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

　　夜里，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汝南的一隅。而汝南王府里却还在沉睡。

　　“王爷。”承影抱拳道，“今早府衙来报，说是西街上失火了。一家人被活活烧死在了宅子里。”

　　萧自清握着笔的手一顿。说起西街，昨天那封信里，周青的家人也住在西街。

　　他连忙停了笔，“那家人姓什么？”

　　承影想了一会，大觉不妙。“那户人家姓周。”

　　萧自清急忙换了套工整的衣服，吩咐道，“叫上周先生，裴先生，一起去西街看看。”

　　西街上还弥漫着一股焦味，空气也像披上了一块布似的，雾蒙蒙的。街头巷尾都能看见三五个人凑在一起品头论足。

　　周宅就在这条巷子最里面。原本白色的矮墙已经被熏的发黑，只有大门上的匾额还能看的出这是周家人住过的地方。正房，和东厢房烧毁的最为严重。火势一开始也是从这里蔓延的。

　　裴若云从马车上下来，只觉得头脑发懵。她本就有些晕车，这一路赶过来，车夫更是一刻不停的拍马。

　　她扶着门前的柱子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这四口人的尸身现在放在哪里？”

　　承影指了指西边，“就在西厢房里。”

　　“西厢房？”裴若云望了望天，这么大的太阳。放在西厢房里不会有腐臭味吗？

　　这一般的尸身都会送到府衙，由仵作验尸。只是这一次是萧自清嘱咐把尸体留下，由周先生动手。

　　承影挠了挠头，笑着说。“是王爷吩咐的，说是怕其他人动手脚。”

　　西厢房里，萧自清和周先生已经准备检验尸身。

　　裴若云上下打量着这间房子，怪不得要把尸身放在这里。这里只有墙壁被熏黑了一些，里面的家具摆放却没什么损坏。

　　周先生仔细查看了一番，沉声道，“这些尸体上皆有刀伤。”说着他指了指其中一具尸体上的痕迹，“刀口从左上至右下，看来这人是左撇子。”

　　裴若云听见他的话也凑上去，“刀口从左至右，我记得周青身上的刀口也是从左至右。”

　　承影微微颔首。上次周青遇害时，是他验的尸，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如果真是这样，很可能杀害周青的，和这次灭口的是一个人。”

　　周先生用工具细细的检查着尸体又道，“刀口很快，是一刀毙命。”

　　萧自清看了眼正围着尸体扒头探脑的裴若云，一下捂住了她的眼睛。“上次看见周青的尸体都吓得睡不着，这次你不害怕了？”

　　裴若云用力扒开了他的手。若不是他把自己拽到屋顶上去，谁会一夜不合眼的在外面吹凉风。

　　承影看着他俩，脑海里不停的回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的画面。他红着脸，咳嗽了两声。强迫自己把这些情形从脑海里赶出去。

　　“你风寒了？”裴若云看他一直咳个不停关切道。

　　萧自清扫了他们一眼，低着头也咳嗽了几声。“或许是昨天晚上他在柴房门外站了一会。”说着他又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柴房里潮湿阴冷，可没有外面舒服。”

　　裴若云似乎听错了重点。她好奇的问，“昨天你去柴房做什么？严刑拷打？”

　　萧自清将手里的帕子放下，语气有些冷漠，“滥用私刑可是本朝的大忌。我只是去找她问些事情。”

　　裴若云微微颔首。怪不得她今早离城的时候脸色煞白，一句话都没有说。看见自己像见了鬼一样。估计是把自己当成和萧自清一样的活阎王了。

　　裴若云又绕着屋子转了两圈，实在没有什么线索。“既然周先生在这了，我去东厢房看看。”

　　裴若云刚出了西厢的门，承影就凑到了萧自清身边。“王爷，你染上风寒了？要不要我去叫个郎中？”

　　萧自清忍住了心里那些对他责骂的话，也跟着裴若云出了门。

　　承影一个人站在原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快步走到周先生身边。“周先生，我说错什么了吗？”

　　周先生正用着一只银质的短筷验毒。他轻笑了一声，“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错。你就和老夫留在这里验尸吧。”

　　作为此案的案发现场，东厢房已经被烧的只剩下基本的房屋结构了。木制的床，妆台都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裴若云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笑了笑。这屋子倒是有些发现。

　　“可有蹊跷？”萧自清问道。

　　当然有蹊跷，而且还不少。裴若云伸出了三根手指，“蹊跷有三。其一，周青藏身也算是隐匿，我们查了这许多天才查出来苗头。如此周青已经身死，他们为何还要难为他的家人。其二，这一家老小杀人灭口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放一场大火。这不是太过多余了吗？其三。”她停顿了一下，走到床边有道，“这屋子里最容易燃着的就是床上的帐幔，但是烧毁最严重的却是在妆台附近，这是为什么？”

　　萧自清皱了皱眉头。照她这么说，行凶者杀人是其次，主要是为了找东西。就是找不到东西，所以才出此下策。“那按你的意思，他在找什么？”

　　能放在家人身边，而且是贴身收着的，那就只有……

　　“家书！”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周青一个人远在洛阳，阖家老小都在汝南。他若是心里惦念肯定会来书信。恐怕就是这书信当中暴露了什么。只是如今宅子烧成这样也不好找。

　　“传我的命令下去。”萧自清站直了身子，语气中是上位者的冷血，“就是把周宅给我翻个底朝天，也给我找出点又用的东西。”

　　一众人就因为这一句话从白天搜到了黑夜，就差拿铁锹把周宅铲了。

　　“王爷，我们在厨房里找到了些糕点的包装纸袋。”一位官吏扬着笑脸道。

　　裴若云叹了口气，这群人真是什么都找出来了。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做了一下午，腰都发僵了。

　　周宅虽然修的不大，但是看的出，这家人的品位还不错。尤其是挂在厅前的这两幅画。一幅松鹤延年图，一幅凌霜傲雪图。

　　只这图上画的梅花，笔触还有些生硬，枝干的走势也不太自然。和大家之作比起来还差一些。而且，这画有些眼熟。

　　裴若云踩在椅子上将卷轴摘下来又仔细的看了看。

　　“这画有问题？”萧自清见她盯着这幅画看个不停，问道。

　　裴若云用食指蘸了些水，涂在了梅花上。果然，这墨是散的。

　　她有些兴奋的卷起了画。“王爷，快回府。我想宋姨娘应该知道一些线索。”

　　汝南王府里，宋姨娘还在为白薇的事情忧心。没想到新的事就已经找上了她。

　　承影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她的院子里，略一拱手道，“姨娘，王爷有请。”

　　宋姨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她心知萧自清不喜欢和她往来，如此急急慌慌的找她肯定是出了什么乱子，或者说是他知道白薇和杏儿受了谁的指使了。

　　宋姨娘拉着宁儿的手进了内室嘱咐道，“你想法子出府，去和哥哥说一声。让他收拾东西赶紧逃出汝南。最好是回京城。”

　　宁儿知道兹事体大，也不敢犹豫。翻了窗出去，直奔桃花面。

　　承影看着宋姨娘拉着个小丫鬟进了里间，出来时却只有一人。也知道她在做什么，暗暗朝旁边的人使了眼色，请着宋姨娘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人倒是齐全。三个人围着一幅画看的出神。

　　宋姨娘刚刚站定，就嘤嘤嘤的哭起来。“今早我去送白薇姑娘出府时，那姑娘不知怎的，一句话都不说，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真是可怜极了。”说着她不停的用余光瞥着裴若云，像是成心说给她听的。“多么体面的一个人，走的时候衣衫不整。真是让人心疼。”

　　萧自清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人都走了，还不忘了给自己戴上顶帽子。

　　裴若云笑了笑。萧自清夜行审讯的事她是知道的，可是宋姨娘话里话外暗指两人有染她却不信。

　　她捧着那幅卷轴，笑着道，“宋姨娘，你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宋姨娘刚想出口婉拒。她连诗书都不通，哪里又会品画。可她不经意瞥了一眼就挪不开眼了，这画和她的那幅太像了。

　　她接过画又仔细看了看，所说不同，也只是这画上的梅花数不同。

　　“这画是哪来的？”她问道。

　　裴若云回头看了一眼萧自清，见他点了头才道。“这画是我们办案子时看到的。我也觉得有点像，就拿了回来。”

　　说到案子，宋姨娘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担心这事和她哥哥有牵扯。

　　宋姨娘微微一笑，“这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仿品，天下多的是。何况我的那幅在柜子里摆的好好的，小先生若是不信，我拿来给您看看？”说着她又歪着头看了萧自清。

　　萧自清微微颔首。他也想看看这两幅画到底有多像。可不可以顺着这根藤摸到瓜。

　　宋姨娘刚起身，就看见自己的贴身丫鬟宁儿跑了进来。连礼都顾不得行就扑到宋姨娘身上，“姨娘快去看看吧，桃花面死了好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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