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等你

　　早上八点，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八月份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月份，房子刚搬过来连个电风扇都没有，顾夕影是被热醒的。
　　顾雅丽的房间在客厅的另一面，顾夕影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去时才发现妈妈已经不在家了。桌上留了字条和一些零用钱。说是出去有事，让她自己出去买点吃的。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女儿才12岁，刚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这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有什么不妥。好在顾夕影已经习惯了妈妈的这种状态。数了数零钱，小心的放在了自己房间的铁皮盒里，然后把铁皮盒藏在了枕头底下才放心。这个铁皮盒是以前住在外婆家，妈妈过去看她时买的饼干，那时候小，才5/6岁，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好陌生又好亲切，怯怯的躲在外婆的背后一直看着她。直到她递过来那盒饼干，顾夕影才放下戒备，接了过来，饼干很好吃，里面夹着巧克力。盒子也很漂亮，以至于她一直留在身边，辗转了几个地方，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全都放在盒子里。
　　放好盒子，顾夕影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买点早饭，顺便买点菜简单的做点饭菜。可能是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顾夕影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外婆住的日子，外婆做饭她就打下手，递个菜，接到水，像个小尾巴一样转来转去。被顾雅丽接回来后，有几次顾雅丽把顾夕影一个人放在家，半夜才回家。饿急了，顾夕影就学着外婆的样子给自己做饭，时间久了，顾夕影慢慢也会做些简单的菜。有时候顾雅丽回来的晚，顾夕影还会给她留菜。外婆常说，我们家小影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每次听到这，顾夕影都有些疑惑，为什么我这么乖，却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呢，村里的其他小孩有时候会在她背后骂她野种。当然除去这些，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算是顾夕影最开心的时光了，外婆会给她做花裙子，扎辫子，还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想到这些，顾夕影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昨天的一场大雨将整个江城都冲刷了一片，空气有些许湿气但很清新。巷子里很热闹，卖早餐的小摊，晨练归来的老人，急急忙忙去上班的男男女女。因为是暑假，还有很多小孩都在胡同里追闹，有些看起来和顾夕影差不多大。因此看到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时，都好奇的停下来看看她。顾夕影拿着刚买的包子豆浆，看到大家都朝自己看，越发不自在的低下头，几乎是贴着墙角急匆匆的从他们旁边走过。
　　可更让她感到头痛的是这里的一条条小巷，顾夕影绕来绕去努力回想昨天的路线却还是徒劳无功，更别说找到菜场了。饶了半天，还是开口问了路边买完菜回来的老人才算把菜买了回来。提着袋子回来的路上心情稍微欢快了些，却不想又遇到一个奇怪的中年男人，胡子邋遢，略长的头发油腻腻的遮盖住了一半的脸，看不清长相，有些干瘦的身体却散发着浓浓的酒气。此时他脚步趔趄，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经过顾夕影时，神经质的朝她笑了起来并向她走来，吓的顾夕影僵在原地，腿像被人定住了一般。眼泪含在眼眶里，如果男人再走近一点她估计就会瘫坐在地上。就在她绝望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时，一个买菜经过的老奶奶帮她解了围。老奶奶把她拉到了一边，语气有些温怒有些无奈的问道：“阿强，你怎么又喝的醉醺醺的，走路都不看路了，把人家小姑娘吓得都快哭了，昨晚是不是又在外面鬼混了。”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有些费力抬头往这边瞥了一眼，嘴里嚷嚷着：“关你屁事，老子乐意。”说着又往顾夕影这边走来，眼神里除了醉意，似乎还些不怀好意，顾夕影害怕又往后缩了缩，紧紧抓着奶奶的衣服。
　　“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在惹事，我就喊人了，听到没有。”老奶奶插着腰声音提高了几度，旁边的街坊闻声慢慢的都聚了过来。男人看到这阵势，才有些气恼的推开了人群，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真是作孽啊，整天醉生梦死，不就苦的小孩。怕是又饿了一晚上。”陈奶奶看着从身边走过的男人，摇了摇头，本想对他再说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等人走远了，才似乎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顾夕影有些不太明白。
　　“小姑娘，被吓着了吧。”看到男人走开，老奶奶才转过身打量起顾夕影。小丫头不做声摇了摇头。
　　“看你有些眼生，不是我们这一片的的，你家大人呢”
　　“我昨天才搬过来的。”顾夕影想了想，避开了父母的问题小声说道。
　　老奶奶姓陈，叫陈玉芝，是这片胡同的老人，听说小丫头刚搬来，又惊魂未定的样子，就热心的要把她送回去。
　　“陈奶奶，你说谁又饿了一晚上？”顾夕影好奇的问道
　　“还能有谁，小川那孩子呗。”陈玉芝颤巍巍的弯腰去捡刚刚被撞翻的菜篮，脱口而出的回答，并没意识到顾夕影是否明白，而后看到面前有些疑惑的女孩后，才解释道：“就是刚刚那个叔叔的儿子，可怜哦，面黄肌瘦的，还老是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我都心疼，不知道这当父母的怎么会这么狠心。”
　　陈玉芝拎好菜篮，看着旁边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顾夕影说道：“以后住的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那孩子应该还没你大的。”
　　一路上陈奶奶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小川的妈妈在他小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他爸爸也没什么正经工作，替人家干干杂活，大部分时间在外面鬼混，偶尔看到他，不是喝的烂醉，就是被人家追债打的东躲西藏。这小川自然也没人管，能活着就不错罗。。。。。。
　　顾夕影一直默默的听着，心里翻杂着很多说不出的情绪，这个世界居然有比自己还可怜的小孩，顾夕影似乎有些无法消化这些信息，就像一个本来躲在自己的悲伤里难过的小孩，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悲的人，突然间有人告诉你，原来还有比你更不幸的存在。那种转变一时间难以消化。顾雅丽虽然不怎么管自己，可却没有打过她，平时也会给自己留零花钱买饭吃。偶尔高兴还会给她买些小玩意，顾夕影的悲伤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无视。不知道怎么的，顾夕影很想看看这个男孩，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却更加无助的男孩。
　　过了几个巷口，快到家时，顾夕影向陈奶奶道了谢就一个人回家了。却不想再次看到刚刚的男人。原来是斜对门的邻居。耳边传来不太清晰的骂骂咧咧，有些无语伦次，而且并没有回应，像是一场滑稽的独角戏。顾夕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门，有些后悔没让陈奶奶陪自己到家门口。好在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进屋了。余光瞄到一个小男孩坐在那里，这就是陈奶奶说的小川吧，顾夕影想，已经到了门口，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望。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呢？他很瘦弱，以至于身上破旧的衣裤显得很是空旷，风一吹，都有些摇晃。他坐在墙角边，面色苍白，大大的眼睛却很空洞，里面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东西。绝望、冷漠、无助或者嘲讽。顾夕影不知道怎么形容。黑色的发丝遮着额头，遮盖了他本就不大的半边脸。远远望去，他就像一个被遗弃在角落的娃娃，显得沉默又孤单。
　　男人跨着虚浮的脚步又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男孩时，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手里的袋子扔给了他。嘴里还在说些什么，顾夕影听不清。但看出似乎很得意。男孩却并没有理会他，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袋子上。是一份打包的饭菜，顾夕影看到他从袋子里拿出食物的样子想到了刚学的一个成语——狼吞虎咽。他应该很饿很饿，饿到可以轻而易举的吃完那盒饭菜。可他却只吃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将其余的收好放在了一旁。然后又好像不放心似的，歪头看了看。嘴角动了动，咽了下口水。
　　顾夕影站在门口，傻傻的拎着菜，心里突然觉得酸酸的，然后眼眶就模糊了。此时的她说不清心里是怎样的感受，却很确定他对食物的那份小心翼翼，因为自己也曾有过，那种不知何时又要挨饿的准备，虽然次数不多，却记忆犹新。想来这个男孩是经常挨饿吧。
　　这是顾夕影第一次遇见江景川，在还不清楚他的名字时，一个人的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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