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

　　边凛很久没有睡到过那么晚，他一向很自律，保持着严格健康的作息，前一夜的轻微失眠只是个例外。
　　他揉揉太阳穴，起身走到卫生间洗漱，不知怎么的并没有看见周圆的身影，床上揉成一团的被窝显示着昨夜确实有人在这里。
　　说不定是小少爷与家里和好了，又飞回去了。反正他想一出是一出，吵了一架就跑出来，和好了再跑回去也不奇怪，娇纵任性随心所欲，这是边凛对周圆的评价。
　　边凛正洗脸的时候，放在外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手擦干，一张脸湿淋淋得出去接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周圆在那头喊：“边——凛——快来救我！”
　　周圆没有回家，相反，他被困在了楼下。
　　早上起来时，周圆意外地发现边凛居然没醒。他记得边凛从不睡懒觉，因为他对自己说过，像他这样的人是生不起病的。想必是昨天又要上班又要照顾自己，太辛苦了，累的。这么想想周圆不免有点愧疚，决心做点什么，于是悄悄爬起来，动作轻声的开关门，打算下楼去买早饭，好让边凛一醒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早点。
　　周圆还是第一次住在这种人挤人的密集小区里，他家那边的每幢别墅之间隔得很远，还自带花园和游泳池，喊一声都不一定有人听见。而这里则不一样，处处充满了生活气。周圆一下楼就看见几个大爷盘着核桃晨练，精神矍铄。年轻的上班族叼着面包赶地铁，发丝在脑后飞扬。老城由于发展滞后几乎要变成城市的边缘，选择住在这里能剩下一笔不少的租金。水果店和小卖部早早开始营业了，期待着过往行人光顾。
　　周圆没转几圈就在小区门口找到了卖早餐的摊子，他以前高中的时候给边凛带过无数次早饭，边凛爱吃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周圆买了几个三鲜包和自己爱吃的甜豆沙包，捎上几根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再打上两杯热得烫手的豆浆，被日常生活的幸福感充满，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晃悠着回到楼下。
　　然而提着东西上楼时，却被堵在了一楼通向二楼的地方——其中一级楼梯中间趴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狗，阻断了去路，一见到周圆就冲他“旺旺”直叫，龇牙咧嘴，小短尾巴摇个不停。
　　“它冲我喊！特别凶！”周圆在电话那头说：“你快下来，我就在一楼——啊你别过来啊！”
　　边凛听见那边隐隐约约的几声犬吠，挂了电话擦干手，连睡衣都没换便下楼了。
　　周圆听见有人下来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向上面。仰起的小脸上写满了害怕，指着前面说：“你快把它赶走。”
　　边凛看到那条狗的时候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听周圆那夸张的描述，他还以为是藏獒那样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型犬，再怎么样也得是中华田园犬那种类型的。这么小小一只，算什么？京巴？
　　“你还笑！”周圆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控诉着他的幸灾乐祸。
　　边凛走上前去，弯下腰，托住那狗的两条前腿，把它拎起来。周圆立马跳到他身后，指挥他：“快把他放到楼下去，快点快点。”
　　这一带有不少流浪狗，城中心扑杀流浪狗的指令还没实行到这里，因此小区里偶尔会有几只流浪狗出没，也不咬人，碰见人会乖乖地吐舌头摇尾巴，大概是学会了城市中的生存之道，也或许就是被遗弃的宠物狗，渴望能通过讨好人类来逃过被扑杀的命运。
　　边凛记得这只狗，他曾经在下班后疲惫地回来时，因为看它可爱又可怜，喂过几根火腿肠。那只狗好像因此认得他，三番五次在他这栋楼附近转悠，这次更是直接跑上楼来了。
　　小狗到了边凛的手里，居然也不叫了。边凛看周圆小心翼翼地躲着，觉得有趣，故意拎着狗狗凑近他，周圆吓得立马挂到边凛身上：“拿走，离我远点！”
　　边凛说：“它刚刚冲你摇尾巴翻肚皮，应该是喜欢你。”
　　“真的吗？”周圆狐疑地问。
　　“真的，”边凛晃晃它，“要不要摸一摸，很乖的，比你还乖。”
　　“不要！”周圆立马拒绝。也顾不上边凛拿狗跟他比，赶紧让边凛把它放到楼下草坪里。
　　上楼进了门，周圆就推着边凛去洗手，并勒令他今晚睡觉换掉这身衣服。周圆惊魂未定地坐在餐桌前，他小时候还是很喜欢狗的，有一次在路边看到一窝小狗崽，忍不住要伸手摸摸，结果被护崽的母狗咬了，从此以后就害怕一切犬科动物，不论大狗小狗。
　　边凛慢条斯理地用肥皂洗完手，看到周圆把早餐放下，突然想起昨晚对周圆幼犬的形容，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周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他的印象里边凛很少笑的，尤其是盯着自己的脸发出这么诡异的笑声。
　　边凛解释说：“你不觉得它很像你吗？”
　　“为什么，”周圆咬了一口豆沙包，甜滋滋的，“哪里像了？”
　　边凛说：“和你一样，叫得比谁都凶，胆子比谁都小。”
　　周圆又用那双圆圆的眼睛瞪他了，并把边凛伸向餐桌的手拍掉：“不许你吃了，这是我买的。”
　　边凛无奈道：“我还下去解救你了，你就这么报答我？”
　　“那好吧，”周圆勉强松口，“油条只许你撕一半吃。”
　　边凛坐下来，直接咬掉一口油条的头。
　　周圆“哼”了一声，继续吃豆沙包

　　由于被狗惊吓到，今天的周圆没有和边凛一起去上班，而是瘫在家玩了一下午手机。等到边凛晚上回来，就嚷嚷着要让他做芋圆奶茶，提着袋子和边凛一起去了百货商场。
　　周圆很喜欢和边凛逛商场，在他看来和喜欢的人逛街是有一种特殊意义的。一起推着购物车四处转悠，谈论货架上的商品，听超市里的打折广播，一起选购东西把家里填得满当当，就像每一个普通家庭一样，柴米油盐，平安喜乐。
　　周家一般缺什么东西都有人送过来，或者派人去采购。就算出门逛街也是陪妈妈和妹妹选衣服鞋子包包，所以和边凛第一次逛超市买生活用品的时候，他就爱上了这项活动。
　　边凛去拿了红薯和木薯粉，回来看见周圆对着一排货架的零食发呆，因为太过纠结还咬着手指甲盖。
　　边凛把他被啃的那只手拿下来，问：“想买？”
　　周圆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家里都没有零食，就买一个好不好。”生怕他拒绝似的。
　　边凛不想看见他可怜兮兮的脸，伸手把周圆的脑袋扭过去，他准备去生鲜区买点蔬菜，扔下一句：“你自己选。”
　　直到他已经称好了蔬菜，还买了几盒饺子和汤圆，周圆才抱着一盒零食从那边走过来。边凛看着他手里的爱心盒子：“这是什么？”
　　“当然是我最爱的巧克力啦！”周圆笑得像要开出一朵花儿来。
　　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样子。边凛看着他一脸高兴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只好任由他放进购物车里。
　　走过食品区，旁边就是生活用品。周圆见什么都想过去摸摸看看，还差点失手打碎一个盘子，还好边凛眼疾手快接住了。
　　被训斥之后周圆蔫头耷脑地安静了一会儿，随机又恢复了活力，不知道从哪拿来两双毛茸茸的情侣拖鞋，一黑一白，上面还有艳俗的爱心图案：“边凛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边凛说：“现在还没那么冷，用不上。”
　　“可是天气总会冷下来的啊，迟早用得上的。”周圆不死心。
　　边凛把那两双情侣拖鞋放回去：“反正放完了假你就得回去，用不上。”
　　周圆听见这话愣住了，边凛推着车继续走。周圆看着那两双毛茸茸的拖鞋，趴在货架上等着主人认领。然后他别过头快速离开，再也不想看见这东西。
　　原来是他会错意了，周圆在心里对自己说，在边凛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麻烦，他好心收留自己，等时间到了学校宿舍开了，自己自然还是要回去的。
　　果然还是给别人添麻烦了。
　　随后周圆一直都没有吵闹，没精打采地跟在后头。直到在收银台前付钱的时候，周圆看见边凛从购物车里拿出那一盒歌帝梵巧克力放上去。周圆选它的时候本来是想自己付钱，几百块钱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可边凛在快餐店里站一天半天也才挣几十块钱。
　　可是现在他不想要了，反正他放完了假也是要走的。周圆张张口，打算跟边凛说别买了。那边边凛却已经付好钱了，收银员问他：“要袋子吗？”
　　边凛拒绝了：“不用。”拿出从家里带来能反复利用的环保袋，把东西一样样装进去。
　　周圆喉咙一哽，超市购物袋才两三毛一个，边凛都把这钱省下来，而那盒巧克力要两三百，边凛却眼都没眨一下地买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周圆不争气地想，一下对人差一下又对人好得不得了，自己这么喜欢边凛全都怪他。
　　巧克力一大盒子塞不进去，其他生活用品已经把袋子填满了。边凛把它拍在他胸前：“你的，自己拿着。”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圆有点不高兴，说：“不够也只有这一样，我上个月工资还没发。”
　　周圆紧紧抱住那盒巧克力，心里酸酸的，好像他抱的是什么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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