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残蝉,缠蝉
织锦六岁时,某日托腮见娘绣荷包,禁不住软软地撒娇:“娘,您真美,怪不得那么多叔叔伯伯都爱看您。”
童言无忌。温羡织哑然失笑,美丽而温和的容颜终于在长久的忧伤后有了冰释的突破口。她温柔地望着女儿:“丫丫长大后一定比娘美。”
织锦玩着手指,吐吐舌:“莫哥哥也说丫丫好看,还说长大以后要娶我呢。娘,您怎么不嫁人啊?”
温羡织闻言逸出淡淡的微笑:“娘如果没嫁人,你打哪儿来的?”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爹啊。”织锦嘟起小嘴,“那天阿胖还笑我是没爹的野丫头,莫哥哥把他打跑了。”
温羡织心中一痛,她放下荷包,一把拥住织锦,一遍遍说对不起。
娘把我勒疼了,织锦想。圆润的小手大人似的拍拍娘的后背安慰她。
爹是什么样子的?像莫伯伯那样凶巴巴?不要啊!
织锦在路边等莫原安。他答应给织锦买泥人作为她十岁的生日礼物。织锦是溜出来的。因为娘说她已经长大了,不要总跟莫哥哥一起玩,莫哥哥是要娶媳妇的。不过莫哥哥肯定地说,他会娶织锦。娘说男人的话不可信,莫哥哥只是男孩子,所以是可信的吧?
一位身着锦袍面如冠玉的男子出现在织锦面前,织锦呆呆看着他:好英俊的叔叔!和莫哥哥一样好看!
男子的目光中却有织锦看不懂的东西,他深深看着织锦,声音好听却有一丝颤抖:“太像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娘说不可以把名字告诉陌生人。”织锦回答,眼神纯真无伪。冷若锦想起了她十年前临别的笑靥,一阵心疼。他笑笑:“叔叔不是坏人,叔叔很喜欢你,你让我想起——我的女儿。”他摸摸织锦的头,眼神怜爱。
织锦愣了:“叔叔的女儿?嘻,她一定很可爱,娘常说我可爱。”
冷若锦被她的话逗笑了:“没错。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宁忘君。”织锦答道。冷若锦一震:“你姓宁,忘君,好一个忘君,那你今年多大了?”“九岁。”
冷若锦长叹:“当真是她负我么?”踉跄离去。
奇怪的叔叔。织锦想。冷不防被人蒙了眼:“猜猜我是谁?”
“莫哥哥别闹!”“锦儿,送给你。”除了泥人,还有非常漂亮的簪子。织锦笑弯了眼,莫原安替她戴上,定定看她:“锦儿,我是那么喜欢你。”
“我知道啊!”织锦忙不迭点头。莫原安摇摇头。她太小,还不懂他的喜欢。
没关系,他等她长大。
织锦回到家中,拿泥人给娘看。温羡织笑了,亲亲她苹果似的小脸,看见簪子,却有说不出的惆怅:那孩子,是看上织锦了吗?
“娘,今天碰见了奇怪的叔叔,他问我年岁和名字了呢。”
温羡织神色不安起来:“你回了吗?”
“嗯,按娘教过的说了。”织锦仿佛想起什么,仰着小脸问娘,“娘,您认识那个叔叔么,他戴着和娘一样的荷包。”
温羡织捂住嘴,她失魂落魄地起身:“是他么,毕竟十年,他……”
叹息传到织锦耳中,她茫然看着娘。
怎么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娘。
十四岁时,莫原安上门求亲。温羡织看着满室的聘礼,局促紧张的少年,恍然是当年的他,发誓钟情一生,绝不二娶。
绝不二娶。这样华丽的糖衣毒药,如杀人不见血的武器。
“你可以做到吗?”温羡织问莫原安。十七岁的少年,血气方刚,轻易许诺,焉知漫长岁月,几多变数?
莫原安凛然一笑,目光坦荡无伪:“我自儿时便等锦儿长大,在我心中,只得她一人,不作二选。望夫人成全。”
温羡织浅浅地笑了:“记得今日的话,我将她,托于你了。”
织锦,希望你不会成为,第二个温羡织。
婚宴上,莫原安最是幸福。心中惦念织锦,只盼快点见她。
一位不速之客施然走入,莫原安大惊:“颛——”
来人迅速接口:“贤侄大喜,怎不请我凑个热闹?”
莫原安的父亲正欲对来人行礼,来人挥手:“我不过是众宾之一。”然后径直坐下与众人把酒言欢。
父亲喜上眉梢,低声对儿子说:“连从不参加宴请的颛王爷都赏脸来了,你小子真能耐。”
莫原安只是笑笑。与官府的买卖往来无意认识了王爷,两人虽只见几面,不料相谈甚欢。本欲邀王爷前来,然早闻王爷素爱独来独往,不受宴请。加之十四年前福晋出走下落未明。王爷未纳妾,孤身一人想必触景生情。重重顾虑下并未邀约。
王爷如同看穿了他内心想法:“原安,我对你一见如故,见你如见当年的我。年少气盛却少年老成。有些东西,无须被他人品头论足,心清自明才不会错失啊。”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莫原安咀嚼王爷的话,看他举杯浇愁,默默颔首。
我会的。
“未知新妇何许人家?”王爷问。
原安答:“内人名唤织锦。农家之女,父早亡,母亲一人抚养。小侄与她青梅竹马……王,冷伯父,您怎么了?”
冷若锦口中喃喃:“织锦,织锦,她姓什么?”
“冷。”莫原安疑惑地看着王爷。冷若锦朗声大笑:“很好,很好!”拍拍原安的肩,“织锦托于你,莫负了她。她娘住在哪里?”
莫原安呆呆回答,然后看王爷大喜过望冲出去。
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居然一直都在京城,却有法子避我耳目?”男人声音响起,状甚不悦。
“那只因王爷无心,十四年,依王爷的力量,一只蝼蚁也怕难逃吧?”女人温柔平静。
“这些年,你好吗?”男人的声音转为浓浓的温情。
“不劳王爷费心。”女子淡如烟尘,气息沉稳,“王爷既有新人,何必恋旧?旧人配不起福晋之名,又无法再孕,能让王爷挂心吗?”
“羡织,你还恼我!一恼便是十四年的蹉跎,人生几个十四年?”男子似乎靠近女子,女子后退带偏椅子发出声响,“从不曾有新人,也不可能有,只有你一个。”
“骗人!你当日明明说要纳妾生子,而且根本不留我!”女子委屈又气恼,“别碰我!”
“是我不好……我是被旁人逼得紧了口不择言,你哪见着有别的女人了?至于没追你,那是男人的自尊好不好?!”男人轻哄女子,“不要哭……今天是织锦的大好日子……”
“还记得女儿啊?喂,你要干吗?”女子似乎有些慌张。
“找到逃妻,应该算一下十四年的相思债了吧?”
“诶,莫哥哥,这么偷听似乎不大好吧?”新娘子红着脸,眨着美丽的眼睛。
莫原安点她的鼻子:“谁听说这么不寻常的事情硬逼我带她来的?”
织锦无辜地拉他的胳膊:“这不是很好吗?我有个当王爷的爹,你可不能欺负我,我会找我爹撑腰的!”
“是!老婆大人!”
“跟我回府吧……”男人乞求。
“不要!记得当日你说我离开定是有相好的,对不对?”女人咄咄逼人。
男人举手投降:“一听女儿的名字我就明白是为夫的不是了……倒是你,原本四年前我们便可重逢,你居然让织锦扯谎骗我?”
“哼,十年抵的过我心中的苦么?”女人扯男人的领子,“若再来一次,我定会真找个相好的!”“你敢!”
原安环着已有身孕的织锦:“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如此这般已有三月余了吧,莫非还要争下去?”织锦笑:“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很有意思么?”
两个小辈默契地看着孩子似的长辈,十指相扣。
若是这样缠一辈子,吵吵闹闹有何妨?
插入书签