　“走吧。”没必要留在这里，海穆走了几步，却不见瑟雷夫跟上来。下意识地去拉他，手却像是触碰到了投影，从瑟雷夫的手臂间穿过去了。
　　巨岩最后的尖角被黑渊无声无息吞没，瑟雷夫回过神，就见海穆担忧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你、你还问我。”海穆左右转头，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凑到瑟雷夫耳边压低声音，“刚刚你变成了虚影……”
　　“哦，没事。”趁着药剂的作用还在，瑟雷夫手指随意一划，从裂开的缝隙中“哗啦啦”倾泻出一道耀眼的瀑布。
　　一枚金币脱离了金币堆，从桌面上滚过，掉在贝克的脚边。他下意识弯腰捡起，“哎？所罗门一世时代的古董金币？”
　　金币形成的瀑布还在流淌，仿佛没有尽头。贝克敢发誓，他头一次听到这么多金币碰撞的声音。这声音，怎么说，真是悦耳啊……
　　“够了吗？”
　　海穆愕然，“哪来的？”
　　“捡的。”
　　瑟雷夫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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