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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云倦
上帝的工匠泼撒了一盏来不及烧出花的釉彩,青色的岚,撒在天际,和一片遥远的白融合。远处,一朵洁白如玉的花,开了,衬得一树碧绿是那样舒服,像是眼里轻抚过缠绵的绸缎。风是这一首清丽交响乐里的首席小提琴手,她谱出的万物最为多情,最清澈的休止符翻来覆去,舍不得从五线上翻落;晨曦的在云的罅隙里时而升调,时而降调。浅浅的雾气氤氲在空气里,扬起一片乳白色的微凉,是春寒,上海这个城市,便是三月,有时也会无所顾忌地上演一波乍暖还寒的戏码。
上帝或许巧合地把所有人的生物钟上了同一根发条,与气温恰恰相反,魔都的大街与小巷,闹市与弄堂,高的遮挡了一大片阳光的写字楼,都在一清早,倏地热起来。如果有热成像,你会发现这种热量,以市中心为核心向周遭扩散,放射出的纹理描绘出一幅只属于魔都的奇景、一张独特的地图。
嘉南路,极有名的一条道路,纵在上海的中心深处,地处整座魔都的中央命脉,南邻陕西路,北接复兴路,战乱年代这里是英法租界,而现在这条路的周遭尽是些繁华的商圈、沉甸历史气息的洋房弄堂、各大名人在世时的居所以及永远只与夜色共舞,隐约有些神秘魅力的酒吧街。这样一条路,就属于每天最早热起来的那种路,在一钩弯月未落下时,炊烟就从几间早餐铺里奔跑着现身,当星辰受不住疲倦,终于回到了它们的栖身之地时,多少声嘶力竭的铃声,争先恐后地把房间中的人,从斑斓的深渊抽身出来......
傅悦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好不友善的关闭了手机上的闹钟,出版社要求的出勤时间早得离谱,他隐约找回了些高中时被强制起床的感觉。待到洗漱完出门,和冰凉的雾水撞个满怀,才发现在料峭寒意的主宰下,细腻的羽绒是那样的单薄,云翳熬夜红了双眼,漫天紫虚在傅悦脸上倒映,泛起如水的涟漪。徐汇区许多的早餐铺或开在道路两旁,或开在弄堂里,每天填饱肚子的同时,邻里吴侬软语编织成的寒暄问候或家长里短也能打消人情的贫瘠。
“呦!小傅今早又来啦,还是两只葱油饼加鸡蛋对伐?”早餐铺的上海阿婆每天都会这么热情地与傅悦攀谈两句。
“对的,谢谢侬!”虽然是一个外地人来上海打拼,但他依旧学了一口稍显蹩脚的上海话,毕竟要在这定居,家乡的语言对本地人来说,是如母亲一般的亲切。
“哎,小傅,侬右眼睛怎么回事情啊,是伐是不舒服,不舒服要去医院的噢,上海最好的五官科医院离这里很近的。”
“哦哦,没有,”傅悦用力闭了闭右眼,又挣扎着睁开,晃了晃头“没什么不舒服,就眼皮有点跳。”
阿婆从翻腾着的油锅里捞出葱油饼,沥了沥多余的油,葱油的香气融入空气中的每一个氧分子,在纸袋子变成一张拼图,油点一点点拼凑出市井的独有模样。
“什么,右眼皮跳,这不好的呀,你一会上班路上要注意安全的”
“嗯,我会的,再会”
出于对长者的尊敬,傅悦口中答应着,心里的想法却不住拔节出来:唉,都什么年代了,老人就是老人,这么信这些。人嘛,祸福吉凶还得看自己。
出版社编辑的工作是繁忙的,自打早上8:00进了公司,傅悦的手指便没有停下与键盘的亲密接触。他叹了口气,叹这个城市的荒唐,快如奔马的节奏是硫酸,侵蚀每个人自己的人生,在命运雕塑的表面,或多或少会琢出名为遗憾的丝丝龟裂。傅悦有空时喜欢去一些废弃的场所猎奇,或是挑战所谓的都市传说与探灵——不只是这样,他还会将这些经历,拍成视频放到b站(点击量可观),或稍微加以润色写成灵异小说。无数兰章经他的手修饰,可他自己的文却已经几日未更了,看来离申签又远了一步。
办公室墙上,表的时针指向了12,四个小时里,傅悦审核、整理、修改完数量惊人的稿件。就在喘息的片刻,又有事找上了他,那是一个从传达室打来的电话。平时传达室大爷的声音是那样亲切,换在此刻的电话里,无异于催命。
“喂,大爷你好,这里是编辑部。”
“编辑部傅悦,对伐?小伙子,有找你的信。”
“好的,我马上下来取!”
他的办公室在三楼,一遍来回,办公室里能听见的只有连续不断的喘息,也顾不及自己依旧短促的呼吸,傅悦只想知道究竟谁会在这个年代寄信给他。那信封泛着微微的黄,写着傅悦先生亲启的字迹,那字体刚劲而又极富英气,好似军人写出来的;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无边的虚无里倏地翻涌,不知为何,那颜色看得让人舒服;指尖触及,竟摸得到一种温暖从粗糙的质感里迸发出来;
寄件人还十分用心得打了火漆,金属的质感泛起粼粼的反光;一枚邮票牢牢粘在右上角,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来信的地址,与寄件人的名字。这样的包装,使使得拆信成为一种古老的仪式,需得要保有一份虔诚,一份纯净。内里的信纸,同样微微泛着昏黄,给人以羊皮纸的质感,目光触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眩晕击中傅悦的心跳,又在转瞬间消逝。
他将信的内容仔仔细细瞧了一遍:
尊敬的傅悦先生:
我是您b站的粉丝也是您小说忠实的读者,我知道您那些灵感都源于亲身实践,特此奉上一份素材:陕西路128号,陈公馆。据说,这栋洋房早已荒废,主人的后代亦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回到上海处理这一处房产。而这洋房的主人当年于公馆中某一处藏匿了一件信物,因为离开的太匆忙,没有带走,留下一生的悔恨。如今主人已逝,若有人寻得此信物,并于丑时站在庭院中玉兰树下,便算是缔结了某种契约,他会见到当年房主人的灵魂,至于这灵体会不会有实现愿望或者预测未来的能力恕我无可奉告。最后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切记不可无意冒犯灵体,时刻保持敬畏!
此致
敬礼
傅悦刚明白了个所以然,原来是一位粉丝的投稿,没想到是这样特别的方式,果然对灵异感兴趣的,都定非寻常之人。他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件东西从信封里滑落了出来,撞击在冰凉的大理石砖地面上,溅出同样冰凉的声响。那是把钥匙,古朴的纹路,流淌出一段鎏金的过往,表面悉数斑驳了墨绿的锈迹,绣得很沉,哑然了岁月,可以想象,在属于它的那个年代,它是多么高贵,又是多么华丽的居所,多么显赫的主人才能加冕它为开门的信物,只可惜,岁月不会承认这样的高贵,在残忍的时代面前,一切光鲜亮丽,会如六出的晶莹飞雪一般,散落如羽,再埋葬入缄默的坟墓。
“呵,有意思,既然连大门钥匙都送来了,这洋房的都市传说,我今晚还真有必要去搞一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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