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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军队离开北方,正式进入苑国的中心地带。
营帐之中,林宣铺开地图,将山川河流、城池兵力一一说与众将。我心内明白他这般细致,是顾及我不精此道,不由得暗赞他的体贴。但对于众将而言,难免稍嫌琐碎,有人便趁着林宣不注意,偷眼打量起他的容貌来。
因母皇几番整顿,军中如今几乎再无男子,若非林宣军功卓然,恐怕我朝诸将早无男子的位置。林宣恰二十出头,眉目清俊,虽在外征战,却仍如美玉润泽。我见惯了宫中嫔妃美色,都觉着林宣俊美不可多得,何况她们…
"…太女殿下?"
我猛然意识到是林宣低声唤我,再看案边众人,好几双眼睛正盯着我看,当即大窘:怎么我竟忘了军中要事,不管不顾地思索起林宣来了?
我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态:"…林将军以为应当如何?"
林宣的指尖抵在图上一处:"请太女下令,即刻围困蔑城。"
苑国重城七座,攻下七城才称得上攻下了苑国。而蔑城,则是南征的真正起点。在蔑城外,我终于见到了苑国的军队,相比之下,北方诸军简直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两军列阵对峙,双方的战旗在风中作响,无形的气场压制着每一个人。我只觉心脏因兴奋和紧张加快了跳动,不禁看向林宣。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林宣的神情极为浅淡,竟是完全未将眼前的情形放在眼里。我以询问的目光再度看去,却听他声音淡漠,低道:"太女不必犹豫,迎战便是。"
一霎间,无数刀剑银光灼目,割开了蔑城外几近凝固的空气。苑国的风穿透了十几年的光阴,将我带回母皇征战天下的年月。她身旁的少年还是青涩的模样,手中长剑却遍染鲜血。如今我作为她的女儿,同样呼吸着风里刺鼻的血气,是否也将如她一般,尽得天下!
明月光不知何时已经出鞘,我纵马飞奔,冲在兵阵前方。大军见我勇猛当先,自是士气大涨,如有神助般将苑军打得连连溃退。
然而我手中的剑,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沾到。它依然如它的名字一般,皎洁如月,耀目似光。
林宣始终策马紧随着我,每每有刀剑向我袭来,他便挥剑替我杀敌;而我欲出手时,他已提前将对方斩落马下。他持的自然不是寒潭水,而是一柄无名的剑。可那浴血的剑锋,却比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明月光还要惊艳几分!
午后时分,大军以极小的伤亡顺利攻下了蔑城。苑军败逃,在众军士的欢呼声中,我率军入城。林宣依然在我身后,浑然未觉有一丝鲜红溅上了他白皙的面颊,如洁净的雪地上生出一蕊花来。
我攻下蔑城的捷报立即传回了京城。母皇自是欢喜,至于姐妹们,见我旗开得胜,怕是喜中带忧。
然而,从这一日起,林宣突然不再发兵,只命众军在蔑城休整,他自己则去店铺买了几册书卷闲读。众将见怪不怪似的,竟也就安心在城里整顿歇息。
我恐怕是军中唯一一个因此而心神不宁的人。母皇令我速战速决,林宣却按兵不动,真不知是存心要与我对着干,还是另有什么心思…
第五日上,我终于按捺不住,命林宣前来见我。
林宣此时未着兵甲,长发亦是以发带简单束着。他强健却不魁梧,兼之肤色如雪,不像叱咤沙场的将领,倒像个文雅的读书人。
我见他如此打扮,惊艳之余又觉头痛不已,不禁脱口而出:"林将军这身装束,是打算在蔑城修身养性么?"
林宣眼神清冷,言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道:"太女稍安勿躁,只管安心住下便是。"
我心里急得很,实在演不下去,只得有话直说:"离京前母皇有命,令我速战速决,如今大军已在蔑城驻军五日,林将军却仍无动身的意思。照此速度,我不如令众将带兵助百姓务农,秋收后将稻米蔬果运到金銮殿上,我亲自向母皇请罪!"
林宣不为所动,道:"太女有心了,此事未尝不可。"
我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僵在原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转眼间,我已在蔑城住了七日。这一日依蔑城当地的风俗,百姓皆撷花入酒,以祈农事遂心。
副将谢梦云对我提起此事,并道:"太女既然以仁义之师入住蔑城,何不入乡随俗、与民同乐?军中禁酒,可暂以水代之。"
我欣然同意,命人学着蔑城百姓备了好些鲜花来,浸入水中分给众军。百姓见大军如此,也觉心安,城中气氛颇为欢欣。
我与林宣、谢梦云等数人信步营中,笑道:"原来世上的花草这般多,若不是到了苑国,我这辈子怕是都无从知晓。"说完,我仰头将杯中花水饮下。
花水顺喉而下,我的嘴里、喉中乃至胃里突然一痛,仿佛生吞下无数细小而锋利的尖刀!我一下子痛得双眼模糊,立刻弯腰欲呕,耳边如有蜂鸟尖鸣,几乎听不清旁人声音。
水声泄地,我以为花水已被我吐出,不料却听到谢梦云惊呼:"殿下吐血了!这花水有毒!"
我徒劳地张口欲言,喉咙却肿胀得发不出声音。膝盖一软,不知倒在了谁的怀中。我奋力咳嗽,只觉呼吸愈发困难,双手本能地抓着脖颈处,像是要把皮肉撕扯开…
耳畔吵得厉害。有人在喊"快叫军医来",有人大力摇晃我、一遍遍唤我,然而这一切都阻止不了意识的远去。我会不会就这样死在南征的途中,由林宣把荣耀和伤痛带回京城?我若丢了性命,恐怕他也难逃其咎…
我最后听到的,是谢梦云的声音:
"殿下杯中这一朵,是毒花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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