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

　　女人柔软的身体就那么轻飘飘的倒下去，她的脸上残余着悲痛和癫狂，却已经来不及在对谁诉说。

　　“我似乎又见到了故人，真让我不敢相信。”一道温润的，听起来还带着些少年青涩意味的男性声音从背后略微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本来以为……阁下们已经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这话不客气，但是很奇异的，并没有带着迷失者们一贯的恶意，听起来只是情商不太高的表现。

　　当然，Sirius比他还不客气，他的剑锋指向了地面，微微转过身去看向背后，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也非常遗憾，居然又见到了你，虚无的【黑鸟】。”

　　在他的身后，那古老的高台上，原本如同死去般沉眠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有一双异色的眼瞳，左眼如夜晚般漆黑，右眼却是海蓝色。但这微小的特征并不如其他地方的改变来的惊人，比如他怀中怀抱的那具尸骸——现在这么说实在是过于偏颇，它，或者说她正安睡在少年的怀里，胸膛微微起伏，黑色长发如漂浮的海藻般亮丽。

　　这看起来就像是复活一般。

　　这让路西法想起了耶路撒冷的【歌者】，并且这个女性也曾与迷失者之一的【黑鸟】关系密切，按照现在的信息来说，至少她生前是爱过【黑鸟】或者被【黑鸟】爱的。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说不得的联系，而根据这些年来审判天使团以及金雀花大厅下属的先知会，甚至包括遗弃白塔内的拉结尔的研究都共同指向了一个听起来十分魔幻的猜测。

　　在大约一千多年前，加百利拿着一沓纸这么跟他报告：“说实话，我很怀疑这是谁把自己的小说手稿误交了上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看来天界损失了一名很有潜力的作家，我保证，陛下，他如果出去写小说一定会大卖特卖……”

　　“说重点。”加百利这个废话的毛病这些年丝毫没有痊愈的迹象，自从在那件事过后，他就逐渐变得越来越能说废话了。但大多数情况下路西法并没有时间与心情倾听他的废话，只会无情的打断他的侃侃而谈，让他迅速说重点。

　　好在加百利虽然废话多，但脑子还在，知道重点在哪。

　　他这么概括了这个推论：“好吧，那请您不要因为觉得这是篇小说手稿而骂我。”

　　根据诸多学者通过许多线索的猜测，【黑鸟】或许并不是一个人。准确说的话，【黑鸟】这个代号下，其实存在了两个人。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谬误或者疏漏，经过多轮验证，他们有证据确认迄今为止所有人见过的【黑鸟】都是一个人，并且大多时候以黑发的年轻人为外貌特征，至于异瞳这个特点暂时还没办法确认。

　　省略掉中间许多繁复的推论和线索的整合，总之，他们认为，【黑鸟】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一个寄居在他自己灵魂里的另一个灵魂。这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是迷失者存在本身就有诸多谜团，有研究表明，另一位迷失者【赤山】或许就是一个多灵魂的聚合体，而并非【歌者】那样因为执念过重而成为迷失者。

　　但伊瑟拉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一直以来，他主观上认为自己就是【黑鸟】，但另一个灵魂也一直在影响他，这甚至可能扭曲了他的记忆，让他认为自己在寻找一个和它极为相似的少女。

　　所以【黑鸟】永远也寻找不到他寻找的女孩，因为那个女孩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也因为那个女孩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某个意义上，他从来不需要寻找。

　　听起来是个悲惨又荒诞的故事。

　　“那个，那家伙是谁啊？他叫【黑鸟】？”原本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塞伦斯忽然小声的问道，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场梦境，更别说什么虚无的【黑鸟】这样的存在了。

　　路西法看了他一眼，权衡片刻，思及这个熊孩子惯常的作死胆量，为了避免塞伦斯等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他决定少许透露一些类似于常识的东西：“虚无的【黑鸟】，真名是伊瑟拉——也可能是近似的发音。现存的几个迷失者之一，很危险的家伙，我们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不要招惹。”

　　除去他在这个梦境里存在本身不太对劲以外，饶是路西法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想塞伦斯可能就是一个被困在此地的神族亡灵，或许位格高一些，才没有完全受到【黑鸟】的影响。

　　上位神族的确凭本身的存在就能免疫一些阴影带来的影响与污染，尽管没有先例能免疫梦境和幻觉的影响，但或许当【黑鸟】的力量衰弱到一定程度后，会呈现出什么没有被观察到的特殊特质也说不定。

　　当然，如果真有什么连他也看不出来的异常，带出去之后扔雅威面前也无妨，世界上还有能瞒过“全知全能”的造物主的存在的东西可不多了。

　　至于熊孩子，吓唬一顿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而他相信在剩下的百分之十发生前，最大的麻烦就会被解决了。

　　尽管他也不复创世纪时的强大，但刚刚苏醒的衰弱的【黑鸟】更未必有多大力量。

　　塞伦斯果然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他反复念叨了两遍“迷失者”这个词，然后直愣愣的看着黑发少年，忽然无意识的吐出一句话：“【黑鸟】……诅咒是，‘无尽的追寻’……”

　　路西法几乎没有理解他的话，这么多年来，诅咒可从来和迷失者沾不上什么关系——除去他们的恶意的诅咒无辜的生命的时候：“诅咒？”

　　“‘迷失’，‘——’……就是受诅咒的意思……”塞伦斯也看向他，表情茫然而麻木，似乎并不是他自己控制自己发出声音一样，好像他的身体有另一个存在在这时候抢过了言语的权利，“这就是，是……换取的代价……”

　　而迷失后面那个词，联系上下文看起来像是某种语言的翻译的位置，但是这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自行抹掉了。

　　说完这句话，塞伦斯一瞬间恢复了正常，看着沉默的注视着自己的炽天使陡然感到了莫名的压力，不自然的开口道：“怎，怎么了？看我干嘛？”

　　路西法摇摇头，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他想他得收回方才的话，塞伦斯出现在这里，果然还是有问题。

　　如果他还没有陷入幻觉，他似乎在最后一瞬间，看到了男孩眼中一闪而过的银色。

　　这边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一旁Sirius和【黑鸟】的对峙，不过比起Sirius，【黑鸟】的敌意似乎并不那么明显，面对“老朋友”，【黑鸟】态度从容，甚至有时间将自己怀抱的少女温柔的放下，好让自己更加方便与Sirius等下进行打斗：“阁下未免太激动了，从见面到现在，我可并没有作出过任何攻击阁下们的举动，我认为我们可以难得的友好交流一次。”

　　Sirius不为所动，他似乎已经忘了身边还有其他人，兀自与【黑鸟】针锋相对，他踩碎脚边的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头骨，“为了获得力量复活你杀了很多人，这个理由还足够吗？”

　　“事实上，它并不成立，您的这句话有两个错误。”然而【黑鸟】似乎依然有抵赖的架势，俏皮的眨了下眼，给予了否定的答案，“首先，在我陷入虚弱后，我就几乎没有动手伤害谁了。您要明白，这些人可并不是我杀害的。”

　　他露出一个微笑，近乎狡猾的辩解道：“那个愚蠢的女孩盲目的爱着我，我从来没有要她为我奉献什么，是她却自愿告诉我那个简陋的计划，自愿为我殉葬，自愿为我引诱路过的旅人。我可，什么都没做。”

　　“……”SIrius似乎被他噎住了，沉默片刻，他说，“还有呢？”

　　“其次，我从来没有死去，为何要复活呢？阁下似乎忘记了，比起因为重伤不得不签订契约依附于其他人的【歌者】，被你们彻底放逐的【旅人】，我可从来没有受过威胁到我存在的创伤。”【黑鸟】敏锐的指出问题，似乎专门要Sirius尴尬一样。

　　“我死去的时间过于漫长，总有些事被错过了。”但Sirius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从容的弥补了这个漏洞，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你没有死去，却要一直留在这里，想必也没安什么好心吧？”

　　【黑鸟】哼笑一声，对他的猜测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从阁下的角度来看或许如此，从我的角度来看却并非如此。我只是……终于找到了我的女孩而已！”

　　他语气里那种兴奋几乎要实质化，可以想象那是一件多么让人喜悦的事情——至少对【黑鸟】来说。

　　“晨星纪初年，【黑鸟】的踪迹在第一天出现，审判天使□□出人手勘察，并且制订了一系列计划，但是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随后，【黑鸟】陷入一种近乎沉睡的状态，几乎没有活动的迹象，这件事也就被搁置了。也就是从那之后，每年以各种途径失踪的神族数目迅速激增，而这些失踪事件中，目击频率最高的事件是一只红眼的黑鸟。”Sirius来不及回复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直沉默的天使开口解释，“其实我们一直在怀疑，【黑鸟】一直都在活动的状态中，只是他通过某种方式，进入了梦境与灵魂的领域里活动，因此很难在现实的世界里发现踪迹。”

　　“恭喜您猜对了，是的，我的确踏入了梦境与灵魂的世界，终于找到了我的女孩的灵魂，而我之所以沉眠于此，就是为了将她的灵魂引到这个世界。”听他一番话后，【黑鸟】惊喜的开口道，似乎找到了一位理解自己的人一样喜悦，露出灿烂的笑容，“而接下来，我的女孩就要醒来了。”

　　果然，不管是哪个迷失者，都是疯疯癫癫的……哪怕之前表现的再理智也不行。

　　路西法没理他，看了Sirius一眼，问道：“你有很多事记不得了吗？”

　　“那家伙醒来后的记忆本来也不太清楚，我再继承一次，当然会损失更多。”Sirius含糊不清的说，眼里隐约有些晦暗的情绪，他补充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我会恢复，用些魔法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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