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然德基尔一直等到了天色有些发暗，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发觉自己的腿脚已经有些麻木，动一下像是没油了的机器一样吱嘎作响。

　　拉斐尔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刚从神恩里出来，例行公事一样对他报备道：“已经全部解决了。”

　　然德基尔扭动着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酸痛的脖子斜睨了他一眼，天界的首席医师和来的时候一样，依然美丽优雅纤尘不染，换身衣服就能去主持礼拜。谁想得到他刚刚下令杀了那么多人……好吧，或许那些人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然德基尔深深抽了口气，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是恨不得自己从头到尾没有接手过神恩的管理权。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浮现过后，他不咸不淡的说道：“拉斐尔殿下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拉斐尔眉头动了一下，他从出来后就面无表情，这会儿似乎是为了表现惊讶，而勉为其难的做出一点表情的回应道：“那然德基尔殿下眼界真是有些小。”

　　“我没来天界的时候，风之大君是魔族眼里最凶的那个炽天使，传说第二天的土地里每一平方米都埋着骨头。后来你成了天界最慈悲的炽天使，据说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爱世上的一切生灵。”然德基尔无奈的摇摇头，毕竟是自己先开的这个头，实在轮不到自己生气，“我虽然不怎么相信后者，但我一直以为前者更是无稽之谈，毕竟不管怎么说，您都是治病救人的医生。”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里说不上遗憾还是感慨什么的：“直到今天我终于体会到，我对您的了解还是太过片面了。”

　　“很高兴您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我认为在非必要的时候，进行多余的掩饰并没有必要。”拉斐尔终于舍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自从今天他带着朝圣者出现后，这名素来以温柔和善解人意著称的威望颇高的炽天使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可总是微笑的眼睛里已经再无半点笑意，像是一缕被冰封的极光。

　　他并不是打算留下来和然德基尔废话的，对他的这些没头没尾的聊天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当所剩无几的耐心消耗殆尽后，他不得不开口切入主题：“请问您到底有什么事？”

　　然德基尔闻言无奈的笑了下，也没有继续尬聊，而是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纸，纸张被折了几折，散发着新鲜的油墨味，赫然是一张金雀花大厅内部的密报，右下角还附着有金雀花大厅现任负责人的签名。

　　“喏，你的好学生。”他有些不确定的说起这个词，“就我所听说的来说，他应该算是你的学生，只不过你们好像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拉斐尔打开那张纸，这张来自于金雀花大厅最高负责人的秘密通报中描述，大约在一个半小时前，药物协会总负责人向他提交了关于违禁药物“美杜莎”的一份违规使用说明，而“美杜莎”的生产运输和使用都和拉斐尔密切相关。

　　不过拉斐尔表现的就淡定无比，一目十行的看过整份文件后，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随手将纸张还给然德基尔，“那孩子还是不死心吗？”

　　然德基尔随意的折了两折，又把纸张塞回口袋，问身边这位面不改色的主犯：“路德维希既然在内部发出通告，意味着他必然会对这件事有所处理，比如对圣十字裁决所提出审查令，或者由金雀花大厅主持抗议什么的，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不用麻烦您操心，我既然敢做，自然也不会怕暴露的这一天。”拉斐尔语气沉着的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阁下为何要给我看这份通告？倘若我没记错，我可并不是金雀花大厅所属成员。”

　　“算是感谢你给我解决了今天的麻烦——尽管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方式，但是，的确很有效。”然德基尔回答道，同时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只是如果没有下一次就好了。

　　“好吧，假装您说的是真话。”拉斐尔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影响，哪怕这件事的幕后的推动者是他这么多年来起码是名义上的唯一一个正式的学生所为。

　　风之大君对已经开始收队的朝圣者们下了什么命令，然后对然德基尔嘱咐，他会留一批人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这批人随后将听从他的命令。然后他施施然的离开，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从容，朝圣者们训练有素，目不斜视的继续进行着自己的工作，谁都没有对自己长官的离去有所在乎。

　　被留在了原地的然德基尔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想这家伙暴露了本性后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不过现存的仅剩的几位创始大君里，哪个不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属性。只是他出生的太晚，并没有赶上那个疯狂而壮阔的时代，更别说与这些长了自己一辈的创始君主们有什么交集了。

　　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且抛之脑后，决定先去看一看朝圣者们的杰作，从拉斐尔身上的血腥气判断，这绝对会是一场非常让人留下阴影的场面，他要想办法尽快处理掉现场——以及，这两天就要开的金雀花大厅的神官长会议想必少不了美杜莎这个议题，他那些早就对把持天界主要权利的炽天使议会不满的同僚想必又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而他这个身份特殊的家伙，又免不了一场艰难的抉择了。

　　现场果然如他预料一般惨烈，有不少神恩内原本值守的守卫已经面色难看，眼看就要当场吐出来，只有那些黑袍的朝圣者们和他们的长官一样泰然自若，在无数尸体中间来回穿梭，面色如常的低声交谈。

　　然德基尔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招来现场守卫的负责人，让他尽快组织人手将死者们掩埋。

　　他着重强调道：“记得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墓碑上，记住，是名字，不是安息地内的编号。”

　　……

　　那一边，被明明和米凯尔无异的少年提起来的塞伦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Sirius？天狼星？为什么？”

　　少年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照着做就好了。”

　　塞伦斯隐约感觉这个米凯尔不对劲，又实在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他审时度势，最终还是咽下了心底的十万个为什么，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满意答案的少年点点头，然后扬手扔东西一样的把他从坑里扔回了坑外。然而这次他奇迹般地依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人抓住衣领像是接东西一样接住了，不过路西法可没有Sirius折腾人的闲心，只是轻轻的把他放回地上。

　　塞伦斯见到熟悉的人后立刻卸下所有防备，指着那边的Sirius就要告状，“米凯尔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忽然连自己的名字都要换了？”

　　路西法平淡的回答他：“他是Sirius。”

　　“怎么你也……”塞伦斯又气又急，却忽然从话里品味出什么不同的意味，睁大眼睛：“他不是……”

　　路西法不置可否，只是在他出声前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再说话，暂且安静等着看那边Sirius和女人的对峙。

　　接着，Sirius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指向俯瞰着他的女人，“这些年来骗了不少人来吧？辛西娅？”

　　“您在说什么？我是朱莉安。”女人面不改色的回答，然而Sirius也并没有改变自己想法的意思，冷笑着一脸笃定，“朱莉安早就灰飞烟灭了，你顶着她的名字在这里诱骗无辜路人，让他们在美梦中甘愿赴死，就是为了让【黑鸟】能获得足够的醒来的力量吧？”

　　女人那种冷漠的表情终于龟裂了一道缝隙，她依然在竭力维持自己的平静以及谎言，但是开始混乱的逻辑显然露出了更多的破绽，而这正好符合了Sirius的预料，他毫不给对方退路，而是无情的挑破最后一点谜语：“你就这么爱他吗？”

　　“哪怕死了也要为了唤醒他而在幻境中永远的徘徊，沉睡中的【黑鸟】其实无法过多干涉梦境之外的世界，哪怕这里也是他构建的幻象的范围。而你就替他将误入这里的人引诱向他们内心追寻的美梦，为了用新鲜的灵魂换来力量，是不是？”

　　“我……”女人握着灯的手开始颤抖，表情也终于浮现出一丝狰狞，“我爱他……是啊我爱他……难道是我做错了吗？我只是……爱一个人而已……”

　　“哪怕他只是把你当一个好用的、听话的工具？掉入爱情的女人都愚不可及，你也是，她也是。”Sirius颇为讽刺的摇摇头，并没有指出后半句里指代的是谁，塞伦斯和辛西娅也都不知道，只有路西法想起了已经消失的芭碧萝，幸好她不会听到这个家伙说的话，哪怕这只是个顶着米凯尔脸的骗子。

　　“他早晚会爱上我的……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女人原本美丽的脸因为愤怒和狰狞而变得无比丑陋，她猛的将手里的灯摔在地上，然后忽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惨叫。

　　不，不，Sirius并没有做什么，他的剑锋离她的胸膛还有相当的距离，只是她的胸膛已经如花朵般绽开，像是少女窗口插着的那朵无尽夏层叠的花瓣，而从花蕊中，一只黑色的鸟振翅飞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