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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菱花镜里,是依然年轻的容颜,带着浴后的慵懒,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理长长的黑发,神情是漠然的,蓦的,女子丢开手中的梳子,轻叹,低低的声音,有什么用呢?又给谁看呢?她眼底的火焰闪烁着熄灭,取代的是惯有的无表情的矜持!
女子的青丝,美极了!披散着,丝绸的光泽,发可鉴人,当年的张丽华也不过如此了,背后望去,一个惊心动魄的影子! 女子半伏在梳妆台前,一手支着颊,一手在无意识的拨动着摊落一台的簪环珠玉,她最不耐这些蠢物了,好好的头发,偏要扭来转去,绾成髻不算,还要加上这些金银首饰,沉重,吃力!她喜欢松松的挽起发,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用,自在的人,何必要那些俗物来连累呢?可惜,她还是要世俗些,她是福晋,是一家的主母!是人家的媳妇儿!晨昏定省,不可缺,是要把自己硬生生换一个来看:头发撑子,有!钿子,有!金、银、珠玉、玛瑙、珊瑚……制成的簪子,有!至于那出嫁时戴上的绒花就更是天天都有了!绒花,就是荣华了!是要讨个富贵荣华的吉利话儿了!哼!女子对着镜里的自己冷笑,哪里就这么如意了!对女人来说,万世的荣华,怎比得过枕边的有情郎?
女子的神情变换着,阴晴不定.忽而笑着,脸上飞起红云,女子想着那一夜,喧哗了一整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寂静了!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静得只有呼吸声和掩饰不住的心跳声!她看不见!一条红红的锦帕把她和外面隔绝了,这是要某个人来掀开的,是属于他特有的权利!她的慌乱,她的紧张已经蔓延一天了,她感觉已经要昏厥了,她快要喘不过气了!尤其,在她感受到来自身边的,压力!他来了,就在她的身边!男人特有的热力混合着酒味压迫得她呼吸困难!眼前突的一亮,她有些接受不了,闭上了眼睛!在一瞬间,她听见一声赞美的叹息!她悄悄的睁开眼睛,迎上的是一双黝黑的流转着醉意的眼睛!一张清逸俊秀的脸!哦!她吃惊的轻呼!眼睛的主人笑了,笑是从嘴角开始,向上攀升,再从眼里飞溅开,她轻轻叹气!为什么?一个声音响起,她吃惊,是了,是来自对方!什么为什么?她拗口的说!自己也撑不住笑了!男人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抬起她的脸,惊艳,赞叹,都写在眼里,她垂下眼帘,脸上热辣辣的.男人的脸,渐渐,近了!他的唇贴上她的耳,热气熨烫她的心,她感到浑身无力……
烛焰,蓦的爆了个灯花!女子一惊,凄惶的四顾,夜,仍是死一般的沉寂!他,他还没有回来!或许,和从前许许多多的日子一样,不回来了!她知道他宿在哪里,她也知道为什么他夜不归家!因为,她叹了口气,因为那里有那个她!她的眼光虚幻的穿过铜镜,看向她臆想的那个画面!也是香艳的,她默默的说,和她曾经拥有的美丽日子一样,如今都属于另一个女子了!泪,从女子的明眸中一滴一滴滑落,她自嘲,大家闺秀,连哭泣也要安静得体!不,她低声叫道!一挥手,台上所有的东西都飞了出去!跌落的声音,在静夜里,刺耳响起!整个人一软,伏在台上,只见到肩的起伏,她,早就希望有这么一次发泄了!
一双手,扶起她。她没有叫嚷,也没有回头,甚至连吃惊都没有一丝,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双手了!纤长,干净,温暖,有力,一切的缠绵,爱怜,心悸,都在它的掌控!当它撩动起情欲,是那么的驾轻就熟!女人的心热了冷冷了热,只在想着男人的不期而至,反而有了点陌生感!
一双手从后面揽住她的纤腰,一张脸埋进了她的长发里。她不动声色,却感觉渐渐的,肩上有着热热的濡湿感,她惊慌,他在哭泣吗?她有点不相信,发生了什么事呢?这个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男人居然在流泪?
“她死了!”一个含糊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女子的脸色变的惨白,她明白,她是彻底输了!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注定她是永恒的失败者了!因为,她死了!从此,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把她从他的心里除去了!她有点疑惑,她是为什么呢?她也应是舍不得的!不是吗?女子想起那个她遗失在香雪楼中的,那枚紫玉钗!被她拾到,交给了他,他轻描淡写的接过,不解释,不恼火,倒叫她一肚子的埋怨说不出了.
女子转过身,扶起男子的脸,她险些叫了出来,终于还是把那声惊呼咽了下去,只是心疼的轻轻触了触男子的脸!男子脸上有着湿润的泪痕,嘴角有着一抹未拭净的血印,仔细看去,仿佛被打了,微微肿涨.女子坐在下来,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面前的男人.她看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好象几千几万个世纪没有见过他了!男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颓然跌坐在女人面前,把头靠在女人的膝上,闭上那双总是潜藏笑意的眼,疲倦的语声模糊不清的从他的嘴里吐出:“她,她死了!就在今天!就在我的,我的面前!你能体会吗?那种,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突然的,突然的就这么消失了!你,你一定不明白的!尤其,她是自刎的!”女人心里一动,脸色,更白了!男人突然抬起头,脸色不正常的红了,眼睛也红了,他神经质的捉着女人的手:“你,你看见了吗?她就用我的短剑,一下,就这么一下,全了结了!她对我狠,对自己更狠!……这次,我是救不了她了!因为,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了!……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把脸埋进了女人的手中!
女人把男人的头揽进了怀里,仍是没有一句话,用手轻轻的抚着男人的发.女人的心一早就飞走了,如同男人的,一早也已飞走!在那个香雪楼的日子,迎着春光,那个女子的紫色丽影早已偷走了他的心!也是那一天,那个她欲自行了结,他救她!随着他手臂上的血痕乍现,误伤他的她失了神,也失了心,留在了这个男人的狮子园里!也就在那一天,为人妻的她注定要失去她的男人的心了!女人只有一颗心,早已奉献了上来,男人却不吝啬的,生生分了开给了一个陌生人!
女人望着怀里失魂落魄的男人,叹了口气.对于她来说,幸福,象她流逝的青春,走了,就回不了头.他们,和无数人一样,平静的波澜不惊的生活,在他们的生命里,平静是必要的假象,刺激是天大的奢侈,她给不了他,他也不能够给她!
男人变了,当他和她弈棋的时候若有所思,当他对着一屋子莫名其妙的东西恍惚,当他开始在空荡荡的香雪楼流连,她就知道她的世界出事了!然后,然后就是某个雨夜的彻夜未归,一个陌生人的通知,携一块他的随身佩玉来回禀,她敏锐的感知了事情的真相,虽然她从心里希望,这不是真的!但她悲哀的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个她,已经生生的横亘在她和他之间,从此,生了根!她知道,他是个容易受伤的男人,在认识那个前明余孽之后,他就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不过肌肤上的!而真正受伤的,是她,是她这个嫡福晋!不过,她的伤口见不得人,在她自己的心里罢了!避开所有人的怜悯眼光,强做镇静,仍要维持可笑的体面和可怜的自尊,在更深夜静,才有空打开自己的心,检视里面模糊的伤口,哑然失笑,又有谁来关心了呢?
她一直拒绝来到香雪楼,她有着否认不了的嫉妒,女人,她也不过一个普通女子,也是敌不过那份难堪的心痛,却还是要走进来,为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屋子,静谧,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大日头下的,怎么会有人在呢?难不成还要白昼宣淫吗?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和当初她布置的一样,但她分明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是了,是气息,屋里浮动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情愫!她的身子难已控制的颤抖着,在榻上,她分明看见一道刺眼的紫色----一支紫玉钗!紧紧的捏在手里,她几乎要把它折为两节,在最后一瞬间所有的力气丧失了,她颓然的想,自己,终究没用!后来,后来她交到了他的手上!男人坦然的神情倒让她无措,她觉得好象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人,哽咽着,她逃离了……
女人收回思绪,看向怀里的男人.男人不再哭泣,不再激动,他抬起眼看着女人,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冷静,他的眼光深邃:“我想我是完了,我的雄心,我的大业,都完了!她在所有人的面前,揭穿了一切,所以,她也死了!她用死亡为我的失败殉葬!她在报复我!因为我要置她于死地,以求我之活路!用她这个前明余孽的鲜血来为自己造就一条活路!哈哈!我曾经为她流的血,今天,她连本带利的还给了我!她是真的懂我的!她是那么的准确无误的点中了我的死穴,从此,一切都结束了!她的,我的,甚至,还有你的!最好的打算,就是圈禁,最坏的结局,就是……”男人的脸色和女子一样惨白,他看着女人眼光不是恐惧,只是心疼!
“够了!”女子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着,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停了停,女子把男人的发辫打散,男人默默的看着女子的举动,女子住了手,捧起面前男人的脸,低低的声音:“我知道,你的欲望是长了翅膀的,是关不住的!我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我没有想到,毁了你的图谋的会是她!我更没有想到你的计划这么快就落了空!说实话,我是了解你的心的,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太清楚权利对于男人的诱惑了!而你的心更高于他人!其实,谁做帝王都不是个定数,惟有善对子民,勤政为国的,才是有为之君!”男人的眼睛亮了!女子轻轻叹息:“这样大不逆的话终此一生我都不该说的,但是在这个时候,你说了真话,我也就说了!记得出嫁时候,额娘告诉我,你会为我解开盘起的发!当你为我解开发髻,我们同床共枕,彼此的发在纠缠,彼此的心也会纠缠!你知道我不喜欢把长发辫来盘去,就亲手雕了支木簪为我松松绾起了青丝!你的手艺自然不是很好,但我只喜欢那支木簪,它对我来说,是无价的!那一段美丽的日子,也是我最渴求的!”女子的声音恢复了轻柔,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男人早已经痴了,他的眼睛湿润,乌黑的眼眸好似浸在水中的墨玉,温润!
“事已至此,我没有话说!我只希望你知道,在那一夜,你我的长发纠结之时,就注定了我们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了!所以,没有什么最好的打算,最坏的结局!生,我们在一起!死,我们在一起!”女子凄凉的笑了,泪水犹自在眼角挂着,男人眼中闪过震动的心痛,他一把揽住了女子,女人身子滑坐在男人面前,他们就这么相拥着,埋首在彼此的发间,静静的,静静的……
三日后,皇上宣旨,废太子之位,余者皆训斥警戒!时,康熙五十一年!
十年后,康熙宾天,男人即位,年号雍正,立后,费扬古之女乌喇那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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