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

　　渡鸦——犹大倚着门框，目送着年轻神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笼罩的长街上，才轻轻抽着气站直了身子，露出伤患该有的本色来。

　　“嘶……下手这么重，亏我还留了手。”犹大龇牙咧嘴的暗骂了一句，然而他可能是忘了自己的面具已经碎了，这丰富多彩崩人设的面部活动刚好被一名路过的侍者看到，侍者顿时如遭雷击的站住，怀疑自己眼瘸了。

　　“看什么！去干你的活计！”发现自己的一世英名可能马上要毁于此刻，犹大当即怒目而视，吓得侍者连忙跑了个没影，把这个地方又留给了犹大独自表演。

　　犹大重新得到了自己的舞台，终于装不下去这个逼了，拧着脸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回想起方才发生的那一幕，他还心有余悸的抽了口气，感觉脖子又隐隐作痛。

　　那本来已经是定局，他有些失望的发现这个被设定为重要目标的年轻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战斗，他就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他说出那个他在休息的时候从手下听到的名字之后，犹大发现他晕了过去。

　　可年轻人的血还一直在流，现在又失去了意识，犹大这时候有点后悔了，万一他就这么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死在自己手下，自己真没法对上面交代。

　　然后他收回了刀站起来，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大了点就让这名自称Sirius的年轻人彻底断气的小心翼翼，招手对下属示意让人把医师找过来。

　　他那时候离年轻人大概有几米远，他还没下完命令，原本疯狂的欢呼声忽然在几秒钟内变得寂静无声。

　　这转变太过诡异，犹大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在看到那地方只留下一地鲜血的时候，他怔愣了一秒。

　　“是在找我吗？”一声很轻的，带着笑意的询问响在犹大耳畔，呼吸几乎都能落到他脖子上。

　　犹大汗毛竖立，随即几乎是本能的出刀，他向后挥刀，刀势迅疾，落到实处却如砍在了钢铁上，竟是再也砍不下去一分了。

　　那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此刻竟然空手握住了他的刀，刀锋在他手心划出新的伤口，血沿着刀锋往下淌，第一滴血落地的瞬间，年轻人笑了。

　　他和刚才判若两人，起初，年轻人其实没有多少战意，他并不在乎输赢，所有的攻击与防御都只是一种作为战斗者的“尽责”，却不是“尽力”。等犹大告诉他燔祭之羊的事情，他总算有了些“尽力”的意思，但这种尽力也只限于他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看到了让人颤栗的疯狂。

　　……呵，他好像不小心打开了关着怪兽的笼子呢。

　　犹大干笑一声，直觉不妙，这变故发生的太仓促，他手里只有一把刀。而年轻人握着刀刃，笑容里透露出一股杀意。

　　“你说的没错，有人教过我，活着就要为不惜一切代价的胜利而死，而这样死，也是握着剑战死的。”

　　他近乎耳语的呢喃，不知道说给谁听。

　　下一刻，他劈手夺过了犹大的刀，犹大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夺走了武器，他甚至没有时间反抗，就感到极寒的刀光迎面而来。

　　犹大拔出了另一把刀，挡住了年轻人挥下一半的刀锋，即便这样，他的面具还是崩碎了一半。两刀僵持片刻，在碎片落地前，年轻人忽然扬手扔出了自己手里的那把刀——

　　这当然不可能是认输，犹大睁大眼睛，尚来不及看清他做了什么，他就已经因为手臂的剧痛而再一次被夺走了刀。

　　而这一次，犹大可没有下一把刀来对抗他了。

　　年轻人双手握住刀的两端，轻轻一摁，就见那罕见金属打造的长刀在他手中碎成了两半，紧接着，他如捕食猎物的野兽一样扑了上来，断刀被他捅入犹大的腹部，直接毫不留情的把他捅了个对穿。

　　这还不是最终，年轻人学着刚才犹大的样子跪在了他身上，然后他冷笑一下，手里另半边断刀被他高高举起，穿过犹大的手掌钉在了地上！

　　至此，各个地方的剧痛才姗姗来迟的汇聚到大脑，犹大抽着气，压着自己喉咙里十分丢面子的惨叫，额头上全是冷汗。

　　不过马上他就不用控制了，因为面无表情的年轻人那双带着血的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十指正如钢铁一般施加力气，竟然是打算活生生的掐死他。

　　这一瞬犹大久违的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所有观众都被吓傻了，没人敢上来救他，在场的人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这个突然发疯的年轻人掐死。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犹大几乎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松了很多，给了他一口喘气的机会，他晕了几秒，勉强睁开眼看着年轻人，意外的发现他也一脸茫然。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渡鸦投降：“咳……很好，你赢了，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

　　犹大觉得自己可能是已经被掐出了ptsd，每回想这段记忆他都觉得有人在掐自己脖子，他暗暗吐槽：“笨蛋老大是怎么觉得这家伙是温和无害级别的？这玩意发疯和那黑毛疯子有的一拼了吧。”

　　黑毛疯子是昔拉，在犹大见过昔拉第一次动手“处刑”后，对他疯子的印象就根深蒂固，黑毛指的是他那一头不多见的黑毛。

　　犹大吐槽的目标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昔拉，没了面具挡着，他的面部表情丰富的过分了，十分和他惯常的高冷人设不匹配。

　　他回到了自己在这个地下角斗场的私人房间，犹大正打算躺床上，结果刚一弯腰就被后背的伤疼的抽了口气，只好骂骂咧咧的坐下。他从领子里拽出一枚用细绳拴着的黑色戒指，戒指造型朴素，看起来就像一枚镶嵌了一块碎钻的黑色铁环，只在内侧仔细的刻了一句话：“祂是唯一全知者。”

　　犹大将戒指戴在食指上握住，拇指摁住那一小块刻满了魔法纹路的钻石，郑重的吟诵了一遍戒指上刻着的这句话。

　　除去水晶球外，其实还有一种专门的魔法道具用于远程通讯，这一类道具体积更小，经常被做成戒指耳饰一类的小饰品，只不过这一类道具只能对一特定使用者发起单项通讯，现在在市场上已经不怎么流行了，但某些特定的地方依然在使用。

　　钻石闪烁了七下，最后黯淡了下去，而戒指内侧的文字却因此发亮了起来。

　　“审判天使团第四军二级情报官犹大，编号B874401，申请报告关于半个月前下发的任务目标S的消息。”他懒洋洋的对着戒指说。

　　戒指那边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说吧。”

　　犹大：“我在耶路撒冷第九区找到他了，他现在应该就在附近落脚，圣子大人正和他在一起。”

　　“圣子？”

　　“是的，昔拉大人执行‘处刑’的过程中因为不可抗力，导致了黄昏级目标‘毕宿五’趁乱带走了圣子，目前还……不清楚圣子是怎么在S那里的，不过目前看来他并不知道那是圣子。”犹豫了片刻，犹大还是替昔拉隐瞒了这件事，虽然过程不同，但怎么说结果还是一样的。

　　毕竟这事情说大了就是渎职，往阴谋论里说就是有心谋害圣子，再添油加醋一下，异端审判所第一负责人就是最大的异端的消息马上就能不胫而走，到时候闹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大乱子。

　　“知道了，这件事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明白，哦，对了，我建议您把他的危险级别提高……他今晚上差点徒手掐死我。”说起这事的时候，犹大眼皮抽了抽。

　　那边沉默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犹大有些后悔自己说这句话了，“是意外，他没钱了跑来我的角斗场，结果今晚赶上我在这镇场子……然后我差点被他空手掐死。”

　　这次沉默更久：“我会考虑，请注意保护目标安全。他……很重要。”

　　话音落下，戒指上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黑色铁环。

　　……

　　耶路撒冷城一区。

　　第四天中央政治机构大多集中在耶路撒冷一区，有人甚至把这里称作“小白夜屿”。

　　这一夜，小白夜屿迎来了一名来自上天界的尊贵客人，第四天的掌管者梅塔特隆甚至直接下令，他的命令优先于自己的命令。

　　此刻，尊贵的客人正独自站在天台上，没有人敢打扰他。

　　夜风习习，耶路撒冷温柔的风拂过他银色的长发，远处的城区在夜色下灯火辉煌，但喧嚣经过风的稀释，到达这里的时候早已经如耳语一般缱绻。

　　他手指上的银色戒指在微微发光，方才还出现在犹大耳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殿下，两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您准备先听那个？”

　　路西法十分不给他面子：“加百利，别废话，我很忙。”

　　“不好意思，容我问一句，您在忙什么？您现在是公费出行来找老婆……”

　　路西法打断他：“给你三十秒，不说就滚。”

　　“好吧，第一个好消息是，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但Sirius也在耶路撒冷，目前应该在九区。”

　　炽天使长大人眉头一动，但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继续。”

　　“圣子弥撒亚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比较奇怪，据我手下的情报官说，圣子半个月前被‘毕宿五’带走了以后就失踪了，结果今天突然和Sirius一起出现，背后原因还有待调查。”

　　这次不用路西法催了，加百利直接继续：“坏消息之一，Sirius和我们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有些出入。我手下的一名高级情报官——准智天使级别，今晚上差点被他徒手掐死。但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是，Sirius在灵魂重组后一直很虚弱，战力应该在彗星级上下波动，根本不可能动用这样的力量……除非我们遗漏了什么事情。”

　　“坏消息之二，目前已经确认，次天界所有的黄昏级都停止了在原地区的活动，开始迅速向耶路撒冷聚集，近期很可能有大动作。”

　　“知道了，联系拉贵尔，让他尽快调集一批人来，以防万一，通知梅塔特隆让第四天驻军做好准备。”路西法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一事，“还有，一个星期以内，关于那个‘生死不明的’下等神族的事情查清楚。”

　　“您这是强人所难……好吧我尽量。等等。”加百利那边忽然沉默了片刻，他好像在和别人通讯，大概过了有一分钟才重新回到这次对话里，“哦，殿下，我要告诉您第三个坏消息，亚当也跑了。”

　　“什么？”

　　“大概在十五个小时前，亚当·格里高利离家出走，四个小时前穿过上天界与次天界的天梯，然后就——失踪了。”

　　路西法沉默了。

　　这一瞬间，很难说他是想针对路德维希·格里高利先生的教育水平做出不太友好的评价，还是对天界最高情报机构连一个熊孩子都找不到的业务能力表示深切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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