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光(女尊)

作者:吴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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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借着这一回华锦觐见的时机,我提起了她出宫建府之事。
      华锦随和地笑起来,年纪不大,却颇有沉稳模样,与从前那黏着我的小孩子判若两人:“皇姐安排的都好,华锦一切听皇姐的意思。”
      她晨星般的双眸染上笑意。华锦的五官生得本就精致,这一笑更显得伶俐讨喜:“况且华锦已不小了,赖在宫里打扰到皇姐和皇姐夫可就不好了。”
      她自然不知我与刘子川只是瞧着恩爱,冷不防提起他来,我顿觉一阵尴尬。除此之外,心中又不禁感慨,华锦到底是自幼被好生教养出的姑娘,我十一岁时还只会跟在二叔身后唯唯诺诺,这般圆滑得体的话可是一句都讲不出来。
      我又与她聊了些家常,算是做皇姐的对平日关照不周的弥补,才打发她回自己的寝宫去。华锦起身告退,笑道:“皇姐保重龙体,华锦日日盼着早些做皇姨呢。”
      一提到刘子川,我便尴尬,仿佛人人提到他时都满怀着我无力达成的期待。当年母皇盯着我背书时,父后的视线便是这般“折磨”着我。我避开话头,只道:“快回去吧,免得太妃等急了。”
      她礼数周全地行礼拜退,离开正德殿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眼神又短暂地在林宣面上停了一瞬。
      我将华锦打发走,叹着气将堆叠如山的折子取来看。经了这几个月,我渐渐理出头绪,再不会如读天书般读这些奏折,治国理政也略有分寸,不能不说极大一部分是林宣的功劳。但他毕竟是摄政王,凡国政之事,无论我意欲如何,最终仍需他定夺。
      华锦衣衫上的熏香气味还淡淡地萦绕在正德殿里,却不是她极小时喜爱的甜美,而是略带一丝花木的雅致味道。
      我撑着额头颇有感触:“华锦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她动不动往朕怀里扑的模样还在眼前呢。如今也不会再央着谁给她摘花折柳了吧。”
      一旁软椅微动,和正德殿的金砖摩擦出声响。我侧过头去,见林宣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怎么了?”我见他脸色不大好,连忙关切道。
      林宣揉了揉眉心,道:“陛下恕罪,臣今日略有不适,先行告退了。”
      我忙握了他的手。屋内虽温暖,却未能将暖意传到他指尖:“朕传太医给你瞧瞧。”
      林宣淡淡道:“陛下是等不及让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孩子的事么。臣并无大碍,只是昨夜睡迟了些。”
      我披衣将他一路送到马车上,又交代了车夫一番,这才返回正德殿。谁知刚经过朱漆金钉的大门,却见一人正在殿门处张望。
      布谷道:“陛下,那不是刑部尚书吴大人么?”
      我仔细一看,那人细瘦苍白,像一只常年觅不到食的鹭鸟,伸着脖子在搜寻什么,忍俊不禁:“不是早就下朝了么,她来正德殿做什么?传她进去。”

      “臣此时入宫,是有一桩案子不得不立刻向陛下禀报。”茶香袅袅里,吴音边瞄着我,边小心翼翼开口。我曾以为刑部都是些看上去如铁面阎罗般的人物,谁知她们的头子吴音却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
      “什么大案,刑部自己做不得主,竟劳烦吴爱卿亲自入宫禀报?”
      吴音笑得古怪:“昨日有一年轻女子在十八楼与人发生口角,推搡中把一名客人扔到楼下,当场摔死了。该女子现已收监,臣不知如何处置,特来请示圣意。”
      她口中的十八楼便是皇城中赫赫有名的青楼——此地说来颇有几分故事,经了这些个短命的王朝却依然将皮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见如今的老板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处青楼占了京中一片热闹地界,几位老板经营之下,现已有十八座精妙奢华的楼阁供客人享乐,为了教人记得这名号,老板曾狠心连青楼的旧名都不要了,重挂了个“骊京十八楼”的牌子。官员们得知了,觉着此举大大地不妥,勒令其速速改掉。岂止那老板再钻空子,硬是叫出了一个“皇城十八楼”的名字来。
      烟花之地,总是是非纷杂,生意做得大了又免不了与江湖人士有些勾结。但吴音早几年就已是刑部挑大梁的人物,断不该因这等小事进宫面圣。我不解其意:“当罚便罚,当斩便斩,此案有何难处?”
      她道:“陛下说的是,这案子本身倒没什么难处。依我朝律法,那女子言行残忍,又闹出人命,本该斩首,可是…”
      我见她留了话头,半晌不往下说,只望着我,心里渐渐猜到缘由,遂道:“说吧,她是何人的亲信?”
      吴音忙道:“陛下实在圣明,此人正是丞相的远亲。臣无能,既不忍令丞相背上徇私枉法的骂名,又怕丞相误解了臣这番好心。”
      我暗暗好笑:吴音与刘非不合早就是人尽皆知之事。因刘子川封了皇后,吴音在朝中的势力明里暗里被压下一头,她憋气已不是一天两天,总算盼到刘非的亲信被抓了把柄,这才急三火四地向我邀功。
      我绷住笑意,淡淡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我朝既有律法,岂有不依之理?”
      果然,吴音那细长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说不定比那死者的家人更能尝到大仇得报的欢喜。

      我靠在椅上,听见殿外似乎有雨落之声。
      “布谷。”我闭目唤道,“外头可是下雨了?”
      布谷忙不迭地跑过来,应道:“回陛下,确是下雨了,这会儿正德殿外的地都湿了。”
      我应了一声,听着雨声静静坐了一会儿,觉着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该做什么好。小时候最爱趁雨天窝在床上,懒散地听窗外的雨声。到骊京之后,似乎就再没这样的闲情逸致了,每日都提心吊胆地听着宫里或喜或忧的消息。今早有大臣提起,应在这个春天里选一批美人充实后宫,为皇家绵延子嗣。当然,也顺便为美人背后的家族谋得权势。可选了美人又能怎样,即便绝色倾城如刘子川,我也燃不起半分接近的心。我待我那皇后可谓是既敬且畏,倘若再弄进十个八个来,我怕不是要每日被他们灼热的眼神逼死。
      我叹了一声,道:“布谷,吩咐备车去昭王府吧。”
      稍顷,我又像是对自己解释般添了一句:“…朕只是打算跟昭王一同赏雨。”
      记得林宣曾借我一本记述了与友人观雨之事的书,那写书的人约着友人赏雨时,想来和我是一样的心境吧。

      雨下得不急不缓,在风灯摇曳的光辉里悠悠洒下,比盛夏时节的暴雨缠绵许多。
      一行人如今哪个去昭王府不是轻车熟路,不像是去臣子家中拜访,倒像是到了我的行宫。下人将马牵下去,冯管家领着一众下人围前围后地接驾伺候。
      我道:“今晚也不必通报你们王爷了。朕且去他房前瞟一眼,倘若歇下了,朕便回宫。他如今的身子,你若是去通报,他还得换衣裳来见驾。”
      众人自然称是。虽是穿行于廊下,仍有随侍的宫人替我撑起伞,遮住廊外被夜风吹进来的雨丝。王府里并未置办许多奇趣物事,花园甬路俱是落成时的样子,似乎主人只是暂居于此,因而并未将心思花在上头。
      行至林宣的院子前头,只见廊下有几名仆从坐在台阶上闲聊,雨水顺着屋檐细细淌下,将一步之外的石阶冲洗得干净。一个眼尖的见了我,连忙将身旁几个一推,跪在地上正要开口,布谷深得我心,立刻摆手止了,示意几人退到一旁。我改从院中径直穿过,布谷接了伞为我撑着,二人踩着薄薄一层积水来到林宣屋前。
      我试探着推了推门,竟将那房门推开了。门扇吱呀一声,迎面见到便是当年母皇赏赐的、绘着秀美山水的纱屏。屋里顿时传来林宣警觉中透出不悦的声音:“何人在此?”
      布谷收伞停步,躬身将门关上。我绕过纱屏,屋内一名仆从也见不到,遂笑着向里走去:“昭王怎的这般委屈自己,卧房里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说话间,我已来到内间的床榻之前。屋内并未点上太多灯火,只小几上一盏微光,将我的影子映在紧掩的床帐上。帷帐后响起一阵颇凌乱的声响,我并未多想,笑着将那床帐一把拉开,道:“昭王身上可好?朕来探病了。”
      柔软的帷帐自我指间滑落下去,细密精美的流苏乱撞在一处,纠缠着垂向地面。一帘之隔,床榻上那人与我同时屏住了呼吸,皆是窘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但比起我因唐突而窘迫的模样,他的神色堪称羞愤。
      我向后退去,矜持地坐在一旁椅上,血不由自主地涌上来,脸颊火烧一般。帐中那景致实在曼妙得过分,林宣倚在榻上,白玉般的身躯只着了一件里衣,衣襟已垂到手肘处,胸前一览无余,说不出的风流情状。不仅如此,他的左手正匆匆将一样碧莹莹的东西藏起。就在我鲁莽地掀开床帐时,连那物事上晶莹的水光也被我瞧了个清楚。
      “…朕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昭王了。”
      刚挤出这么一句火上浇油的话,我顿时想抽自己一巴掌,几乎想象到林宣此时恨不得将我毁尸灭迹、又碍于身份无法下手的样子。
      床帐后半晌没传来一丝声响,屋内安静得可怕。
      头一回面对这等局面,我如坐针毡,觉着自己该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心里却乱得琢磨不出合宜的话来。“看来朕没让你满意”?我要是这么说,真怕林宣羞恼太过以致动了胎气;“朕什么都没看到”?更糟,是当我瞎了还是当他傻?
      最后,林宣结束了这漫长且难捱的沉默,低声道:“陛下何错之有,是臣衣冠不整惊了圣驾。”
      我听着帘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像好些小爪子在心头软软地挠,不禁冲动起来,上前撩开了那床帐。林宣正拢着衣襟,听见帷帐声响,情急之下将一旁锦被扯过盖在腰腹上,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一丝慌乱。
      我忽然镇定下来。面前的青年不仅是我的臣子,更是我孩子的父亲。尽管我与他不曾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却已经不计其数,我又有什么可羞涩的呢?
      或许是我的淡定影响了他,林宣不再望着我,紧攥着衣襟的手也放松下来。
      我捉起他一缕顺滑的黑发,在指间绕了个圈,低声道:“你真好看。”随后,我坐上床榻,张臂将他搂入怀中。
      我拉开他的手,试图像往常一样去碰他。然而这一回,林宣将我的手轻轻推开,轻微的动作里是明显的抗拒。
      “…陛下。”不等我疑惑,林宣已轻叹了一声,“臣今日确实累了。”
      我暧昧地轻吹了一口气,觉着怀中人因我的动作微微颤抖着,终于还是逞了一会口舌之快:“怎么,趁朕不在的时候自个儿已经够了?”
      “陛下!”林宣忽然又羞恼起来,声音里透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臣方才并不是在…”
      他窘得说不下去,认命了似的放下手臂,雪白的衣襟松垮地向两边垂落。
      “不是在什么?”我以两指托着他的面庞,强迫他转向我。他垂眸望向一旁,像是在心里发誓不和我说话似的,少见地孩子气。
      我想起他刚才握着的那抹碧色,遂在床褥上按了按,果然从枕下摸出林宣匆匆藏起的东西。那是一段细长形状、两根手指粗细的碧玉,还带着他的余温。我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觉着似曾相识。
      “这东西…你从何处寻来的?怎么这般眼熟。”我转动着它,细看上面精细的花纹。
      林宣忽然劈手夺了过去,冷声道:“陛下当年郑重其事地赏赐东西给臣,原来不过是做做样子。”
      我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了这东西的来历,以及…林宣方才在用它做什么。我连忙抚摸着他的脊背,温声道:“朕竟如此粗心,头一回当娘,忽略了好些事情。往后这些再不需你自己动手,都交给朕来做。”
      林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岂敢劳烦陛下。”
      我听得他语气已经软化,赶紧道:“哪里,这都是朕分内之事。”

      我半跪在林宣的床榻边,捧着他的手覆在我脸颊上,颇深情地望着他。
      雨声沙沙。林宣躺在床褥间,脖颈以下被我严严实实地盖在被子里,腹部明显将被子顶了起来,像一处小山丘压在他腰上。
      “觉着适应些了么?”我摩挲他的手背。
      林宣蹙着眉,看上去并不像觉着舒服的模样,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半个时辰之前,我从赐予他的锦盒内挑出一颗圆溜溜的珠子,竟令我浮想联翩,直到他在我头顶轻轻敲了一记才安分下来。
      “陛下回宫吧。”就在我渐渐困倦、在卧房淡淡的熏香中打起瞌睡时,林宣的声音温和地飘进耳中。
      我一个激灵清醒了好些,顿时羞惭起来,道:“朕方才说了,等你睡着再回宫。”
      他在我脸颊上极轻地捏了捏:“雨夜路滑,陛下耽搁得太晚,臣不放心。”
      我心里温软极了,轻道:“你若是不放心,应该留朕住下才是。”
      他不答话,静静地望着我,直到我败下阵来,叹道:“朕晓得了,这就回去。”

      众人提灯护送我登上马车。我从车窗回望夜雨中的昭王府,那恢宏的府邸在渐行渐远的暖光轻雨里,朦胧得像一个影子。
      马蹄轻响,踏雨回到皇宫。我隔着车帘道:“布谷,回寝宫吧。”听见布谷应了一声,我便倚着椅背合眼。
      朦胧中似乎有脚步声匆匆地赶来,马车忽地停住了。
      我打了个呵欠,只听有人在车外低声说话,不一会儿,布谷轻声道:“陛下,皇后在正德殿在等了您一晚上,陛下是否召见?”
      刘子川?我颇为意外,但人前总要给皇后三分面子,便道:“那就先去正德殿瞧瞧。”

      只这片刻的工夫,雨忽然下大了。正德殿笼在雨里,宫灯遥遥向两旁延伸而去,像一只只呆滞的眼睛,眨也不眨。无数视线的交汇下,我看到正德殿前跪满了人。最前方的男子锦衣湿透,水滴不断沿着脸庞淌下,几缕发丝松散下来、被雨水粘在颊边,唯独一双墨色的眸子冰冷而锐利,竟令人忽视他的狼狈姿态,不由自主被那眸子所吸引。
      我被这目光盯得背后一凛,定了定神,从宫人手里拿过一柄伞,走过去撑在他上方,声音是我自己都没有想象不到的温柔。
      “这么晚了,皇后带人跪在雨里等朕,可有大事?”
      刘子川的目光穿透了我,平视着远处黑蒙蒙的殿宇。雨水落在伞面上,其声杂乱得令人心烦意乱。
      “皇上仅带不足十人冒雨出宫,夜深方回,臣妾实在担忧。”
      我轻飘飘地看了跪在他身旁的宫人一眼。
      那人浸泡在冰冷的雨水里,惶然道:“皇后着人去正德殿送东西,见里头黑着,又折到寝宫去,当值的宫人说,见着御驾往宫外去了…”
      我心里有了分寸,俯身将刘子川拉起。他的衣衫尽湿,我掌心里顿时湿淋淋的一片雨水。
      “让皇后担心了。”我将他的发丝撩到耳后,“雨下得这么急,朕送你回去。”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站在原地不肯移步:“臣妾不能知晓皇上的去处么?”
      我握着伞柄的手一紧,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朕的行踪还需向旁人禀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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