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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老者的离去,可以说是毫无征兆的,不过一年多的光景,明明,看上去气色和状态还是很好的老者,就那么的倒下了。
临终前,他似有所感,只是嘱咐少女,要好好牢记他毕生整理出来的医简,另外又慎重的拿了一份神秘的黑匣子给她,“这里面,记载的,是某游历各国,收集到的东西,其中,还有不少重症偏方,也有奇毒蛊物,涉猎颇为广泛,你要切记,不到万不得已的危险时期,不可乱用,万物相生相克,虽有解法,可真到万不得已去使用的东西,却也伤其根本。”
而对于妻子,他似乎知道,对方的状态不好,只让少女出去外头,将妻子留下。
正值酷暑,海和天都是一样的颜色,只从窗口向外看出,便能远远的看到那碧海蓝天的美景。
老者的目光落在远方,缓缓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最后又收回目光,落在妻子的脸上。
他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意外她模样的苍老变化,但却也一点点的用目光去描绘,她的眉眼,似乎想要把她深深的刻画在脑海深处一般,“一转眼,已经四十几年了,你倒是,老得挺快的。”
阿婆有些神不守舍,但听到老者的话,她愣了愣,却是苦涩的笑了,“你这是,嫌弃我了?”
“怎么会,夫人无论何种模样,老夫都是喜极的,某记得,那一年,夫人不过二九,却偏偏看上某这个一无所有,只会一点医术的老男人,”老者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十分的孩子气。
显然,哪怕是在乱世中,他也依旧能够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自在而轻松,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他的背后,有一人,帮他把那些琐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某这后大半的一生,若没有夫人相伴,恐怕,早就饿死了。”
阿婆因为无父无母,无兄弟,到了出嫁的年岁,就一直蹉跎。村中的人或都和善,可却无人愿意聘娶这样一个孤露的少女。
海边世代以捕鱼为生,她也不例外,她本就孑然一身,自然也不担心去海上的危险,可以说,过一天是一天。
阿婆悲从心来,眼中蓄着泪,“若非是你,我,我也早已葬身大海。你…你走了,那我呢?你曾经说过,会照顾我一生的。”
“是啊,所以,才要某先走啊,”老者笑着看着她,“你看你,终年劳作,我劝你放宽心,好好养生,你也不听,你以为,你有几年好活,如今,倒成了个老太婆了,甚至看上去比我还苍老。所以,你大可放心,某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某不过,是先去底下探探路罢了。”
阿婆的眼泪生生给憋住了,她怒瞪着对方,“混说什么,你,你这糟老头子,你,你就这样见不得我好…”
看她神色不似之前那般,老者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眼中饱含不舍和眷念的看着她,他笑着说道,“你若是真舍不得,就多给我烧点菜点个香,也许我还能去你梦里找你呢。”
阿婆看着他,“……”
看着老者缓缓的闭上眼,阿婆愣住了,他似乎,睡着了,可她知道,他真的,走了。
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先是低低的抽泣,最后哇的一声,痛了哭出来。
听到哭声的少女,脸色不由得煞白,她冲了进去,看着趴在老者身上的阿婆,“阿婆……”
可她,终究不懂得,如何去安慰。
生离死别,在这乱世之中,太平常了。而老者,并非死在战乱之中,而是自然老去。
他与妻子相差二十多岁的年纪,当初做行脚大夫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在流浪,只是,没有想到,会停留在此,甚至遇到了让他不舍得放下的人。
碧海蓝天下,一个爽朗的少女,因为翻了船,而被救起,但却也九死一生。
而立年岁的男子,救了她,却也因为事出紧急,解开少女身上的束缚,而有了肌肤之亲。
面对流言蜚语,没有了清白名誉的少女,浑不在意,反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先生,你不要管那些长舌妇,她们呀,不过是太清闲了,您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以后,我来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明媚,灿烂的笑容,如同海上的朝阳。
他不知该如何拒绝,只是,那些人并不会对他言说,直到有一次,他经过村中,却在角落里,看到她被人指指点点,说她不要脸,缠着他。
她却并不怯,反而叉着腰,理直气壮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喜欢先生,我看呀,你们就是妒忌我能跟先生独处,哼,先生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就算让我以身相许,我也愿意呀,你们,行吗~嘻嘻嘻~”
那些个女子,被她说的面红耳赤。
而她反而得意洋洋,只是,当视线发现了角落里正看着的他时,不由得脸色一变。
一开始,还似乎从不知羞怯的少女,那如同花一般的面容,瞬间爆红。
而那些人,却是如同看好戏一般的围着她,嘲讽着,似乎想看他如何的呵斥她,拒绝她一般。
他对上,她那一双因看到自己而无地自容,甚至有些闪着泪花的眸子,原本不想理会的他,却是鬼使神差的走了上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生涩紧张的问她,“你,可愿意嫁与某为妻?”
她似乎愣住了,没有预料到,脸上,害怕和担忧,又似乎有着羞怯和紧张的表情,慢慢的被欢喜所取代,又变回了,原来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就像是,海边的朝阳,那么的明媚夺目。
他看到她,张扬的笑了。
她笑嘻嘻的看着他,“我愿意,先生,你,可不许反悔的。”
他们,就这样,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情况下,成为了夫妻。
老夫少妻,按说应该年长的照顾年幼的,可却不然,对于生活一窍不通,得过且过的他,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她总是笑意盈盈的说道,“你呀,就安心的看你的书,做你的药去吧,这些,有我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过争吵,而他总能令她妥协,只需轻淡淡的一句,“夫人,你该做饭了。”
那女子,似乎还在气头上,却也没有不管他。而是回了厨房,去做饭,一天下来,那些不快又被忘记。
恍然间,阿婆似乎看到新婚时,那一身新郎服的男子,他揭开她的盖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他并不爱笑,也不常笑,但这一天,她看到,他的嘴角似乎微微弯起。
“夫人…”
再也,无人会这样叫她了。
海边,渔民只会叫自己妻子的婆娘。
因为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夫,老者的丧事,可以说十分的浓重。
原本与阿婆年轻时不对付的人,此刻也皆已老矣,看到孤零零一人的阿婆,也是不忍,但生活,却还是得继续。
一道身影,落在山头新增的坟头前。
“师弟,这就是,你选择的人生?汝不是说过,天地不仁,世事无常,更当与天一争,可这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你专研医道,不正是不愿顺应而为,可汝却这般妥协了,倒真是令人意外得很,”那是个同样须发皆白的老道人。
他目光落在无名无字的墓碑上,眯着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许久,他却是一叹,“人生百态,莫怪无常,红尘可叹,莫怪难舍。”
突兀的,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警惕的望着他的少女。
他似乎有些疑惑,看着少女,“居然…是这般?”
他眯了眯眼,却是一扬手,一卷竹简,轻飘飘的落到了少女的手中。
少女微微一愣,看着自己不由自主接住的竹简——《道德经》
再看去坟墓的方向时,那老道,却是消失了踪迹。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何为道,万物皆可道。
出世,不问世事,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为天道。入世,行大道,顺民心,大道所驱,为人道。
可乱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做到不问世事,身在世俗,必有纠纷,与天争,与人争,天宗人宗,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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