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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胸前的迤逦风情
——白兰
对白兰最初的念想,是出于年少时期的那一点点虚荣感。不知道是不是地方上的风俗,在白兰盛开的季节,总会用容易弯折的纤细铁丝绑上两朵刚摘下还带有水汽的洁白的白兰,挂在胸前第二颗纽扣上。那浓郁却又仿佛若有若无的香气会一直萦绕在身边,每当这时,我总会挺直自己的小腰杆,仿佛这样,香气可以更容易散发出来。而这样,就算是平日里不怎么熟悉的同学,在走过身旁时也会微微停下来,有意识地深深地吸气,顺带对我微微一笑。没有比在花衬衫的纽扣上绑上白兰花去上学更开心的事了。T恤衫是没有纽扣的,没有办法别白兰花。所以,那个时候,在买夏衣时,总是抗拒T恤。并且固执地认为女孩子就应该是穿衬衫别白兰花的,T恤,那是男孩子才会穿的丑丑的衣服。
白兰盛开的初夏,出于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虚荣心,我每天都盼望着卖白兰的婶婶出现。她们总是一样的打扮,穿着很多年前流行的的确良的短袖衬衫,晒得黝黑的臂膀上抂着一个小小的竹篾篮子,里面放着湿润的白色毛巾。那些我企盼的奇异芬芳的肥胖厚实的白兰花成双成对地绑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篮子里。这娇嫩的花朵上面,盖着另一块湿润的白毛巾,这样炎夏的烈日就不能灼伤这些美丽的花朵了。那是的我总是很兴奋地跑过去,那些婶婶会笑着掀开白毛巾,弯下腰让我仔细挑选。挑选是很认真的事,要挑两朵都修长的,花瓣不可以有折痕划伤的,那样会有一道锈迹,影响美观;细铁丝要嵌的好的,不然带不了一整天白兰花就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丢失一朵,剩下孤单单的一朵就没有了兴致。挑好了就直接别在第二颗纽扣上,然后转身给母亲看,顺带提醒她付钱。记得那时的白兰花大概是五角钱一对,相当于我每天吃的香芋蛋筒的价格。九几年的时候,对于基本每天只有一块钱零花钱的我来说,五角钱也算是高价了。所以,从来都不肯自己付钱,总是先别上了,转身给母亲看过就飞快地跑开。母亲自然是会付钱的,每次都为了这样一点点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约定俗成,卖白兰花的婶婶们总是多出现在停车场,或是红绿灯这样的地方。而在那个年代,我所在的小镇根本没有红绿灯这种东西。所以,遇着卖白兰花的婶婶的机会并不多。而买白兰花串多的那两年,大概是二三年级的样子。那还是因为那时体弱多病的我基本上每个周末都得去南京城里的儿童医院看病。这样,在红灯停车的时候我会打开车窗,在窗口买一对白兰。或是在医院的门口,会有婶婶在人行道旁的树荫下等候。病痛似乎因为白兰花的关系,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2000年后好像就没有买过那些白色毛巾盖着的白兰了,可能是因为长大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家种白兰的缘故。自家先后种过四棵白兰,每棵都是长得茁壮异常。刚开始只种了一棵,买回来时小小的,还没有一米高。生长得很快,第一年的夏季就开花了。开出的花不像买回来别在胸前的白兰花那样大,那样整齐划一。大小不一,大的可以比上卖的那些,小的只有大的一半长短而已。也是那时我才知道,白兰花原来并不是一直都是顺直地开放的。其实,在此之前,我并没有看过盛开的白兰。盛开的白兰,是张扬的。白色细长的花瓣朝各个方向展开,嫩黄的花蕊清晰可见,肆意地散发着芬芳。家里种的白兰是舍不得摘的,总是等到她怒放后自己凋零。不是凋谢,只是凋零而已。白兰花在盛开后,花瓣就会立刻散落。而我,总是收集这些散落的花瓣,把她们一些缝进布袋里,挂在床头。剩下的,撒在树干旁,等待再一次花期的来临。而没有花的时候,白兰仍是芳香的。摘了叶子下来闻,发现居然连叶子也有着好闻的气味。所以,那时家里那么多花,对白兰总是多一丝偏爱。在给叶子喷洒水的时候,也是分外地用心。可惜的是,这样的一棵白兰,硬是被一个喜欢她的银行行长要走,却因为这位行长把她放在他那个整天温度都在18°的办公室里渐渐枯死了。所谓的暴殄天物,这便是最好的诠释了吧。
尽管后来又先后买了三棵回来,却再也没了当初的那份心情。而那个陪伴了我六年的室内花园,也因为拆迁的浪潮被毁于一旦。能送人的花,都送出去了。没人要的,只能丢弃。三年级劳动课扦插的那株月季被每天早上经过我家门前的那个环卫工大叔拿走了;差一点在冬天冻死,却因为照料得当在来年春夏开了两季花的茉莉被隔壁邻居阿姨的姐姐搬回了家;养了多年,每次都惊心动魄开满整株的两盆茶花送给了我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干爸爸;三棵白兰被姨妈领回了家……而那盆曾经因为开出了八朵美丽异常花而震惊邻里的仙人球被不知道扔在了哪个角落……早晨出门还满室的姹紫嫣红,入夜后回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高三的我甚至没有时间去和那些花草告别,就这么仓促地结束了我的花园梦,仓促的告别了我以往的生活。看着唯一剩下的那盆华而不实的西洋兰,那一刻,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此后,白兰花的香气,成了一种记忆。记忆里,还是幼稚孩童的我,仅仅因为胸前的那一份迤逦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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