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怨

　　胡蝶死后第五天。

　　“尸检结果出来了，是大脑皮层血管破裂导致的恶性脑梗塞。”

　　尸检处，陆游面无表情地接过尸检报告，“为什么会血管破裂？”

　　穿着白大褂的尸检官没作声，或许是没想好措辞，不知道如何回答吧。

　　“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会血管破裂？！”陆游双目圆睁，里面布满血丝和愤怒，“回答我。”

　　“过劳是诱因，撞击是主因。”尸检官抚了抚自己的眼镜，尽量语气平和道，“你最好控制一下你的情绪，给你看尸检报告已经是犯纪律了，我不想再惹其他麻烦。还有，把尸检报告给我吧，上头还等着呢。”

　　尸检官接过报告，向外走去，走了一半又退回来，语气严肃地警告着陆游，“小陆，不许你发疯，给我老实呆着。”

　　自从知道尸检结果后，陆游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行尸走肉般跟在尸检官身后亦步亦趋。

　　“乖，回家等着，法律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尸检官好言相劝，语气和善的像诱骗一个孩童。

　　“我不要公正，我要胡蝶，我要胡蝶。”陆游终是哭了，那个在抓犯人时被刺的血流一地的钢铁男儿没哭，现在他失去爱人了，他哭了，他抓着尸检官的衣服嚎啕大哭，“我戒指还没送出去呢。”

　　“不哭，不哭，你的戒指胡蝶一定会收到的。”尸检官把陆游抱着，脸朝上仰着，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个叫胡蝶的护士他见过，胖乎乎的，很爱笑，仿佛永远不会有烦恼。

　　胡蝶站在走廊的尽头静静的看着，从幽冥咖啡馆出来后他就一直跟着陆游了，她见他茶饭不思，又见他长夜漫漫，辗转无眠。他往日的干净也不见了，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许久不剃了。

　　她想，如果他能看到她就好了，那样自己便告诉他不要悲伤，不要难过，然后她还要给他唱歌，哄他入睡，再教笑，和她一样笑。

　　他是胡蝶的陆游，是一个极容易害羞，又极坚强的干净的男孩子。

　　他是胡蝶的陆游，是一个容易对小猫小狗乱发爱心的，又憎恶分明的男孩子。

　　他是胡蝶的陆游，是一个见胡蝶笑，他也笑的漂亮的男孩子。

　　他是胡蝶的陆游，胡蝶飞走了，他的笑也跟着他的蝴蝶飞走了。

　　胡蝶慢慢地、安静地跟在陆游身后，在他走路的时候跟着，开车的时候跟着，吃饭的时候跟着，她还跟他到浴室里，看着他洗脸，刷牙，刮胡须，脱……衣服。

　　嘿嘿，反正他都要求婚了，早晚会睡在一起的，看看也没什么。

　　啊！

　　“砰。”一声，门被撞开，鹿九黎和司徒琼出现在陆游的家里。

　　浴室帘拉开，陆游的手腕上潺潺的鲜血流着，混着温热的水，慢慢溢出到地面上。

　　“哎呦我去，您这是弄啥嘞。”鹿九黎有些嫌弃地避开血水。

　　司徒琼却扑了上去，她一把按住陆游仍在流血的手腕，然后随手扯掉了鹿九黎风衣上的带子，扎紧，“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叫了，已经叫过了。”鹿九黎眼瞅着自己昂贵衣服的一部分被人拿来做急救绳，心疼不已，“姐，我衣服名牌的。”

　　“真？假？你不会跟我姐一样，是A货吧。”司徒琼一点没给鹿九黎留面，只将陆游的手腕扎的更紧了。

　　“哎，哎。”一旁搬救兵的蝴蝶提醒着，“你能不能给我男友找件衣服？”

　　司徒琼一瞅，这才注意到陆游人是光溜溜躺在浴缸里的，脸不禁一红。

　　“起开，不怕眼睛里长针眼。”鹿九黎也不心疼衣服了，拉过司徒琼就把自己的衣服给陆游披上，然后抱着他出了浴室，在胡蝶又羞又喜又乱的指挥下七手八脚赶在救护车来之前给陆游穿上衣服。

　　路上，陆游便醒了，这得利于鹿九黎他们来的快，看着血流了不少，但那都是浴缸里的水渲染的效果。再加上陆游身强力壮底子好，又有失血过多的经验，几瓶生理盐水下去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醒来后的陆游又怒又羞，嚷嚷着让人不要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呸，你这样窝囊对得起胡蝶那么夸你吗？”司徒琼见左右按不住陆游，右手开大弓，结结实实赏了陆游一个大巴掌，“还人民警察呢，我看你是人民狗熊还差不多。”

　　司徒琼着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不仅镇住了陆游，也吓坏了一车子的人，以及鬼。

　　车厢里有短暂的安静。

　　“你认识胡蝶？你知不知道胡蝶她已经死了。”陆游一把抓住司徒琼的手，小脸皱巴巴的，很是可怜兮兮。

　　“知道。我还知道害她的人还没抓到。你这样走了，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胡蝶。”司徒琼也被自己那一巴掌吓到了，好在她是从小被吓大的，很快恢复镇静道。

　　“没用的，抓到也没用，他们只是喝酒闹事，过失杀人，情节算不上十分恶劣，一个个背景又深厚，能拿钱摆事就拿钱摆事，就算不能摆事，也不过三年两载的便出来了。”陆游越说越觉得无力，他是人民警察，保护每一个公民生命财产安全是他的责任，而且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可是胡蝶却死啦。”

　　……

　　“你说的不是没道理。”陆游自杀的事情惊动了局里领导，他一身官衣未脱，便匆匆往医院赶来，在医院里，陆游又向领导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观点。领导很认同陆游观点，“但，我并不认同你这种对自己极不负责任的态度。”

　　领导显然是很生气的，觉得陆游很不像一名合格的警察，“你是什么？是人民警察，是司法公证的代表，是见证人，怎么可以率先对法律公允失去信心。”

　　“那法律也得先给我信心。”陆游怒吼着，心理压着石头一样不痛快。

　　“监控视频我又看了一遍，也移交给技术部门看了一遍。嫌疑人应该不止喝酒那么简单。”跟着局长一起来的还有刑警队的队长，他一直沉默着没说话，或许是对自己没带好兵而感到羞愧吧，不管怎么说，自己手下的兵自杀，那是奇耻大辱。

　　“老大，你什么意思？！”陆游像抓到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他顾不得身上还打着点滴，翻下床就往队长身上扑，“什么叫犯罪嫌疑人不止喝醉酒那么简单？”

　　“陆游，你先冷静一下。”旁边的人连同队长手忙脚乱地扶着陆游回到病床上，“我慢慢给你说。”

　　“好，好，我冷静，我冷静。”陆游嘴里说着冷静，可人一直却冷静不下来，他双手抓着床撑，任凭大家怎么劝也不肯躺下，“我冷静了，你说，你说。”

　　“唉。”队长叹了叹口气，便也由着他了，“嫌疑人有典型的躁郁现象，期间有过几次胡言乱语，幻想暴力，所以推测嫌疑人可能吸毒。”

　　“吸毒？！”作为一名执法人员，陆游明白，如果嫌疑人真的吸毒，那么量刑跟只是酒后过失杀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他沉思片刻，又问，“你敢肯定吗？”

　　“不敢。”现代的人，没证据的事，没人敢保证百分百，队长顿了顿，又说，“所以才要在两周之内抓到犯罪嫌疑人血检，最好还能抓到他们吸毒的窝点。”

　　“可是胡蝶已经死了五天了，五天没找到犯罪嫌疑人，他们可能早躲起来了，逃出国也不一定。如果他们一直不出现，或者出了血检期再来个所谓的投案自首，岂不是基本不用担什么刑事责任？！”在信息几乎透明的21世纪，不仅技术手段进步了，犯罪手段也在进步，所以永远不要怀疑犯罪嫌疑人的智商，这句话陆游一直记得。

　　“很有可能，但是……你要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陆游忧虑也是领导们忧虑的，但是作为一名执法人员，他们坚信正义的力量。队长扶在陆游肩头的手很有力地拍了怕，“要坚信正义的力量，它最多迟到，但从不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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