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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凡人
两人从赌坊出来。
沈沧看了眼噬魂魔,忽然说道:“你没有名字?”
赶路时不须与人打交道,他便没问。来到燕京城里,没称呼倒有些麻烦。
噬魂魔老实地说道:“本来是有的。几百年前碰上个奸猾道人把我大半魔身都攫了去,从此便不知道了。”
“我给你取一个?”
“烦请主公赐名。”
沈沧想了想,说道:“你乃上古真魔,不如化姓为‘莫’,既名‘噬魂’,便单取‘噬’,化‘是非’之‘是’,即‘莫是’。”
噬魂魔喜道:“莫是多谢主公!”
“不过主公,”莫是压低声音问道,“我们真要去抢法林派的度牒?”
沈沧“嗯”了一声。
“可是法林派这次遣来的两人都有小金丹修为,”莫是踟蹰道,“我可能打不过……”
自二人从如来山下来,不论遇上凡人蟊贼还是不怀好意的修士,莫是从没见过沈沧出过一次手。他于是恍然自己活着的缘由:给沈沧充当免费打手。
这回当然也一样。
沈沧说道:“你真魔一族主修神魂,在境界上并无人修那么大的差距。我传你一道魔功,你随便练练应该就能解决掉那两人。”
莫是兴奋称是。他倒不怀疑沈沧身为人修怎么会魔功,全天下的真魔就属他杀得最多,说他对魔功一无所知才令人奇怪。
“天地阁明日开启,也就是说今晚就得将那两人杀了,把度牒夺来,”莫是盘算着,蹙起眉头,“时间会不会有些紧?”
“紧吗?”沈沧望着远处沉浮于氤氲云海中的华彩天宫,因强烈的光照微微眯起眼睛。
“我却觉得刚刚好。”
——据说,天地阁是戟灵天君燕问道飞升前留在净土界的一处洞府,其中藏有天君的无上珍宝。
“对了,主公,”莫是忽而想起一事,“刚才在赌坊里我隐隐感觉有人拿法宝窥探我们,会不会……”
“无妨,”沈沧笑了笑,“一只小老鼠而已。”
“小老鼠?”
“没错,”沈沧边说边负着手往前走,叹道,“一只从不听人把话说完,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的小老鼠。”
莫是听得摸不着头脑,心说老鼠又听不懂人话,怎知道你话有没有说完,回神时已落后沈沧一大截,赶紧加快步伐跟上。偷偷瞄了眼沈沧,不知是否他错觉,沈沧嘴角微勾,心情似乎有些好?
赤子赌坊的老板娘是个快乐的人。
她践行快乐,也信奉快乐。
在她眼里,开赌坊便是一件快乐的事。
有人说赌博只会把人拖进泥潭,她不这么认为。有句诗说得很好,“几家欢喜几家愁”,她以为道出了赌博的本质:赌博,不就是有一人欢喜,便有另一人愁吗?
况且赌博很公平。今日你欢喜,明日兴许就换我欢喜。
而今这世道,公平的事可不多了。
但老板娘今日却有些忧愁。这忧愁来源于她不久前送走的两名客人。这两名客人都非常好看,一度还非常有钱,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令老板娘十分为难,以至愁眉不展到现在。
老板娘回忆着更好看的客人离开前说与她的三句话。
“给我拿到天地阁度牒之人的所有资料。”
“将其他人赢的钱如数付清。”
要是只这两句也罢了,资料她有现成的,两万两银子更不算什么。
偏偏那冤家迈出房门时又补了一句话,一句几乎叫老板娘想破头也没想明白的话。
“没有人可以永远坐庄,坐庄的人也不可能一直赢。”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淡,说完便抬脚走了出去,仿佛这是今日这番话的结语,是一句善意的规劝。
但老板娘知道不是。这句话非但不是结语,反而是另一个问题的开端。
因为她就姓庄。
归元王朝的主人,也姓庄。
深夜的燕京城是美的。
白天城内外熙熙攘攘,功名利禄者、艰难度日者、求仙问道者济济一汤,甭管中心冷暖,四方归集,总显出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样子来。
而到了深夜,浮华便会在深沉黑暗的降临中散去,世界和燕京城东专供修仙者下榻的补天楼一起露出恐怖的真容,美得人心神俱裂。
因此燕京城的凡人们总是早早安睡,往梦里寻找安宁;此时还醒着的,都是修仙者。
罗乾罗坤两兄弟参加完一场黑市拍卖会,一无所获地往城东走。
罗坤脸上满是懊恼:“找了这么多天才找到一株盈缺草,那人却不要灵石,非要换年份在六百年以上的化烟根?化烟根本就比盈缺草珍贵,还要六百年的?他疯了吗?”
“化烟根我记得门中齐长老似种有一株,”罗乾安抚弟弟,“我已要了那人的传讯符箓,待回门再找齐长老换就是了。”
“齐风白那个铁公鸡,肯换才有鬼了。”罗坤眉头紧锁。
他不得不焦虑。他与罗乾已停留小金丹境界九年,若不在今后一年内用盈缺草炼成化气丹将小金丹化去,他二人将再无成丹机会。
“当初就不该贪那点好处去结什么小金丹,”罗坤悔之不已,“什么抢夺灵石矿……我等修行之人,自身修为才是根本。现在倒好……”
罗乾叹息道:“我二人终究半路出家,若不帮门里出力,他们又哪会真把我们当自己人。”
罗坤冷笑:“现在就把我们当自己人了?探索天地阁……憨蠢的还道是我们机缘,明眼人才知道分明拿我们当炮灰!太清门、金蝉寺、血冥宗……据说这回还有隐世几百年的天吴门!哪个不比我们法林宗势大?就是真找到好东西,我们也得有命带出来!”
罗乾轻轻皱眉:“话也不能这样说。我看这次各派齐聚天地阁,倒不是为了所谓的‘宝贝’。”
罗坤一愣:“怎么说?”
在外人眼里,双灵根的罗坤天赋似比三灵根的罗乾要高些,但罗坤却知道他这个兄长心思缜密,一叶知秋,真争斗起来自己决计打不过,故此对其颇为信服。
罗乾解释道:“你想,若真是为了探宝,以太清门为首的七宗又何必这么麻烦?联手吞了便是,又何必给每个门派都发了度牒,非要他们也派人来?以示公平?呵,以七宗往日做派,我可不信,想来必是另有谋算。况且……”
“况且什么?”罗坤最烦他哥一次不把话说尽。
“戟灵天君的洞府,这点本身就够奇怪的了,”罗乾顿了顿,似在思索,半晌才道,“阿坤,你对戟灵天君怎么看?”
“天君?天君当然是我人族第一人!修炼不满百年便得道飞升,有史以来,何曾听闻?”
罗乾点头:“你说的当然不错,天君的修炼进度的确令人骇然。但我却听过一个更骇人的传闻……”
“什么传闻?”
“据说戟灵天君根本没有灵根,至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凡人。”
“……不可能!”罗坤瞪大眼睛,“凡人怎么可能得道飞升!”
“我也觉得这个传闻很难以置信,”罗乾摸了摸下巴,“但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那么就解决了我一个一直以来的疑惑,那就是……”
罗乾忽然止步,并且伸手拦住了罗坤。
“等等,”他警惕地说,“不对劲。”
“敌人?”罗坤肌肉下意识绷紧,瞬时抽刀出来,“哪里?”
虽说紧张,但罗坤其实并没太害怕。他和罗乾入法林派前在江湖上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对打斗习以为常。
但罗乾表现得却有些异样。
他低声对罗坤说:“你不觉得周围有些太暗了吗?”
罗坤闻言四顾,醒悟过来:燕京城的深夜虽然黑,但总有些零星的星光烛火,远不该如眼下这般漆黑一片。
“不止是暗,还太安静,”罗乾素来镇静,但此时也不禁咽了口唾沫,“刚才我默数十息,除了我们的说话声外,竟没能听见任何别的声音。”
“甚至,”罗乾艰难地往前迈了两步,然后扭头看着同样一脸惊恐的罗坤,“连脚步声也没有。”
在绝对的寂静当中,兄弟二人沉默地对视半晌,同时祭出了一个金光灿烂的印玺!
“谁?”罗坤暴喝道,驱使印玺散发出的光芒笼住自己和罗乾,“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跟你爷爷我决斗!”
他不断喝骂试图激怒对方,结果骂到自己口干舌燥,对方也没有现身。
“妈的……”罗坤烦躁不已,回头想跟罗乾说点什么,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
“身后!”罗坤猛地转过身,手中掐了个诀,头顶印玺一个翻转,瞬间将二人来时的路照得明如白昼。
——路上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有。
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哒,哒,哒。”
不疾不徐。
隐形?罗坤随手砍了几刀过去,刀芒至处皆是虚空,不禁有些发毛,心说难道是鬼道修士?
思索中背后却被狠狠地撞了下,“哎哟”一声。
“哥你撞我干嘛?”罗坤嘶着气,这一撞的力度还不小。
罗乾道:“我没撞。”
罗坤心中犯嘀咕你在我背后不是你还是谁。这时却听见罗乾的下一句话。
“我没动,”罗乾尖叫着,已带了颤音,“有人在控制我的身体!”
其实他并不需要解释,因为很快罗坤就亲身体会到了——他感到一股庞然大力迎面压来,将他与罗乾死死抵住,无论两人如何疯狂地催动印玺都分毫不动。他起初以为这股大力是为了困住他们,可当他们如小鸡般被从地上提起、并且身上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时,罗坤忽然明白了。
它要把他们两揉成一个人。
“这门功法有点意思,”莫是看着手里被揉成一团的影子,“将人的身体与影子的位置交换,把身体打入影世界,将影子摄出到现实世界,通过操纵影子来影响与其相连的身体。对方打不到你,你却能打到对方。”
想了想问道:“可究竟是如何做到操控影子的?”
沈沧正倚在一棵柳树下喝酒,闻言解释说:“影子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是魔念寄寓之处,故能凭借操控魔念来操控影子。”
莫是越想越觉得此法巧妙:“施术者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任何法术都有破绽,《弄影魔功》当然也不例外,遭此术者既有机会在被摄入影世界前就察觉不妥进而规避,也有机会凭借修为直接破开影世界出来,只是这二者那两人都做不到罢了,”瞥了莫是一眼,“你以真魔之身与此功法最是契合不过,也是那两人难以抵挡的原因。”
莫是嘿嘿笑了两声。
“话说主公,”忙活着把度牒从罗氏兄弟揉碎在一起的身体上取下来时,莫是闲聊一般地问沈沧,“您真是凡人啊?”
沈沧就着夜色灌下一口酒,烈酒烧喉。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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