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

　　晨星纪4765年九月，下天界边防军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谋杀案。
　　受害人为边防军中一名下级军官雷米勒，被人割喉后当场死亡，杀人犯立即被捕，并于次日就近移送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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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走的是家徒四壁的简约风格，灰色的水泥大大咧咧的露在外面，透露着一股穷酸与阴冷。
　　整个房间只开了一扇小窗户，少量的光从外面投进，给这个逼仄的空间带来一点生气。尽管面积狭小，但因为只在中间摆了一把椅子，所以依然产生了一种相对之下的空旷感。
　　此时此刻，椅子上坐了个人。
　　年轻的犯人面容俊俏，年轻的看起来像是刚成年，留了一头无视军规的浅金色长发，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灵活的四处转过一圈，就把整个房间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先是慢悠悠的看过了四周，又换了个放松的坐姿，最后终于把视线落到了隔着铁栏的两名审讯官身上，唇角还带着抹轻松的笑，好像此刻身处审讯室的犯人不是他一样。
　　左边的审讯官是个活火山式的暴脾气，顿时从他闲适的态度中平白读出了嘲讽，当即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呵斥道：“你别太嚣张了！”
　　年轻人无辜的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的狡辩：“不敢。”
　　这座“活火山”大概多年未见如此胆大包天的犯人，当即气了个倒仰，指着他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脸都憋红了。
　　好在还有第二位审讯官在场，这位审讯官板着脸，在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中先安抚了自己的同僚，才转向这名颇有些无法无天意味的犯人。
　　“审讯过程中出现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证据，请阁下最好实话实说。”冰山脸读出这句形式主义的忠告。
　　和他暴躁的同僚比起来，这位审讯官表现出了相当好的职业素养，他对犯人的那句极尽嚣张的“我尽量”置若罔闻，顿了顿，开始例行询问：“名字。”
　　这次犯人十分配合：“米凯尔。”
　　冰山脸记录下这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年龄。”
　　“忘了。”
　　冰山脸看他一眼，随即在纸上写下成年。这不奇怪，下天界作为战乱最频繁的地区，每年都有很多没见过父母的孤儿出生，其中绝大多数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年纪，他习以为常。
　　“三日前，第一天边防军下级军官雷米勒被人杀害，被发现的时候，只有你在案发现场，并且手持凶器。”冰山脸以一种没有起伏的语气复述了一次案件，“那么请问，阁下和被害人什么关系？”
　　“朋友吧——说是上下级也行。”
　　“为什么要杀他？”
　　“如果我说他不是我杀的，”米凯尔耸了耸肩，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笑着，“你信吗？”
　　“少拖延时间——！”一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活火山”又一次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站起来要骂，但他马上被冰山脸拉回了座位。
　　冰山脸问：“哦？那请问阁下，是谁杀害的雷米勒先生呢？”
　　“我不知道，”米凯尔诚实的摇摇头，“事实上，如果没有你们，我应该快找到那家伙了。”
　　“如果这是阁下用来脱罪的理由，我想它草率的过分了。”冰山脸冷笑一声，“阁下未免太过轻慢了。”
　　“好吧，容我就此详细解释一下，先生。”米凯尔却好像没听见他的不屑一顾一样，说起这个竟然来了兴致，说了迄今为止最多的一段话，“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不为人知的东西——那大概可以被称作一种生物——它们潜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无声无息的趁机掠夺世人的躯体。被他们侵占的躯壳为他们所有，而躯壳原本的主人则就此死亡，但在无知的外人看来，他只是性情大变而已，他们没有死。”
　　冰山脸皱了皱眉，大约是觉得这是对方刚编的故事，但还是很耐心的等着听他胡扯。
　　“在那天晚上，我发现了雷米勒受到了那些生物的攻击，但可惜晚了。在我到达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去，为了不让那些生物亵渎他的身体，我以暴力的方式结束了这具尸体的行动。”米凯尔长长的呼了口气，摊开双手，“这就是事实，不管您信不信——虽然从您的表情来看，您觉得我在扯淡。”
　　“阁下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真让我感动。”冰山脸面无表情：“以及，阁下的想象力的确很丰富，不过这些东西不应该作为供词，而应该被写进幻想小说。”
　　活火山在一边煽风点火的讥讽：“或许我们需要找一位医生来帮他看看脑子。”
　　但米凯尔十分好脾气，面对两人的讽刺，他神色从容，气定神闲的祝福对方道：“没关系，相信您很快会见到他们的。”
　　“够了，到此为止。”人的耐性终归是有限的，事已至此，冰山脸审讯官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他深呼吸了一下，合上记录供词的本子，把对方的“祝福”当耳旁风的同时决定离开能和这个神经病交流的范围，“你会为你的罪行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米凯尔无奈的对他摊手，并且真诚的提出忠告：“我祝您好运，要小心身边的人啊。”
　　冰火两重天组合离开后，米凯尔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里，他一只手撑着脸，看着前方，竟然就这么堂皇的走起了神。
　　在他刚说完他“刚编的故事”后，“活火山”先生的表情不自然的扭曲了一下，眼睛中显露出一种他熟悉的空洞感来。
　　他把目光放远，穿透了冰冷的墙壁，沿着离开的审讯官的背影，开始了回忆。

　　几日前的那个晚上，他刚刚目睹过这样的神情。
　　那个边陲之地的兵营里只有十几个人，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现在是和平年代，没有太多繁重的任务，日常巡逻结束就一起喝酒聊天，以消磨过多的时间。
　　其实那天与平常没什么两样，至少大多数人都这么觉得，篝火边的酒精、下流笑话、没有形象的大笑，一切如常，只有米凯尔觉得不对劲。
　　某种灵感提醒他，有什么古老的污秽之物正在孕育。
　　于是他在别人诧异的目光里夺门而出，最后在一个废弃的房间里找到了雷米勒，但他来迟了，正好撞上了青年被“那些东西”夺取身体的一幕。
　　雷米勒痛苦的痉挛着，似乎在艰难的于什么东西做对抗，十指胡乱的抓着四周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但这无济于事，他的表情渐渐变得空洞，似乎被什么力量抽走了灵魂。
　　这个过程并不长，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足五分钟，但也并不算短，整个过程中米凯尔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一边，他有心却无能为力——污染一旦开始就不可能恢复了，他比谁都清楚。
　　于是他只好关好门，不让别人进来，手始终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眼睁睁的看着雷米勒变成另一个样子。
　　最后，青年人不再乱动，面无表情的，眼神空洞的从地上爬起来，面对目睹全程的米凯尔，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我……”“雷米勒”极其不自然的张嘴，试图想说什么，但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气音。
　　米凯尔也正面无表情，出手一剑捅穿了他的喉咙，杀人不眨眼。
　　——杀死这些东西的最好机会是转化刚刚完成的时候，比如现在。
　　然后他无情的把剑拔了出来，看着青年人的身体轰然倒地，四肢微微抽搐着，不过这次他不会再站起来。
　　雷米勒被割断的声带嘶嗬着，伤口随即开始涌出血，但这些血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快速的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像是一朵怒放的花。
　　“虽然非常麻烦……”他收回剑，默默地叹息一声，“但看在你留了我一百年的份上，这个仇，我替你报了。”

　　米凯尔闭上了眼，片刻后，他睁眼时，方才的懒散劲已经荡然无存，他少见的挺直脊背，好像一柄尘封的长剑终于出鞘。
　　他站起来，走到那些钢铁铸就的栏杆面前，伸手握住其中一根，栏杆上的低等结界一闪而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然后下一刻，不知道从何而起的火焰吞噬了这段金属，转瞬间将它焚为灰烬。
　　“该走啦。”米凯尔对着空荡荡房间自言自语，然后，这名神秘的犯人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地不明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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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星纪4765年九月，下天界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谋杀案。
　　杀人犯手法相当专业，受害者当场死亡，罪犯立即被捕，于次日就近移送军事中心调查。
　　三日后，第一场审讯结束不久，犯人从戒备森严的军事中心凭空消失，而参与过审讯的两名审讯官在同一天发生不明纠纷，致使一人死亡一人失踪。
　　这时，绝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一场危机正在开始涌动，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件无伤大雅的小新闻，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只有少数人明白，这持续了数千年的繁华之上，新的灾难即将降临，并且无疑将颠覆存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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